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妩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只眼角余光打量屋内众人的反应。
沈媛和云筝皆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沈谦面色浅淡,看不出喜怒,安氏容色平静,只是转向沈父,似是征求他的意思。
倒是沈父眉梢蹙了蹙,说道:“虽然老太太留你,但你毕竟是三房的女儿,便是不住在这边,日常也要给你母亲问安,与姐妹相处。”
沈婍一愣,似是没想到沈父会说出这样的话,半晌才低低应了声“是”。
因着有这一段插曲,安氏等人也再没了留下众人叙话的心情,打发沈妩几人各自回去收拾安置,只留下诵哥儿在榻上歇觉。
沈父则带着沈谦和沈诺,还有云鉴去了前院书房。
沈家未婚的男儿和女眷都是分开住,云鉴和沈诺的住处都安排在前院。
从正房出来,沈婍道:“今日就算了,等两位姐姐和五妹安置好了,改日咱们姐妹再一起说话。”
又道:“若有什么缺的,不好意思找大伯母,打发人来告诉我也是一样的。大家是姐妹,可别见外了。”
一派主人翁的风范。
沈妩笑笑,不说话,沈媛身为长姐,说道:“多谢三妹了。不过,既是大伯母费心收拾的,应该没什么不合心的。”若有也是找母亲说,找个不当家的妹妹又有什么用。
沈婍听到这话,神色不变,只笑了笑。随即带着人走了。
竟丝毫没有去东厢房看一看的意思。
人走远了,沈媛就道:“坐了这么久的船,咱们可算回家了。云姐姐和五妹妹想必也乏累,快回去歇歇吧。”
沈妩也笑道:“可不是累,水上飘久了,我这会儿还觉得脚下晃悠呢。”
又问:“我给大家准备了礼物,一会儿让丫头们给各处送去。两位姐姐可要一起?”
“好啊!一会儿我打发人来找五妹妹。”沈媛首先响应。
云筝也点头说好。
沈妩进屋的时候,辛妈妈正指挥着小丫头清理箱笼,不过都在外间,内室一应床铺花帐摆件早都收拾好了,立即就能歇息。
沈妩摸了摸宣软的寝被,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馨香,笑道:“连这样的小细节都想到了,大伯母真是细心周到。”
辛妈妈过来一边伺候她歇下,一边说道:“大夫人管家,连老太爷都夸她公正严明,府里上下就没有不信服的。”
沈妩听着不由佩服。管理这样一个大家族的吃喝住行,还能让人都说好,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对了,我这位三姐姐,当年怎么没跟着父亲一起去任上?”沈妩问道。
虽然孙女儿养在亲祖母膝下也说的过去,但沈婍的情况又和寻常不同。沈婍幼年丧母,既然继母进门,明智的做法难道不是让小孩子与父母多相处,培养感情。
而且若说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儿跟着奔波,但为何偏偏只留下了沈婍,却让沈媛跟着?
辛妈妈闻言,不免想起往事,说道:“倒不是老太太强留,是三姑娘不愿意去。”
“当年,夫人和老爷想着外地没有好先生,只留下二少爷在京城念书,带二姑娘和三姑娘一起走。不想临了,三姑娘不知听了哪里的闲话,死活不跟老爷走,还说咱们夫人是后娘,后娘会虐待原配嫡女。”
“夫人自打进门一直对三姑娘尽心尽力,三姑娘生病,夫人几日几夜的守在身边,不想却被这样污蔑,自此便也冷了心。”
难怪安氏这些年对这位三姐姐的事并不上心,沈父也没有说什么。
沈妩正想着,辛妈妈道:“姑娘快睡一会儿吧,养养精神,晚上还要拜见老太爷呢。”
“这就睡了。”沈妩合上眼睛,不想几个呼吸就睡熟了。
辛妈妈替她合上床帐,然后出去外间安排玉管给几位少爷和姑娘送礼。
家宴只沈妩和沈媛跟着参加,云鉴和云筝并没有去。
沈妩换了一身轻巧的薄紫小袄,粉白挑线裙子,越发显得年纪小了。
一行人到世安堂花厅时,二夫人甄氏并着几个姑娘少爷已经到了。
这回沈妩倒是认清了几个姐妹和兄弟。
除了沈婍,穿杏子黄袄裙的是大姑娘沈姝,是大房嫡出,今年十六岁。穿银红半臂的是四姑娘沈妙,比沈妩大一岁,今年十三岁。
至于少爷们,大少爷沈诠今天已经见过,他是大房嫡出长子,今年二十岁,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
二少爷沈谦,比沈诠小两岁,已经是秀才,今年乡试下场,说不得就是举人了。
三少爷沈谚,是二房嫡出长子,今年十六岁。四少爷沈训,十五岁,大房庶出。
