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贾琏不便说,王熙凤便已猜到了贾琏的意思,不由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哪一日又是什么样子呢。”
宝玉先是为黛玉踌躇,后又想着黛玉这三年都不会归家,心里倒有几分的高兴。宝玉之前因为宝钗来了一直听人说宝钗明年便要入宫选秀,到了那时就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了,宝玉心中就不太舒坦,进而又想到黛玉来,黛玉也是客居,是暂住外祖母家中教养,没个几年说不定便要回去,此时发生了这事,倒是放下心来,如此黛玉这三年都不必回家,不用想着哪一日会分离,想到这一层,宝玉就抛掉了之前担忧黛玉的忧虑,脸上就不免带了几分笑意。
“这等大事,别人只有愁的,你还笑出来了,要是让你林妹妹看见,不知道又要怎么埋怨你呢。”
宝玉被贾琏点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这虽然对不起林姑父,但是想着林妹妹能在家里久住,我确实还有些开心,之前想着将来她不知道哪一日要回家,不知哪一日才能再见,还有些难过呢。”
“真是富贵人家孩子的口角,只想着一起玩耍的。”
“宝兄弟还是小孩子,还不懂愁滋味呢。”
贾琏刚要说什么,便听外面夏桃的声音响起:“林姑娘,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屋里去?”
黛玉常来王熙凤的院子里,王熙凤院子里面的媳妇丫鬟早就习以为常,王熙凤院子里人来人往,王熙凤不喜欢别人通报,喜欢让丫头们进来传话,黛玉又是姑娘自然不受这样的管辖,若是贾琏不在家就不必通传,丫鬟们没注意贾琏回来了,因此丫鬟们见黛玉进来了也没跟进来。
屋里的几人听到外面的声音赶紧站起来往外走,老祖宗和老爷千叮咛万嘱咐此事切莫宣扬出去谁知还是被人知道还是被最不想让知道的黛玉知晓。
黛玉有些茫然,但也许是之前就有过一次冲击,因此这次黛玉表现的没有上一次激动,甚至有一些镇定。
宝玉不等别人说话赶紧道歉道:“林妹妹,刚才是我口无遮拦,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玩,万没有希望林姑父出事的意思。”
黛玉嘴角扯动苦笑了一下,若是她说心里不难过,是假的。
“宝二哥哥是金尊玉贵的长大的,哪里能体会旁人的苦楚呢——”
“林妹妹,我…”
黛玉道:“你不用多说,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因此也不能苛求…”
宝玉只觉得这话说的严重,也不顾的什么忌讳不忌讳急忙道:“咱们两个不是一样的人,还有谁是一样的人?妹妹这话也忒严重了,我要为自己叫屈呢。”
黛玉道:“我们如何一样,你有母亲我没有母亲,你有兄弟姐妹,我没有兄弟姐妹,你有父亲,我的父亲如今、如今失踪了,下落不明...我们如何一样?”
宝玉听到黛玉这一番丧气的言论,偏他还不知道如何反驳,正想着再说些什么,黛玉已经不想搭理他,反而拉住贾琏的袖口:“琏二哥哥,我父亲他,我有许多想问——”
贾琏赶紧宽慰道:“妹妹放心,若是有我知道的,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门口风大,妹妹不若进屋里来说话吧?”
王熙凤上前挽着黛玉的胳膊:“对对对,外面人多眼杂,有什么事情我们进屋说,让你二哥跟你说说。”
黛玉便详详细细的将此事询问了贾琏,贾琏果然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黛玉,黛玉不由默默:“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贾琏道:“约莫是一个月前,三天前朝廷收到了加急公文,确认了此事,老太太知道后怕你伤心,只要我们别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生老祖宗的气。”黛玉听了叹道:“老祖宗一片慈心,她老人家这样的年纪如今也要为我操心,我怎么能不领情?”
贾琏道:“如今你能这样想,也不枉她老人家为你操心,只是如今林姑父还下落不明,你可千万不要太过伤心了,若是伤了身子,岂不是让姑父为你担心?.”
黛玉轻轻点头:“琏二哥你放心,我知道的。”
贾琏和凤姐好一生安慰,后又不放心,凤姐亲自走一趟送二人回去,回来后贾琏还和王熙凤说:“往日林妹妹那样单薄,觉得她不是能撑得起大事的人,谁知道今日得知了这个消息,也不见林妹妹如何,可知内里是个刚强的。”
王熙凤道:“想来也是去年那次的缘故,虽然是吓着了她,但是到底是经历过一次,人呀什么事只要经历过一次接受下一次便就容易了,林妹妹也是如此,再说,说句不好听的话,此时别说林姑父下落不明,就是林姑父传来了丧报,林妹妹哭上几场也就好了,若不好,还能随她父亲去了不成?”
