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雅。这名字听着挺雅致,对吧?可惜前半生跟“雅”字毫不沾边。童年记忆是铺天盖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爹妈恨铁不成钢的“别人家孩子”论调。悬梁刺股?那是常规操作。最终挤进一家国内排名前5的医学院,爹妈脸上才见了点阳光,仿佛我考的不是大学,是他们晚年的养老保险资格证。毕业后,更是一头扎进了A大附院急诊科的修罗场。那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此起彼伏的监护仪尖叫和永无止境的“下一个!”。
我们戏称自己是“人形绷带机”,在生与死的流水线上高速运转,喘口气都是奢侈。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走廊冰冷的瓷砖飞速撞向我的脸,耳边还残留着护士长那句没吼完的“周雅……”。得,看来这“齿轮”终于崩断了,还是以最符合职业特性的方式——猝死。加班费没攒够,ICU账单倒是省了,直接跳过抢救环节,一步到位发送至……嗯?阴曹地府效率这么低?快递盒呢?
意识像泡在混沌的温水里,黏糊糊的。紧接着是可怕的挤压感,黑,闷,窒息!肺管子像被水泥糊住了,吸不进一丝空气。外面电闪雷鸣,雨声哗啦,夹杂着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嚎和咚咚磕头声:“师父!求您救救她们娘儿俩啊!求您了!”
我脑子里警铃大作!凭着十几年跟阎王爷抢人的经验疯狂诊断:新生儿窒息!羊水吸入可能性大! 内心弹幕刷屏:清理呼吸道!刺激呼吸!胸外按压!赶紧的!你们倒是按啊!我这VIP体验卡要过期了!
一阵兵荒马乱。感觉被一只冰冷粗糙的大手从“水牢”里拖了出来。光线刺眼,窒息感更重,浑身发青发紫。完了,重开失败,卡在出生点了。
一张布满悲痛泪痕的男人脸凑近,把我递给旁边一个年轻道士。那道士,一身青衫,气质倒是出尘,就是动作慢悠悠的,活像在逛菜市场。他探了探产妇的脉搏,摇摇头。又伸出两根跟玉雕似的手指,搭在我那几乎不跳的心口上,眉头微蹙。
“师父……”男人声音抖得像筛糠。道士垂眼看着我,眼神淡漠得像在评估一件残次品:“母子俱损,生机已绝。” 我心里骂娘:庸医!我还能抢救一下!快上CPR!肾上腺素也行啊!
仿佛听到了我内心的咆哮(当然也可能是错觉),道士忽然“咦”了一声,掐指算了算,眼底闪过一丝“哦豁,买彩票中奖了”的诧异:“这孩子命格倒是奇特……与玉虚宫尚有几分孽缘。” 他扭头对身后一个小道士吩咐:“把今日在霞影崖收的那颗艾草精元丹取来。”
一颗温润的、散发着青草和泥土腥气的珠子被塞进我嘴里。嚯!入口即化,瞬间通体舒畅!窒息感烟消云散,新鲜的空气涌入肺叶,爽!就是脑子里猛地灌进来一堆画面:山顶的风,摇晃的草叶子视角,还有一只傻乎乎的红狐狸追蝴蝶……这售后服务附带记忆植入?差评!
