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得知了她逃跑的意图,这次秦沫被丢的房间非常密闭。而且这只酷爱高处,素喜坐在塔殿顶端的计蒙,此刻更是特地伏守在了她的门外。
秦沫跟他大眼对小眼了足足一刻钟,终于还是败下了阵来。
仰躺在精细却有些褪色了的床褥上,她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哆嗦着把自己捂在了一床湿冷的被子里。
随着外头的“唰唰”雨声,秦沫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她原本只打算骗计蒙放松警惕,但没想到一躺下竟开始四肢酸涨,头脑昏沉。
计蒙不知何时发现了异常,将一只冰凉利爪伸了过来,探她额头温度。
秦沫难受的“哼唧”了一声。
盘起的发髻在床上蹭的茸毛凌乱,雪白小脸红热的像只烫手鸡蛋。
她在发烧。
浑浑噩噩抱怨:“讨厌下雨天……”
又伤心的自言自语:“想要黄桃罐头,想要布洛芬……系统系统我不会要死在这儿了吧。”
……
西海渔村。一场雨水戛然而止,村民们肉眼可见的舒一口气,纷纷前往海神庙烧香还愿。
心想:看来这次的新娘,海神大老爷倒很满意。
只盼他老人家高抬贵手,从此后风平浪静,海水澄澈,好让家家户户的渔猎生活回归正轨。
庙里村民齐聚,摩肩擦踵。
村医吴盼忠上香路过跟老许打了声照顾,但黝黑弓背的老许,看上去还没从丧女之痛中缓过来,一句话不说,只木讷的跟着几个本家往外走。
“这雨来的急去的也怪,难道秦家那丫头还真能说动海神呼风唤雨?”
“一把岁数的人了,你还真信个毛丫头胡咧咧。传出去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再说这都已经日落酉时了,那丫头海上飘了一天没回来,难道咱们还真干等她不成!”
老许心头压着块大石头松快不起来,舔舔嘴巴,怔说:“等天黑还是得把铃丫头先送走,总之村里是不能再待了,叫人看见没法办。”
几个人说话间压着嗓子走远。
海神庙里,吴盼忠恭恭敬敬的给海神上了三炷香,到门口挎上药篮往家走。
想着趁着雨停,赶紧把采回来的药草摊开风干。
虽说现下是个灾季村里收成不好。但越是洪水旱涝,三灾五病越是容易找上门,必备的疏风解热药不能少。
在院里藤架前忙活的吴盼忠,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双金色兽瞳锁定。
计蒙是只很聪明的兽,他知道上岸后如何隐匿自己不惊动村里渔民。
非凡的嗅觉,让他很容易在一堆人里,找出草药味最浓的那个人尾随。
摊完药材的吴盼忠,如常挎着空药篮进屋。
只是屁股刚沾到板凳,眼神便闪过一抹错愕,发现挂着布帘的病床上竟然躺了个病人。
许是村里谁家得了急病,碰巧他去庙里上香扑了个空,就先把病人放下了。
吴盼忠连忙过去查看情况,把人扶正。
却发现这躺着的竟然是早该消失茫茫大海的秦家那丫头,后背一凉,他陡然间傻住了。
这该先看病还是先告诉村长?
正当他举棋不定,在病床前挪步的时候,抬头一下被高大怪异的影子,吓得摔在了地上。
眼前怪物生着龙头人身,利爪仿佛可以随时把活生生的人撕个粉碎,站在门前把路堵的死死的,像面铁墙。
吴盼忠眼前一黑感觉自己不在人间了,却强撑没晕过去。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外走南闯北打拼过,途中也曾遇到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妖兽。
知道如今的世道并不安稳。为此他甚至将自己的儿子送进了有名的仙门拜师学艺,不求能有多非凡的造化,只求儿子能有一技傍身自保。
但其实比起从前在外头所见的那些三只眼睛八条腿的魔兽,眼前这位除了一身煞气更浓烈之外,相貌还算没那么出格,甚至颇有英武。
最关键的是他还有个龙头。
抱着渔民们对“龙族”由来的尊崇敬仰,吴盼忠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眼。
却发现面前这只海怪金色凛然的眸子,紧紧黏在病床上秦家那丫头身上。
难道是他把人送来治病的?
吴盼忠脑子一转,一骨碌爬起来。
摸了摸秦沫的额头温度,哆嗦着说:“大人!新、新摘的药材都在外头,求您高抬贵手,容小人出去一趟……”
在吴盼忠的忐忑之中。
计蒙花费了一些时间,理清楚了他的语言内容,并面无表情的给他让了路。
正当吴盼忠心中一喜,趁着出门挑拣药材偷偷往院门口瞥,思考逃跑的机会之时。
计蒙一个眼风,院门怦然关上了。
吴盼忠顿时好似一盆凉水泼头,庆幸还好他刚刚没想跑,否则激怒了这海怪后果不堪设想。
他硬着头皮回到屋里,用药杵将草叶捣碎,又煮成浓汤,热腾腾给秦沫喂下。
计蒙紧眯的眸光,让吴盼忠压力倍增。忙补一句:“这至少要等半个时辰药汤才能见效。”
似是听懂了半个时辰。
玄袍红襟的计蒙,一动不动打坐在隔壁病床上,显然要守到人醒来才肯离开。
他不会打算一直这么看半个时辰吧?
