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阡陌小道,有人孑然独行。
村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向来天不黑家家户户都闭门睡觉了。但为了防止被人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王守德每晚都会巡逻一遍这条运输的必经之路。
今夜也不例外。
一路如常走到了村口,王守德在一座草亭子中同璇玑宫分舵弟子碰了面。
却发现今夜的货物比往日要多一些,人手不够又只能分两批运输。他便指挥亲戚先把一辆架子车推走,自己留下来看守另外一辆。
独守在村口的他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因为往日里这个时间段风平浪静,根本不会有人出现在村口。
但令他没成想的是,今晚竟然有驴车赶路的声音。
耳听动静渐近,王守德太阳穴突突跳,忙将架子车用干草遮掩,装作出来遛弯儿的模样,不经意往回走。
而月下土道上,老许赶着驴车心事重重,猛然间发现迎面撞上了村长,眉一皱心下就慌了。
他愣了一下,才装平常的打招呼:“是村长啊。”
王守德原本自己做贼心虚,但发觉对方竟比自己更不安。眼神闪躲,看上去更加一副心中有鬼的模样。
他顿时生了疑心,故皮笑肉不笑说:“三更半夜,这是赶车往哪去啊老许。”
老许憋了一下,含糊其辞:“一点小事,要往家里那口子她娘家去一趟。”
但王守德可没这么容易叫他蒙混过关,意味深长拍了拍车驾子,“真是小事可不至于大半夜出门?要紧吗老许?有话就说出来,我也好给你参谋参谋。”
“就……唉,不是今天家里添了点儿粮么。之前管那口子她娘家里借了不少东西。晚上拌了点嘴,就非叫我装上粮先还回去点。”
老许情急之下编了个谎,好在脸庞黝黑大红脸也瞧不太清楚。
听这话王守德一副了然的表情,似是同为男人感同身受的错开身。
老许暗中舒了一口气,忙劫后余生摧鞭子起步。
但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毫无异色的王守德一把扯掉了车厢挂着的那块素布。心中鄙夷,这老许真是个脑袋不灵光的,编的谎话漏洞百出。
村里给他凑的小米也就大半袋,真要往媳妇娘家还粮驴身上一驮就能走,根本用不着费劲拉车厢。
猝不及防的老许眼看着一切发生在刹那,反应过来脸色煞白,急挡在闺女的车厢前头。
王守德却大惊失色。
他原本只想看个究竟,没想到本该上船的许铃子如今却出现在了驴车里。
立在泥土路上想到什么,他指着老许鼻子怒斥:“好啊老许!今早上说女儿哭晕了过去,蒙着盖头不让见人是来了出狸猫换太子!你这么胡来可是在谋财害命,今儿必须把话交代清楚!”
面对村长步步威逼,老许抖了抖嘴皮宛如惊弓之鸟,哀说:“我求求你了村长,你就高抬贵手放过铃丫头吧!”
王守德只板着脸,“你且先交代铃丫头被你藏了起来,今早上出海的又是谁?”
老许嗫嚅半晌,一咬牙:“这事可不能怪我们害命!是秦家那丫头,她昨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从海上好端端的回了村,说话还神神叨叨非要主动要替铃丫头出嫁的啊村长!”
……
与此同时,西海海岸。
秦沫举着火把,带领着十几个青壮将替村长运输架子车的几个亲戚捉住,当场人赃俱获。
掀开罩在架子车上的黑布,发现里头裹着小山般魔兽尸体,有些内脏还在蠕动,散发出阵阵恶臭。
不少人吐在了当场,胆子小的生怕那些魔兽死而复生,连连后退。
却都目眦欲裂,朝被抓的几个帮凶谴骂。
“就因为你们把这堆腐尸拉过来填海,害得咱们村大半个月颗粒无收,多少户勒紧裤腰带,都要卖儿卖女了!”
“都是一村的邻里街坊,都是靠海吃饭的渔户,你们就这么砸自己的饭碗,简直不是东西!”
“王守德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叫你们这群狗东西良心败坏!”说话间吴盼忠情绪激动的站了出来,直呼村长大名。
他是行医的,眼见这架子车上的兽尸都已经臭成了这样,抛进海里被鱼虾吃了再被渔民们打捞上来,说不准有些都吃了人肚子里。
顿时怒的七窍生烟,抄地上的断树杈子就往那几个害群之马身上抽了过去。
这一下点燃了大伙的愤怒。
众人又是丢石头又是抄家伙,将王守德的几个本家亲戚打的头破血流。
“王守德在哪儿?”
