小雅在温暖的床榻上醒来，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她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好啊，她好久都没睡过这么好了，感觉身体的每一根筋骨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是放松的。被子上传来让人心安的气息，她闭上眼，静静享受着床榻的松软…
等等！
小雅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孙伯灵的房间里，房中，孙伯灵靠在轮椅上睡着。
“先生？！”小雅惊得跳起来。
孙伯灵被她惊醒了：“你醒了？”
“先生，这是…”小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伯灵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昨晚你哭累了，睡着了，我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让你在我这睡下了。”
小雅终于想起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孙伯灵，一阵心疼，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先生竟然在轮椅上坐了一夜…
孙伯灵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你放心，我没对你有什么不轨之举，我不是那种人，我这身体，也做不了什么…”
“先生，你怎么不叫醒我啊！”小雅内疚得快哭了，赶紧从睡榻上面跳下来，推着孙伯灵到了睡榻边上，把他扶到睡榻上坐稳，又拿来几个枕头让他靠着半躺在上面。
孙伯灵舒展了一下腰背，喘了口气，说道：“你每天都那么累，昨晚又那么伤心伤神的，好不容易睡着了，我哪舍得叫你。”
“那你让我睡地上就是了，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在轮椅上坐一夜啊，本来昨天天气不好，你就腿疼，又坐了这么久，你的腿要受不了的。”小雅一边心疼地埋怨着他，一边用手搬着他的腿慢慢伸开，再帮他轻轻揉着腿。
孙伯灵轻抚着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了的双膝：“我没事…”
小雅没出声。孙伯灵抬头，看到她眼圈红了，赶忙安慰她说：“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来吧。”说着就要推开小雅的手。
小雅拦住他：“你别动，我来，正好我每天早上也要过来给你按摩。”
孙伯灵苦笑了一声：“你做这无用功干嘛呢，反正我的腿也不能用了…”
小雅心疼地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医师都说了，每天帮你按摩一下腿，你能舒服点，也能帮你恢复，让你以后活动更方便一些，怎么是无用功呢。”
孙伯灵沉默了片刻，说道：“小雅，你昨晚睡得好吗？现在心里好受点了吗？”
小雅的手停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孙伯灵对她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让小雅感到一阵不安，她抬起头看着他。
孙伯灵继续说：“小雅，我一直都知道你曾遭遇变故，也一直想要开解你一下，但是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一直也帮不到你，所以昨天，我才会问你…现在看到你能打开心结，我也终于能放心了。小雅，往前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会有更好的未来，也值得更好的未来，你不需要把我当成你的责任，也不要总把自己禁锢在这里了，去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吧，那才是你的归宿啊…”
一缕阳光从窗户静静地照进来，他柔和的尾音融进了暗色的光影里。
“先生…”小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地感到，自己和先生的距离似乎变得远了一些…
孙伯灵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用命令的语气说：“扶我躺下吧，我想再睡会儿。以后你不用总往我这来了，我身体也好了，不用什么事都要你照顾了，你也趁机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感到小雅沉默了片刻，顺从地扶着他躺在了榻上，然后，他听到她走了出去，轻轻的关门声后，一切恢复了寂静。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雨后初晴的天空中，有着灿烂的朝阳。
这样很好，清澈纯净的小雅，本该是属于外面那个明媚的世界的。能让她释放一下委屈，帮她抚平心中的伤痛，让她以后的日子多了些光亮，他已经知足了。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阴霾，已不配再承载她的干净与明亮。他的仇恨，他一人承担就好，没有必要把她和残缺丑陋的他，一起锁在这黑暗里。
只是心里不知什么地方在一瞬间空了下去，疼痛，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夜晚，孙伯灵坐在房中，突然，房门被大力地撞开，田忌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说，我们家小雅哪点配不上你了？！”
孙伯灵微微扬了扬眉，但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他看着田忌，声音低沉而有力地说：“田将军，放开我。”
田忌凑近他的脸，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小雅对你那么好，天天那么细心地照顾你，你居然这么对她！你凭什么赶她走？要赶，也是我赶你走才对！”
孙伯灵正视着田忌：“田将军，你舍得让小雅照顾我一辈子吗？”
田忌一怔，手上的力气也减了几分，孙伯灵趁机挣开了他，推着轮椅稍微往后退了退：“田将军，你是小雅的兄长，你会让你自己的妹妹跟在一个废人身边吗？你不觉得，小雅值得更好的生活吗？”
田忌慢慢地放下手，眼中的怒火渐渐冷了下来。许久，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小雅只有在你身边，才能说得出话来？”
孙伯灵沉默不语。
田忌继续说：“你知不知道，小雅现在有多难受？她以为你是因为她过去的事，嫌弃她了？”
孙伯灵猛一抬头：“什么？！”
田忌看着他，说道：“孙先生，你想想，如果你是废人，那我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周折救你出来呢？你虽然不能再驰骋疆场，但我一直在等待时机，向大王举荐你，让你做军师，用你过人的智慧为齐国立功，你说，你怎么会是废人呢？而你给小雅设计的所谓的更好的生活，问过她的意思吗？会不会对她而言，在你身边，才是她最好的生活？”
孙伯灵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说：“田将军，你能让小雅来一趟吗？”
“怎么，你害她这么伤心，连自己去见她一面都不肯？”
孙伯灵抬起头，看见田忌略带不满地看着他。他走过去推起他的轮椅：“走吧，我带你去见她。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小雅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妹妹，这次看在她的份上我就先饶了你，你要是再给她什么委屈受了，我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田忌把孙伯灵推进小雅的房中，就走了出去，只留他们两人独处。