道士甩了甩拂尘,一副“今日亏损,血本无归”的表情:“此妖丹原该带回玉虚宫炼化筑基,眼下权作救急。孩子性命无忧了,只是……”他顿了顿,目光在我爹身上扫过,“不免沾染精怪之气。往后需常带她去那草精修炼之地——霞影崖上吸吸灵气,方能压制妖气,维系生机。待她年满十六,生辰当日,必须拜入玉虚宫门下,方可保一世平安。”
我爹抱着我这个烫手山芋(物理意义上是温凉的),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估计把这辈子和下辈子的头都磕完了。
我就这么活下来了,附带一个“半妖”Debuff和疑似前世的记忆备份。我敢说我的孟婆汤是过了期的吗?不敢。万一被当成夺舍的邪祟,新买的人生体验卡怕是当场作废。我爹给我取名“小梅”,梅雨季生的。我琢磨着,他心里可能觉得我是个“霉”星,克死了亲娘。行吧,小梅就小梅,代号而已,总比“招娣”强。
我打小就表现得很“省心”,基本不哭不闹,像个安静的人形盆栽,也不跟镇上的熊孩子玩泥巴。倒不是我高冷,主要是怕玩嗨了,脚底板突然冒出几根根须来,吓坏小朋友。我爹对我极好,大概是带着愧疚补偿心理,闯了天大的祸(比如不小心用根须缠死了他精心培育的兰花)也只是叹口气,连句重话都没有。
后来我才拼凑出完整剧本:我爹年轻时也曾是玉虚宫光荣的一员,那位救我的年轻道士,其实已经三百多岁了,正是他师父——就是我师公他老人家璇枢真人。可惜一次降妖除魔的KPI冲刺中,老爹英勇负伤,一条腿成了摆设(俗称跛了),修道前程就此断送,只好下山再就业。玉虚宫还算厚道,没搞“毕业即失业”那套,给我爹安排了个“玉虚宫后勤物资采购专员”的闲职,又聚了我娘,一家子在山脚下小镇安顿下来。璇枢师公念旧,时不时下山视察工作(兼蹭饭?),顺便派点活。我娘难产那天,他老人家正巧来“巡视”,路上顺手“超度”了一只在霞影崖蹦跶的艾草精,取了内丹。啧,这时间管理,绝了!要是晚一步,我这VIP快递就直接签收失败了。
家里日子过得去,算是小镇中产。我娘死后,媒婆们虽然踏破门槛想给我爹介绍新人,但他愣是顶着“鳏夫深情”的人设,死活不再续弦。
自从体内多了那颗“二手妖丹”,我就染上了严重的“懒癌”。经常在院子里一坐一天,晒着太阳思考“草”生(物理意义)。脚底板长根须这事儿更是家常便饭,有一次扎得太深,差点把我“种”在院子里,最后还是我爹挥舞着小铲子才把我“挖”出来,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当然,这“保修期内的免费售后”也不全是副作用。某次在灶房烧火,手背不小心燎到了火炭,疼得我龇牙咧嘴。本能地凑过去“呼呼”吹了两下凉气……嗯?痛感飞快地消退了,再看那块红印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恢复得光洁如新!我对着自己的手背目瞪口呆,这“售后服务”还附赠外挂?
本着科学探究精神(主要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超能力),我开始谨慎试验。家里养的小芦花鸡被张婶家的土狗追撵踩踏,瘫在地上叽叽叫,眼看就要加入晚餐菜单。我赶紧冲过去,把它捧起来,对着被踩扁的绒毛和歪扭的小鸡爪猛吹了几口“仙气”。奇迹发生了!小鸡儿扑棱着翅膀站起来,“咯咯哒”叫着满地乱跑,比挨踩前还精神!这事儿彻底把我惊着了。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我开始了“万物皆可吹”的职业生涯:邻居家蔫巴的花、后院病恹恹的菜苗、连隔壁王二麻子家打架破了皮的猫都被我强行“吹”过几回(那猫挠了我一爪子跑掉了,大概觉得我是个神经病)。结果喜忧参半——小的皮肉伤、轻微的萎靡不振确实能吹好,但稍微重点的伤口,比如我爹砍柴差点削掉半片指甲那次,我吹得腮帮子都酸了,只是止住了血,指甲盖是一点没长出来,多吹了几次还范困得不行了。
总结:我的“售后维修权限”仅限于小伤小病,活物效果优于植物,属于“玉虚宫三包卡里的基础服务项目”。我把这神奇(且鸡肋)的发现跟我爹说了。我爹震惊之余,立马觉得这是闺女天赋异禀的铁证,火速通过“玉虚宫内部采购通道”(其实就是托送物资的人给璇枢真人捎了个口信)汇报了这重大发现。
没几日,璇枢师公便“顺路”来了。他老人家顶着一张年青帅气的脸,围着我转了两圈,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功能不明的出土法器。末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嗯……先天乙木亲近之体,生机本就比旁人旺盛些。加之那艾草精元……”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份“产品说明书”,“本就是汲取天地精粹修成,其元丹蕴含草木生生不息的温养治愈本源。你这小身板倒是个奇特的‘炉鼎’,误打误撞,竟将这妖丹内里最温和的治愈之力初步‘驯化’了。虽只是皮毛,”他瞥了一眼我爹快要笑烂的脸,适时泼下冷水,“治得了鸡飞狗跳,止不了山河崩碎。但这丝本源生机与其体质相融甚佳,稍加引导,它日或可有一番……”
