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锈锁与未寄的明信片
九月的阳光把枫叶烤得卷曲时,谢疏桐在储物柜深处摸到那把锈锁。锁芯里卡着半截断匙,铜绿沿着齿纹蜿蜒,像极了许听澜校服袖口永远洗不净的蓝墨水痕迹——那是他们高一那年,在美术教室打翻的普鲁士蓝颜料。
"又在翻垃圾?"许听澜斜倚在走廊栏杆上,球鞋有节奏地踢着墙皮。他手腕缠着褪色的红绳,末端系着枚银色铃铛,每次抬手擦汗,都会发出细碎的声响。谢疏桐慌忙抽回手,锈锁掉在地上,惊飞了停在窗台的麻雀。
记忆突然闪回去年深秋。彼时许听澜蹲在器材室角落,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墙蛛网,照见角落里的旧储物柜。"听说这里藏着情书。"他嘴角扬起坏笑,指尖抚过柜门上斑驳的涂鸦,"敢不敢和我赌?"那天他们最终撬开柜门,却只找到张泛黄的明信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如果风能带到..."字迹戛然而止,被水渍晕染成模糊的灰。
"教务处找你。"许听澜突然伸手,替他拍掉肩头的灰尘。少年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灼得谢疏桐耳尖发烫。储物柜里飘出淡淡的樟脑味,混着许听澜身上若有若无的柠檬香,在闷热的走廊里酿成微醺的气息。
午休铃声响起时,谢疏桐攥着锈锁往天台跑。铁门吱呀声惊起一群白鸽,他蹲下身,在砖缝里摸索到块凸起的水泥——那里藏着他写了三年的日记本,扉页夹着片银杏叶,叶脉间用钢笔细细描着:"要是有天..."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谢疏桐慌忙把本子塞回原处。许听澜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篮球,校服领口微微敞开:"躲在这里写诗?"他扬了扬手里的信封,"英语课代表托我给你的。"
信封很薄,摸不到信纸的厚度。谢疏桐拆开时,几片干枯的矢车菊散落出来,中间夹着张便签,只有一行潦草的字:"放学后,老地方。"字迹和明信片上的铅笔痕如出一辙。
篮球场的喧闹声穿透天台的铁门。谢疏桐望着许听澜投篮的背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自己脚边。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黄昏,许听澜突然把篮球砸在他脚边,说:"喂,做我同桌吧。"那时他后颈还贴着退烧贴,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眼睛却亮得惊人。
"发什么呆?"许听澜不知何时走近,篮球擦着谢疏桐耳畔飞过,砸在铁网上发出嗡鸣。少年身上的热气裹着阳光的味道,谢疏桐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生锈的水箱,疼得闷哼出声。
"这么不禁撞?"许听澜伸手撑住水箱,将他困在臂弯间。谢疏桐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对方手腕铃铛的轻响,在狭小的空间里震得耳膜生疼。少年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却在即将开口时,被突如其来的上课铃打断。
暮色渐浓时,谢疏桐站在美术教室门口。教室里空无一人,画架上盖着白布,颜料盘干涸的痕迹像凝固的血迹。他摸到课桌抽屉深处,果然触到个硬物——是张未写完的明信片,地址栏写着北方某座城市,落款处只有半个"听"字。
窗外传来篮球落地的声响。谢疏桐掀开白布,画架上是幅未完成的素描,模糊的轮廓里,两个少年倚在梧桐树下,其中一人戴着红绳铃铛。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慌忙把明信片塞进口袋,转身时撞进许听澜含笑的眼睛里。
"找什么?"少年伸手撑住门框,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谢疏桐闻到他身上混着汗水的柠檬香,看见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歪了半颗——那是去年运动会,自己替他缝补时留下的。
"没...没什么。"谢疏桐低头要走,手腕突然被拽住。许听澜的掌心滚烫,铃铛贴着他手背摇晃,发出细碎的颤音。"明天周末。"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去天文台看流星雨?"
夜风掀起窗帘,画架上的素描纸发出沙沙轻响。谢疏桐望着许听澜腕间的红绳,想起那张未寄的明信片,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储物柜的锈锁突然在口袋里发烫,仿佛预见了某个终将锈蚀的未来——就像此刻少年眼底的星光,终将陨落在十七岁的夏天。
晚自习的铃声穿透暮色时,谢疏桐摸出那张明信片。铅笔字迹在夕阳下忽明忽暗,他终于看清背面被磨损的边角,那里用极小的字写着:"如果风能带到你身边,我想说——"
楼下传来许听澜的笑声,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节奏。谢疏桐把明信片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掠过暮色中的操场,最终坠落在梧桐树的阴影里。而那把锈锁,依然固执地卡在储物柜深处,等待着永远不会出现的完整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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