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路满压星河。

天上明星璀璨，照得地面亮堂堂，即便没有路灯，也看得清。

但毕竟是晚上赶路，放不下心，三叔何光华来了替班后，从家里拿了手电筒给他们，让他们方便回家的时候用。

因为考虑到何光华一个人照顾月牙不方便，刘静怡主动提出来要留下来，这几天她都请假了。农场里的领导都知道何月牙的情况，也让刘静怡好好照顾她。

人手不够，冯秀兰她也没有客套，只是麻烦刘静怡了。

何光华从家里来的时候还带了点晚饭和煮好的蔬菜，一群人又把中午剩下的馒头肉包和鸡肉去食堂热了一下，随便吃了吃。

何瑶下午玩累了，也没好好休息，力气早就花光，才刚从医院出来一会儿，赶不上何以青他们的脚程，被她哥一拉又爬到了背上。

晚上山风寂静，虫鸣螽斯，叫个不停。

冯秀兰走在儿子后头打着电筒照路。

这时乡间的小路还没有用水泥浇灌，全是黄泥路，路边杂草丛生，遍地石块。

何以青一个不察，踩到一块石头，差点把何瑶颠下背来，之后又背着何瑶身子往上一送。

一路沉默，何瑶也累得不想说话，趴在何以青肩头迷迷糊糊间快要睡着。

冯秀兰到底是做娘的，怕儿子太累：“以青，我来背会儿，你休息一下。”

冯秀兰和儿子说不上什么话，一是儿子年纪渐渐大了，两人话题越来越少，二是自从丈夫何光荣下落不明后，她有些事情处理得不好，儿子心里难免有疙瘩。

还没等何以青说话，她就要去托何瑶，想把何瑶抱到怀里。

何以青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稍微甩了甩身后，何瑶一个激灵，软乎乎的身子忽然挺直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

何以青一直不说话的缘故，一开口声音粗粝沉闷，拒人千里之外。

冯秀兰心里不好受，但也没说什么，跟在后头，但步子慢了半拍。

那电筒的光线也不像刚才一样笔直照着前路，一晃一晃的，有些失落沮丧。

何以青也察觉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重了，不好听，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我还背得动，你就别瞎操心了。”

冯秀兰诶地应了一声。

睡得迷迷糊糊地何瑶强撑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之后又放下心来继续趴在何以青肩头睡觉。

到了家里，何以青把她放在床上，他去了三叔的屋子里休息。

现在家里没人，何瑶没有和冯秀兰睡在同一张床上。

也许是刚才一路上睡得久了，脑袋一站到枕头，脑子却无比清醒，只是眼睛一直紧闭着。

冯秀兰也以为她睡着了。

何瑶测了身子往靠墙的一侧躺着，家里的屋子使用黄泥砌好的，上面糊着厚厚的报纸。

听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秀兰，这是我和你爸爸还有光华的一点心意，全在这里了，你收收好。”

“……妈，这个……”

“快别说这些，都是一家人，还有光富，我和你爸爸还没和他说，等他媳妇来了我们再和她谈谈。”

“你也真是的，护士崔交钱你也不和我说，要不是我去问了……”

不知不觉周霞说话声中带着一丝哽咽。

“……谢谢妈。”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窗户前面点着的油灯忽明忽灭，暗亮难测。

何瑶这下子彻底醒了，睁着眼睛看向那份报纸，直到许久后，周霞离开，冯秀兰磨蹭地上了床她才闭上眼睛。

*****

第二天一醒来，和昨天一样何瑶没见到冯秀兰的影子，她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她。

何瑶挣扎着起床，自己下床穿衣服，洗漱好慢慢走到大堂。

何以青和周霞还坐在院子里择菜。

她喊了一声，两人都回头看她。

“现在才起啊，估计累坏了吧，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中饭了。”周霞说。

何瑶没想到自己这次睡这么晚，看了一圈人也没看到冯秀兰的影子。

她刚睡醒，脸颊红得跟个红鸡蛋似的：“哥，妈去哪了。”

何以青没抬头，继续剥豆角，豆角是现在的时令蔬菜，鲜嫩可口：“去外婆家了。”

何瑶还想问去外婆家干吗，后来又想起昨晚上的事，很懂事地没再问下去。

“饿了么，去厨房先拿点馒头啃啃肚子，家里最近不缺面粉，可好吃了。”周霞转移话题让她去拿吃的。

何瑶没继续下去，去了厨房拿东西吃。

中饭时间，加上何瑶统共只有五人，饭桌上三餐菜，其中一碗还是咸菜，一碗炒豆角，还有一碗是昨晚上剩下的鸡肉炖土豆。

即便现在家里有菜了，周霞还是习惯省吃俭用。

何瑶和他哥哥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吃饭，何以青吃得很快，等会儿还要带饭去医院，顺便替他三叔。