三房的沈诺和沈诵,分别排行第五和第六,与前面的哥哥们年岁相差较大。
众人相互见礼之后入座,老太太还没出来,便说些闲话。
甄氏与安氏说过些家计,便打量着安氏,笑道:“三弟妹多年不见,却是越发年轻了。”
甄氏这话可不是说假。她和安氏的年岁其实相当,按理这些年她在京城养尊处优,安氏却跟着沈父在任上奔波,不止要操持家计,还要生养儿女,而且安还连着生了五个子女。
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憔悴的不成样子,但安氏不仅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眼角更是连细纹都不见几丝。
“什么年轻不年轻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二嫂再这样打趣可让人笑话。”安氏摇头道。
甄氏却觉得她在自谦。只看面相,自己看着可比安氏大了三四岁不止呢。
想到安氏出身医药世家,父兄皆在太医院供职,不禁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
于是,说道:“改日得空了,三弟妹多来我那边坐坐,咱们在一处说说话,也好教教我保养的法子。”
大人们说话,小辈们也没闲着。
沈诠和沈谦,还有沈诺在一处交流学业,三少爷沈谚和沈训过来与沈妩沈媛二人说话。
沈谚先道:“多谢二姐和五妹妹的礼物。”
沈训也跟着道:“二姐送的鞋袜又厚又暖和,赶明儿县试我就穿着去。”
沈媛笑道:“四弟喜欢,我就放心了。”
等二人说完,沈谚就饶有兴致的问道:“听说五妹妹送我的印泥竟是自己制的?”
沈妩点头道:“这是我六岁那年跟着爹爹在常州时开始做的,一共用了六七年的时间才成泥。虽不值什么,却也实实在在的费功夫。”
“竟然要这么久?”沈谚听着不由肃然起敬。不禁越发感兴趣起来,“五妹妹何时再做,到时可能让我也一起参与?”
沈妩笑眯眯道:“这个印泥需用藕丝做原料,是以我打算今夏再做一些。到时我喊三哥,不过就怕耽搁了你的功课。”
沈谚眼神一亮,就道:“这却是不妨什么,平时我和三妹妹也一起制花笺。五妹妹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我们制得花笺与外面买的不一样,五妹妹用过就知道了。”
他说罢,又看到沈媛,说道:“二妹妹若喜欢,我也送你一些。”
“好啊,那就多谢三哥哥了。”沈妩和沈媛笑着道谢。
正说着,有丫鬟禀报:“老太爷并三位老爷来了。”
众人下意识噤声。帘子被挑起,打头进来一个蓄须老者,沈妩心道这就是沈家的当家人沈阶,也是她的祖父。
其身后进来三位中年男子,最前面年纪最大的应就是大老爷沈昌,中间的是二老爷沈智,最后面就是沈父。
老太爷来了,老太太随后也从内室出来。
众人又是一圈见礼。老太爷叫过三房的两个哥儿考校了几句课业,对孙女儿却没有这么重视。等沈妩和沈媛磕头请安之后,给了两人见面礼也就罢了。
很快,大夫人柳氏进来请示家宴可以开始了,众人又移步饭厅。
吃饭时,男女分桌而坐,中间用屏风做隔。
沈家是官宦之家,平日吃食算是精细,然这两年沈妩自己改动家里的菜谱,胃口早被养叼了,因此对桌上的菜色反应平平,只略吃了几口就没有胃口了。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的鸦鹊无声。吃了饭,众人又陪着老太爷和老太太叙了几句话,不多时便也散了。
回了西院,沈妩和安氏沈父打了招呼便自回了屋里。
辛妈妈伺候着她才洗漱完,佩兰就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漆红食盒。
“方才在席上,夫人见姑娘没用什么,便让厨房做了燕窝鸡丝粥,姑娘用一些吧。”
沈妩正觉得肚子空呢,佩兰来的正好。她端起粥吃了一口,又问她:“父亲和阿娘那里可有?”
今日的饭食只怕不光她吃不惯,沈父和安氏也一样。
佩兰笑道:“姑娘放心吧,夫人吩咐各处都送了的。”
说罢,又道:“夫人让我告诉姑娘,咱们家现今除了去老太太处,各房头自有厨房,大家都是分开吃饭的。日后姑娘想吃什么只管让人去说就是。”
沈妩听得眼神发亮,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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