这场景着实是诡异寂静。
吴盼忠大气不敢出,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毛骨悚然的想,万一半个时辰后秦家这丫头还没醒,自己该不会要被这海怪剖心挖肝开肠破肚吧?
这念头一动,恐惧就开始疯长。
吴盼忠汗水透湿脊背,不由得隔一会儿就往秦沫那边看一眼。祈求她赶紧醒来的心,比刚刚庙里烧香的时候还要虔诚。
跟个有点儿灵智但明显不多的恐怖生物同处一室,简直令他备受折磨。
明明只是过了半个时辰,吴盼忠却觉得度秒如年,都要魂不附体了。
好在海怪耐性耗光抓他算账之前,病床上那丫头终于有了动静。
蜷缩在墙角的吴盼忠如见救星。
秦沫迷糊坐起来,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看着一旁吴盼忠,她花了好几分钟,才从记忆中搜寻出对方身份:“吴叔?”
吴盼忠一声不敢吭,只敢偷偷用眼神斜挤一旁怪物。
秦沫嗓子有些哑,镇定自若的开解他:“别怕吴叔,他是山海经里的好兽只吃坏人。”
吴盼忠仍诚惶诚恐。
计蒙却蹙眉想,他的食谱可没这么不讲究。
秦沫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心思,她睡完一觉,退了烧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回眸看向计蒙,迟疑了下:“虽然是你害我淋的雨,但还是谢谢你带我回来看病。”
对方一跃矫捷上窗,琥珀金色的眸子划过她的脸,顷刻间消失不见。
人类并不像他这种顽强的野兽,他们怕冷怕热怕风霜怕烈日,肠胃更是十分脆弱,稍不注意就会得病。如果不能及时服药,甚至会被一场雨给浇死。
经过刚刚的一番虚惊。计蒙显然已经认识到了她与自己的不同。她并不属于他的孤岛,而他并不需要同类。
眼见他一声招呼不打的就消失了。
秦沫惊讶中有些出神。
但当她看着被撞开的窗户,忽然发现已经天黑了,她顿时把那点怅然抛在了脑后。
【完蛋宿主,你爽约了!】
系统火急火燎掏出扩音器:【本系统已经尽力了,奈何某人实在是睡眠质量过人——】
面对上蹿下跳的系统,秦沫只是安静垂了垂眼。
原本打算想证明给铃子她爹看,她确实是受到了海神的指引。说服他们今夜随她前往捉脏,戳穿王守德卖村求荣的真面目。
不过现在已经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许伯伯想必已经带着铃子往镇城里去了,再去找人八成也要扑空。
但世上无难事——
秦沫蓦然抬眼,认真看向吴盼忠。
“吴叔刚刚也看到海神了吧?”
吴盼忠突然被提及,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噩梦中,茫然的点了点头。想到方才那怪物煞气,又喉咙发干问:“那真是海神不是魔物吗?”
少女斩钉截铁点头:“你见过好心到送生病小姑娘看大夫的魔物吗?”
吴盼忠:“……”
心酸吸鼻子:“可海神大老爷要真这么善心。为什么还要发怒,冲毁渔村?”
“凡事都有因果,是咱们村子里有人造了孽,这才惹来了海神的惩罚。”
少女声音干脆,瞳仁黑白分明说:“海神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劳烦吴叔叫几个信得过的村民,跟我往海边去一趟,我保证今晚就能揪这个害群之马!”
眼见她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又联想到刚刚发生在眼前的经过,那个龙头海神好似是对这丫头不一般。
吴盼忠不由得就信了几分,咬了咬牙说:“行。”
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凭借着自己在村里行医多年的人脉,召集来了十几个青壮。
秦沫当仁不让拿着火把走在前头领路。
一行人看着死而复生的少女,吹着湿凉的夜风,却禁不住心中忐忑。
“村长可说了晚上不能近海,咱们这么做可算坏了规矩了。再说到底真有海神还是编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啊?”
吴盼忠一把捂住这人的嘴,严声教训。
“不许冒犯神仙!你就是一辈子没出过村,才会坐井观天,我亲眼见到的难道还能有假!”
听这话众人纷纷息声了。
看向秦沫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敬重。
村里都知道吴叔年轻时走南闯北最有见识,何况家里还培养出了个人中龙凤的儿子,在仙门里头修炼,可是不一般。
而这秦沫能得吴叔承认,必定真有不凡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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