见情况要失控,秦沫上前一步打断了他们。
原本她只是一个小丫头,但经过抓出凶手这件事,现在众人都对她的话多了几分信服,纷纷停了下来。
秦沫对着头破血流负隅顽抗的四人,条理分明说:“虽然你们做错了事,但也有可能是受人蒙骗。现在带我们去找到村长王守德就是在戴罪立功。”
四人自然对她一个小丫头的话将信将疑。
但见一旁吴盼忠坚定不移拥护着她,跟着点头说:“对!起来跟我们去找王守德对质,然后把你们知道的交代清楚。”
四人慌忙一瘸一拐爬起来,嗡声哀求:“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也都是被逼的。是村长说咱们这片海被璇玑宫的魔修们惦记上了,要不乖乖听话做事,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啊。”
“你们要是不信,还有一辆架子车就停在村口!我们这就带路!”
竟然还有一车!
难怪昨晚上王守德还跟在屁股后头望风,今天却不见了人影,还以为是人得了风声跑了。
听这话,秦沫对吴盼忠说:“先去抓人。”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往村口,路上又惊动不少户睡着的村民。男女老少交头接耳听说了村长带着四个亲戚在西海做的混账事,队伍进一步扩张。
但等到了四人说的村口,大家却发现了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质疑四人说假话,众人纷纷扬起拳头。
秦沫与吴盼忠却在草堆里发现了另一辆堆着兽尸的架子车,证明了四个人刚刚嘴里说的都是真的。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
守株待兔的王守德,突然从不远处的那座草亭走了出来,遛弯似的面不改色说:“大晚上都不睡觉这是要干什么?”
秦沫跟吴盼忠同时看过去。
王守德又一副吃惊的模样,指着秦沫说:“秦家丫头,你什么时候从海上回来了?”
见他虚伪装蒜,吴盼忠指指架子车再指指被抓的四个他的亲戚,快人快语质问:“村里碰着了你这四个本家亲戚拉着架子车,往海里丢腐烂的魔兽尸体人赃俱获。更有他们亲口供出来,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指使将西海卖给璇玑宫!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听闻果然大事败露。王守德索性也不再演了,冷笑着毫无愧色说:“我不是说了,夜里海边危险都不许去了吗。”
吴盼忠咬牙气愤:“身为咱们西海渔村的村长,你却为了点蝇头小利,糟蹋祖辈赖以生存的大海。你就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吗?”
这话引来了村里人纷纷支持。
但王守德却一点不怵:“这事不告诉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要借用咱们西海的可是璇玑宫的大人们,他们的本事通天,那可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难道你们要跟魔修对着干吗?”
他背手厉声一问,立时把乱哄哄的众人震住了。
是啊。要真是璇玑宫的魔修们要往海里丢腐尸,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又能怎么办。
听说那群魔修杀人不眨眼。
前段时间为了抓一只什么灵兽,把十几里外的一个千人大村子都屠杀了个干净。
见渔民们面露犹豫,团结一致的士气散了。
王守德吐出一口浊气,摆出当村长多年的威信说:“我身为咱们村的村长,一定会好好跟那群魔修争取,现在都是权宜之计。等那群魔物抓到他们想要的,自然会把大海还给咱们。”
此刻沉默了很久的秦沫轻叹说:“灾季里大家都吃不上饭,村长家里却挂着牛肉腊肉,看来璇玑宫确实对村长不一般。”
这话一出,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顿时幽幽看向王守德,又吵嚷起来。
果然是这个丫头在背后使劲,王守德气的直咬牙根,“别听她胡说八道,那都是多亏了我广结善缘,全靠城里的朋友接济!”
秦沫再煽风点火:“都知道村长在城里买了套三进大房子,女儿早早搬过去了!说不定早改了户籍!”
这下渔民们再忍不住了。
有人大喊:“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卖村求荣的老小子绑了,西海又不是他自己的,就算要借给璇玑宫换回来的钱也该大家平分!”
王守德看着抄着鱼叉围过来村民,本以为自己能应对,但没想到事情陡转直下。
他变了脸色只能往草堆里跑。
后头浩浩荡荡一群渔民穷追不舍,王守德到底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还狼狈被绊了个跟头。
眼见就要被就地抓获。
忽然间幽暗月色里,一抹白光从天而斩,地上裂开一道霍大缝隙。紧随而来飘落了一位身轻如燕的魔修,他身穿着刺金白袍,目中无物的踹了王守德一脚“起来”。
又像看烦人的苍蝇一样,瞟了眼一村人。
只一个眼风,就吓得这群从来没见识过魔修厉害的村民,看着地上裂开的大沟,惶恐不安的缩在一起求饶。
可回应的只有区区二字。
“碍、眼。”
随着嘲弄语气落地,阮善文一掌拍出,眯眼想,这些卑微蝼蚁还是杀光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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