贾琏听了这话心里一动,王熙凤一向对妹妹们多有包容,怎么此时说出这样冰冷的话来,不由有些诧异:“你不是一向喜欢林妹妹,我还以为你会多加安慰她,谁知你却说了这样的话来,倒不像是你们俩素日的情谊了。”
王熙凤叹道:“这也看什么事,咱们家别说失去母亲的了,连父母俱亡的也有,这又是什么新鲜事不成,就不说旁人,就连你我不也是没了娘的,也不过最开始难过一段时间哭几场,偶尔想起了念一念,也就罢了,若是真像人家寻死觅活的,倒是个糊涂人了。”
贾琏听了也不说话了,王熙凤忽又道:“倒是刚刚林妹妹对宝玉那几句话,说的也忒重,不该那样的说他。”
贾琏笑着摇头道:“人人都是老祖宗溺爱宝玉,我看未必,咱们家最溺爱宝玉的竟是你才对。”
王熙凤惊诧道:“这怎么又关我的事,我可不敢领这样的话。”
贾琏道:“你也不想想宝玉说了什么,若是宝玉在外面有哪家的公子玩的好,人家父亲拦着让孩子读书不能常在一起聚,倘若哪天人家父亲去了,宝玉说,你父亲去的好,他去了我便能时常找你玩了,你觉得如何?”
王熙凤连连摇头:“这从哪里说起,这竟是结仇了,宝玉也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呢,”
贾琏道:“他不是没分寸的人他也这样说话了,他跟黛玉妹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还是黛玉是能随便欺负他不用照顾对方感受的?还好让他在这时碰了个钉子,要不然还不知道他在外面得罪什么人呢,倒是就晚了,这话就是老祖宗听见也要骂他,你听到了不说林妹妹委屈,反而说林妹妹不好,你可不是偏心呢,你自己想想,该还是不该?”
王熙凤心里过了一遍贾琏的话,心里一跳,她怎么也成了这般冷眼旁观之人,觉得林妹妹住在她们家里,受些委屈也是正常的?心下也承认他说的对,只是不好服软:“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贾琏道:“你方才不也这般说宝玉,我看你也是如此,我瞧你素日和林妹妹处的也极好,你们两人既然处得好,也该小心维持才是,万不可这种事情得罪了她。”
王熙凤方笑着道“你这话说的也对,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咱们琏二爷在此事上倒是极为通透的人。”
贾琏笑道:“我不过是比宝玉多活几年,多见过几年的事情罢了,刚刚林妹妹有一句话说得好,宝玉从小便长于富贵之乡,又没经历过什么,他哪里考虑别人呢,一应事情自是全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因为他也不会考虑失去父母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自己父母双全的,他怎么能体会这种感情?我也不是瞎说,我自小也是这样过来的,当年贾琮哭着问老爷要娘的时候我还笑话他只会哭鼻子,后来我娘没了我才能体会他的感受呢。”
贾琏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王熙凤听了心里也有触动:“你这哥哥说的好,既如此也不可白得罪黛玉,宝玉是给黛玉道歉了,但是他心里还是觉得他没错,毕竟在贾家吃得好住的好跟她林家也差不离,也不算委屈了她,宝玉心里便一直没转过这个弯,我这个做嫂子的要是劝宝玉,一则没有这个理,二则宝玉也不一定会听我的,得要你这个哥哥好好跟他讲讲,说不定就能说的进去了。”
贾琏自然满口答应,且不知贾琏如何跟宝玉说的,只说现在贾琏还在称赞黛玉心态稳,第二日黛玉便称病不起了,贾家赶紧请大夫开药,大夫说这主要是心病,需要静养才好,或者是找到心病的原由去解决,病根解决了,心病自然能无药自愈了。
黛玉的心病,贾府长辈们自然知道,只是这心病也不能随便的根治,便只好让黛玉静养。
贾琏也不知道如何跟宝玉说的,加上黛玉称病,宝玉心中愧疚,只觉是自己惹了黛玉,让她心中抑郁,因此宝玉天天跟着黛玉门口向黛玉问好,黛玉有时实在拗不过便让他进门,进门了说了几句烦了便打出门,宝玉也不恼,时间一长,黛玉见宝玉天天进来没话说话,黛玉也不好总是板着脸,至于之前的事情,黛玉也早就不气了,王熙凤还打趣过黛玉说他俩恼的时候恼的狠,好的时候有好的很,竟然不知道究竟是恼了还是好了。
黛玉只笑:“凤姐姐难道不知道对牛弹琴的道理,宝哥哥虽然比我大一岁,可是若是人间之情,他倒像是不懂事的弟弟,若一个人什么也不懂,你还怎么跟他生气,都是不必了,生不生气高不高兴不都是白白的浪费力气,不把他当做亲戚人家的表兄弟,只当做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石头,也就不生气了。”
黛玉此时正是想要快快长大的年纪,且她自诩聪慧,自然是不肯像寻常孩子一般那样又哭又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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