周霞递了个眼色给自己丈夫何绍德。

何绍生是老农民，皮肤黝黑，脸上皱纹横生，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些。

何绍生喝了一口酒，问大儿子何光富：“光富，芳杨什么时候回来？”

何光富盯着面前那盘鸡肉，夹了块鸡腿肉到碗里，慢吞吞吃掉，好半晌才回：“今天下午吧。”

之后，又是沉默，只听见吃饭的哗哗声。

何瑶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样的氛围憋死，透不过气来。

午饭过后，大家各忙各的去了，何以青不让何瑶跟着去，让她好好看家。

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何瑶索性去了超市空间里，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补贴家用。

早上的时候她逛了一圈厨房，发现调料这些快没了，何瑶拿了一些出来。

白糖是现在的紧俏货，何瑶不敢多拿，把玻璃罐子里的白糖添了一半多。

之后就是那了点可以保存时间长一些的蔬菜，腊肉香肠之类的，但也不敢多拿。

最后何瑶在超市里喝了点酸奶，吃了点薯片才从出来。

刚出来的那刻，便听到张芳扬熟悉的声音。

“苗苗，快进来，把这些吃的放到屋里去。”

“是我们刚刚买的那些吃的么？”何苗苗傻乎乎地问。

“不然还有什么，快放进去，别让人看见了。”

“现在家里都没人，何瑶他们家肯定也去医院了，诶呦。”何苗苗一个不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脚，摔了个大屁股墩。

张芳扬真是越看这个女儿越生气，一点也不灵光：“快起来，都几岁的人了，走路也不看路。”

之后也不管何苗苗，抱着儿子进到自己屋去。

何瑶一直在屋子里坐着，也不敢出去，怕大家尴尬。

张芳扬今天刚从娘家回来，大哥新房造好上梁，是村里头一户红砖房，花了不少钱。

娘家条件比较好，带了不少好东西，本来是要给她一些腊肉香肠之类的，张芳扬一想就拒绝了。

现在何家还没分家，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还不是要和别人分，只拿了一点鸡蛋回来，到时候别人也不好说她小气。

回来的路上还买了点糖果和零食，是给儿子女儿的零嘴。

他们早上就从娘家出发了，在镇上晃晃悠悠到了下午才回来，午饭也没舍得在外面买。

收拾妥帖后去了厨房找吃的，路过大堂看见何瑶从她家屋子里出来，张芳扬仿佛做了坏事似的吓了一跳。

“瑶瑶今天在家啊，没和你妈妈去医院？”她随口扯了点东西问何瑶，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何瑶也看出来了，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进到厨房里，张芳扬翻了翻，没想到给她翻出了今天刚做的肉包子，中午的一些鸡肉剩菜，以及周霞腌好的腊肉。

这几天她没在家，居然吃这么好的菜。

张芳扬不服气地撇撇嘴。

生了炉子，张芳扬只挑了肉包子，都没把眼神放在馒头上。在锅子里加了水，放蒸笼热了热。

何苗苗偷偷拿了几颗张芳扬放在放房间里的奶糖，嘴里含着一颗，口袋里还放了两颗。

听到张芳扬喊她吃饭匆匆跑到厨房，看见何瑶傻坐在条凳上。

何苗苗脚步放缓，悄悄走进，装作是大灰狼，特意吓何瑶一跳。

她一定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肯定被我吓一跳摔倒地上。

没想到何瑶平静地转过头来淡淡看她一眼，眼神谈不上热切，让何苗苗心里小小失落了一阵。

何瑶只觉得好笑，她刚才虽然低着头，但早就注意到了何苗苗。

何苗苗不服气，拿出口袋里的奶糖在何瑶眼前晃来晃去，害怕被她妈妈听到她偷拿了奶糖，声音压得很低：“你吃不到，吃不到，我妈妈刚给我买的。”

何瑶之前在大堂里将她和张芳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这个伯母小气。

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忽然大喊：“呀，苗苗你哪里来的奶糖啊。”

厨房就在大堂旁边，乡下的房子隔音很差，一点声音就能听到。

张芳扬跑过来，一巴掌拍在何苗苗头上：“让你吃饭你还磨蹭着干嘛。”

何苗苗眼睛了含着一包眼泪，委屈巴巴，她不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有糖吃嘛

眼见着张芳扬还要打她，何苗苗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空缺从她母亲身边逃走：“我才不要吃饭。”

张芳扬这么生气是因为何家趁着她不在烧好吃的，特意针对她，一时半会火气没地方撒，只好撒在自己女儿身上。

之后对着何瑶阴阳怪气地说：“何瑶，你们这几天吃得这么好啊，故意趁着我不在才这么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