“小雅…”孙伯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雅背对着他坐着，一言不发。
孙伯灵把轮椅挪到她身边，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雅条件反射似地甩开他。
“小雅，对不起，我不是要赶你走，更不可能嫌弃你的过去…我只是不愿意把你一辈子都绑在我身边，让你把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照顾一个废人…你的路还很长，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你可以到阳光下面去，跟着我，你太亏了…”
一阵风吹过，油灯的火苗暗了下来，映着孙伯灵落寞的眼神和渐渐低沉的声音，越发的黯然失色。
突然，他感到一双温润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小雅蹲在他面前，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神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可是，先生，你就是我的阳光啊。”
“小雅…”孙伯灵感到眼中有了泪。
小雅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却无比坚决：“先生，我知道你心里有多恨、多难受，但是，先生，你也可以选择到阳光下面去，因为，你也同样值得更好的生活啊…如果你恨，就跟田将军一起到战场上去，用你过人的智慧和才能，带着齐国的军队堂堂正正地打回魏国去，那才是我认识的先生，不是吗？先生，我知道你经受了太多的痛苦，我也和你一样，所以，我们一起努力，从过去的痛苦里走出来，就像昨晚，你带着我一起呼吸那样，可以吗？”
孙伯灵把小雅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任泪水肆意地落下。
风停了，油灯的火苗又亮了起来，伴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静静地落在两个相拥的人身上，绘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那一夜，小雅在穿越之后第一次梦到曾经的家。她看到曾经的自己，一如既往地独自坐在房中，客厅里传来她听了千万次的责骂声，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如往常般瑟缩恐惧。
她对着那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躯壳，轻轻挥了挥手。
再见了，曾经的小雅。
你的灵魂，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再也不用怕了。
从此生活在那个让你窒息的世界里的，只是一具躯壳，没有感情，便永远也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先生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孙伯灵回头冲小雅笑了笑：“你忘了吗，今天田将军请我们去看赛马呢。”
“我当然记得呀，我就是来叫先生起床的，没想到你早起来了。”小雅把孙伯灵扶到轮椅上坐稳。
孙伯灵说：“田将军与大王赛马屡赛屡败，这次我给他出了个主意，胜算应该是不小的。”说着又有些黯然：“今天我们会见到大王，若我腿脚行动自如，本该是去向大王行叩拜大礼的。”
小雅将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腿上：“早上天凉，你当心别着凉了。”说着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毯子，尽量让他残疾的膝盖不至于显了形。“先生别担心，以先生的才华，若见了大王，大王必定不会拘于礼节的。”
孙伯灵笑了笑：“嗯，我们走吧。”
小雅推着孙伯灵走在去赛马场的路上。
“今天这天气真不错呢。”小雅边走边说。
孙伯灵转头笑着看着她：“每次出来你都说这句话，就不能换换，我都听腻了。”
小雅嘟着嘴白了他一眼：“先生居然会嫌我腻，看来我以后还是别说话了，省得惹你烦。”
孙伯灵赶紧投降：“别别别，你说你说，我保证不烦。”
小雅转了转眼珠，狡黠地笑着说：“先生，我也是，跟你说多少话，我都不会烦的。”
孙伯灵咂摸了片刻，反应过来了：“不对啊，怎么我说你说话我不烦，你也说你说话你不烦，合着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一句也没给我剩啊？”
小雅笑得不行，推着轮椅的手来回地晃，孙伯灵转过身来笑着抗议：“别笑了，你都要给我晃掉地上了！”
轮椅缓缓地前行，孙伯灵看着远方初升的太阳，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可以这样放松地说笑了？
虽然那些仇恨和苦难仍然在他心里，但他发现，自己渐渐地可以专注于过好当下的生活，不被仇恨左右，也不为了向谁证明什么。
废墟中开出的那朵小小花苞，在不经意间悄悄地绽放了。
是小雅。
是因为，他承诺带着她一起努力走出过去的约定。
他靠在了椅背上，感受着身后小雅温暖的气息，看着前方，赛马场慢慢地接近了。
风微微地吹起，尘埃在绚烂的阳光中飞舞，恣意而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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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满意地看着穿着婚纱的小雅。
经过她这么多年的调教，小雅终于变得正常了，也找了个条件不错的对象。来往亲戚带点谄媚的道贺声，让她更加确定了对象家境优渥，心里很是熨帖。
果然，孩子就是得打得骂，不然坏习惯怎么改呢？你看，小雅不是被她打骂得正常了吗？那些“教育专家”们整天说什么“不要贬低和打击孩子”这样的屁话，难怪现在的孩子都被娇惯坏了。再说，自己的孩子，打一顿骂几句又怎么了？她也是被她的母亲这样养大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又怎么会错呢？
她皱着眉看着小雅的表情：“都当新娘子了，也不知道笑一笑，摆脸色给谁看呢？”
小雅顺从地点点头，走进卫生间，用手把两个嘴角推上去，摆成微笑的弧度，走出来看着她：“看起来怎么样？”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多了嘛，早这样多好。”
小雅端起酒杯，准备去敬酒了。她看着小雅的身影，突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有个文绉绉的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对，灵魂，小雅似乎少了点灵魂。
不过她没有多想。毕竟在正常人看来，她们过着很好的生活，这就行了。
活在这世上，本就不需要有什么思想。
更不需要有灵魂了。
带我离开这里
到一个被遗忘的小镇
我只想静静的和你相爱一生
带我离开这里
到一个被遗忘的小镇
找回我和你黯淡已久的星辰
只有你的吻才能抵挡夜寒冷
只有在紧紧拥抱中才能感觉到一点永恒
就算注定是流浪的一生
让我随你这旅程
就算失去勇气和自由不悔恨
就算注定是飘泊的一生
让我随你这旅程
要你永远感动我最深处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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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