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黄道吉日，风轻云净，碧空如洗。

宫娥执日月扇开道，伞夫撑黄罗伞跟随，帝后乘金舆玉辇缓缓而行，三千禁军着鱼鳞铁甲护卫左右，文武百官也个个珠冠玉带，人模人样。

到了京郊祭坛，那里收拾得格外规整肃穆，只见：旌旗招展，宝盖翻飞，青烟霭霭，香云纷纷，炉中烧的是降真香，台上点的是辟邪烛，瓶里插的是四时奇花，案上堆的是喷香巧果，又以稻、黍、稷、麦、菽等五谷，牛、羊、猪等三牲为供品祭祀上天。

礼官敲钟奏乐，景元帝拈起一炷御香，口中诵念祷词，敬拜上天。

天庭，蟠桃宫。

自从来到此方世界，孟元就没睡过觉，虽说如今的身体不需要睡眠，然而精神上的疲倦却无法消除。

好容易抽出时间打了个盹儿，耳边就有蚊子般的嗡嗡声。

孟元十分不耐烦地挥手驱赶，蚊子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扰人。

不对，天庭中哪来的蚊子？

孟元睁开眼，凝神细听，脸色渐渐古怪起来。

她拿出平板，观看大顺朝——京城——京郊——现场直播，发现人间帝王正率领百官祭天。

她倒也猜到宿州的异象会惊动朝廷，只是没想到这帮君臣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要说他们敬畏上天，那王尚书还安安生生当着他的大官，要说他们不敬畏上天，又弄出个祭天大典来装样子。”孟元真是对大顺朝君臣掩耳盗铃的行为一言难尽。

本以为见了王礼与张来财的下场，这些官员多少也知道收敛，谁知人心权欲、贪欲之盛，竟连阴司报应也吓不住，只要报应没落到自己头上，他们连老天爷也敢糊弄。

景元帝在祭台上一通嘀嘀咕咕，把他那篇骈四俪六的祷文翻译成人话，大致内容如下。

尊敬的上天：

朕治下百姓触怒神灵，朕作为一国之君，也负有一定的责任，这就给你赔罪来了。

只是，朕虽然有意严惩，但朕被这群狼子野心的臣子架空，有心无力（省略苦水800字），老天爷要是不高兴的话，就降下雷霆把王尚书那老狗劈死吧，朕举双手双脚赞成。

朕这里还有一份名单，上面没一个好东西，老天爷你顺道一块儿处理了，朕一定感激涕零，名单上的人分别有……

怕你记不清，朕再重复一遍……朕打包票他们真的不是好东西，圈占民田，官商勾结，全都是国家蠹虫，全都该死，老天爷求求你弄死他们。

你饱受委屈的好大儿：景元帝。

仗着祭台下的官员听不见自己的话，景元帝把朱党魏党中人念了个遍，莫看他面上一派无为而治的圣君模样，心中的怨气却多得像个活鬼。

一旁的礼官听到皇帝私改祷文，吓得面色惨白，几欲昏厥，然而在景元帝怨鬼般的眼神下，一声也没敢吭。

早在得知宿州异象之时，景元帝便请了酆都大帝神像（之所以没请孟婆崔判神像，是因为他自认是人间帝王，地位等同于阴间天子，请孟婆崔判的神像有**份），在宫中暗设道场，祈盼阴天子回应，却一无所获——那时孟元已换了天帝马甲，当然接受不到他发给阴天子的消息。

景元帝大失所望，祭天时又来告状，想要弄死权臣的心意十分迫切。

孟元哭笑不得：“这皇帝无能到被臣子架空，以至于祈求神佛帮他肃清朝廷，当真不是在搞笑？”

一颗光球冒出来，坐在她肩头，怂恿道：“要不你就把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劈死？”

孟元毫不犹豫，断然拒绝：“不行。”

光球纳闷道：“为什么不行？”

孟元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它，说：“真要把贪官污吏都劈死，朝堂上还有活人？官员都死光了，大顺朝的百姓还有活路？女娲灭商都没这么激进。”

“那……”光球在她耳边嘀嘀咕咕，“那就把王尚书劈死。”

孟元翻了个白眼：“王尚书和其他朝臣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路货色，难道就因为王尚书的侄儿欺负的是阴神，而其他官员逼死的是平民百姓，所以区别对待？”

说到底，在王礼杀害小怜一案上，王尚书本身并未做过什么，只是他侄儿仗势欺人，按照人间的律法，王尚书已罚俸三月，按照阴司的律法，那也得等他死了再说。

光球问道：“这么说，你不打算帮皇帝的忙？”

孟元冷酷无情：“干不好就趁早下台，皇帝要我帮他做，饭怎么不要我帮他吃？”

景元帝念完祷词，恭恭敬敬插上一炷御香。

不料下一刻，一股怪风刮起，“噗”地将香吹灭。

景元帝脸上青白交错，神情慌中带惧：“这……这……”

祭天所用的御香由宫中香药局所制，若能轻易吹灭，制香匠人九族难保，如今却被一阵风吹灭……

礼官强作镇定，哆嗦着手，再点了一炷香，双手递给皇帝。

景元帝刚把那香插.入香炉，原本的朗朗晴空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直吹得旌旗狂卷，幢幡乱飞，彩案上的花瓶被风吹倒，跌得粉碎，供台上的果子滚出供盘，咕噜噜散落一地。

前脚还是晴空万里，后脚就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文武百官吓得变了脸色，乱哄哄叫道：“变天了，变天了！”

钦天监监正面如土色，喃喃道：“我推算得清清楚楚，今日明明无风无雨，是个大晴天，纵然要变天，也没有变得这么快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惊骇地望向苍天，却见瓢泼大雨夹杂着鸡蛋大的雹子，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皇帝尚有车架可以躲避，那些官员何处可躲？

运气好的，脑袋上砸出几个青包，运气差的，被砸得头破血流，甚至有几个格外倒霉的当场被砸晕过去。

待雨过天晴，祭台周围躺了一地鼻青脸肿的伤患。

景元帝心中胡思乱猜，一时觉得是上天听了他的祷词，特意惩治这些无君无父的臣子，一时又觉得是老天爷无差别发怒，大大的不吉利。

孟元确实有些生气，一想到某些地方的百姓连饭都吃不上，等着朝廷放粮救灾，结果朝廷一颗赈灾粮不拨，反而把银子用来祭天，她就没什么耐心看这帮君臣搞的面子工程。

半月前，蓬州大潮，死伤万余人，毁民舍近两万间，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朝廷却不闻不问，好似没这一回事，任由蓬州百姓冻死饿死。

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大潮之后，天庭将要多出一位东海龙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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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孟婆、崔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