“师父的意思是……小女果然是块修道的料?!将来前途光明?!”我爹激动的声音都劈叉了,自动过滤了“皮毛”和“鸡飞狗跳”这类不吉祥的词,精准捕捉到“本源生机”、“相融甚佳”和“前途光明”。
璇枢真人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勉强算作肯定。我爹如闻仙乐,瞬间又切换到了涕泪横流模式,“噗通”一声又要行大礼:“谢师父!谢师父点化!” 璇枢真人默默侧开半步,拂尘一甩,精准避开我爹即将蹭到他袍角上的涕泪混合物。
遵照璇枢真人的“医嘱”(妖丹医保不报销),我爹常带我去霞影崖“吸氧”。嚯!一到那儿,简直像回了快乐老家!那山风,那灵气,那视角!跟我脑子里被强行塞进来的风景画一模一样!十岁那年,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往霞影崖的大青石上一躺……好家伙,直接现了原形!变成了一棵艾草——四肢舒展成翠绿的草茎,叶片在微风里惬意摇摆,舒服得只想光合作用一整天!阳光晒在叶片上的暖意,比急诊室里惨白的灯光舒服一万倍。我爹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最终揉揉眼睛,接受了自家闺女是棵“人形自走盆栽”的现实。反正早晚要上山修道,就当提前适应物种多样性了。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家闺女是草精变的”很快成了小镇头条八卦。为了避免吓坏街坊四邻(主要是怕影响我爹的采购生意),除了上霞影崖晒太阳,我开启了深居简出的宅女生活。我爹忧心忡忡,怕我上山跟不上文化课,斥巨资请了先生在家教我习文练字,美其名曰“为修道生涯打基础”。我瞅着那些之乎者也,心里直翻白眼:老爹,我可是卷过《内科学》《外科学》的人!这点文言文,洒洒水啦!为了不吓着老先生,我只好收敛着点,假装“一遍就会”已经是天才级别,听着老先生激动地喊“百年奇才!”,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急诊科练出来的手速,抄书能不快吗?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主要是懒散的植物生涯时间感模糊)。眨眼就到了决定命运的十六岁生辰。按剧本,今天得去玉虚宫报到了。我爹生意兴隆,光荣晋升为“跨国(省)采购商”,正好出差去了中土谈一笔大买卖(我猜是给玉虚宫进口炼丹用的西域香料?)。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在揣好璇枢师公亲笔写的“VIP免试直录通知书”(拜帖),自行上山,务必在午时前到达玉虚宫。
反正玉虚宫从上到下,从掌教到看门大爷,我小时候跟着爹去“送菜”时都混了个脸熟。璇枢师公更是拍胸脯保证过,我一上山就直接划归他门下,成为光荣的内门弟子,跳过所有入门考核(比如测灵根?打木桩?),将来学成出师,还能顶替我爹当年未竟的梦想——继承那个听起来很拉风的“天枢卫”岗位。把我爹感动得老泪纵横,差点又给师公磕一轮响头。
生辰当日,我起了个大早,吃过一碗鸡蛋面,照例先去霞影崖进行“光合作用充能”,打算晒足太阳,精神饱满地去新单位报到。爬了一个多时辰到了霞影崖,刚在熟悉的大青石上躺平,化作草形,绵绵细雨就落了下来。又是梅雨季节,雨水多得很,雨丝凉凉的,打在叶片上沙沙作响,舒服得我昏昏欲睡,脚趾头全部劈叉插进了土里……ZZZzzz……
临近午时。
轰隆——!!!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仿佛天塌地陷!地动山摇!我“蹭”地一下弹跳起来,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山洪!汹涌的洪水裹挟着泥石流,如同咆哮的巨兽,正从山顶狂泻而下!
“橘子!”我尖叫一声,那只总爱来找我玩的红狐狸(因为它毛色像熟透的橘子,所以我叫它橘子)正吓得原地打转。情急之下,我本能地甩出根须,精准地卷住了它毛茸茸的大尾巴!
“快跑!”它拔腿就跑,我化了艾草原形的身子轻得像只风筝,直接被它拽飞起来。一狐一草直直往山南侧跑去……等等,那里……那里好像没路!!
万万没想到,橘子这个坑货导航!慌乱中它竟一头冲向了断魂崖!
眼前是那道两丈宽的生死断崖!对面的安全地带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只听橘子“嗷呜”一声,后腿奋力一蹬…… 咕噜噜——! 自由落体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完了,刚拿到内门弟子offer,还没入职就先殉职了?这玉虚宫,怕是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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