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悬在喉间的暮色

谢疏桐攥着那张未写完的明信片，指腹反复摩挲着边缘被汗水浸软的纸页。楼下篮球场传来的橡胶与地面摩擦声，像某种隐秘的鼓点，敲得他耳膜生疼。暮色漫过天台围栏，将许听澜投篮的身影染成流动的琥珀色，少年跃起时扬起的衣角，在风里划出一道震颤的弧。

他突然想起美术教室画架上那张未完成的素描。铅笔勾勒的轮廓里，两个身影歪斜地倚着梧桐树，其中戴着铃铛的少年五官模糊，唯有眼尾那道飞扬的弧线，和此刻楼下跳跃的身影重叠得严丝合缝。生锈的水箱突然发出吱呀轻响，惊得他后退半步，后腰撞出闷痛，却惊不散眼底盘旋的热浪。

“发什么呆？”带着喘息的质问裹着热气扑面而来。许听澜不知何时已跃上台阶，篮球夹在腋下，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进敞开的领口。他抬手擦汗的瞬间，红绳铃铛扫过谢疏桐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对方猛然回神。

谢疏桐后退时撞翻了脚边的饮料瓶，塑料瓶骨碌碌滚向栏杆，在即将坠楼的刹那被许听澜单脚踩住。少年俯身捡拾的动作将他笼罩在阴影里，柠檬混着青草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谢疏桐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太阳穴突突作响，直到许听澜重新站直，篮球擦着他耳畔飞过，砸在铁网上发出嗡鸣。

“这么不禁撞？”许听澜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在谢疏桐仰头的瞬间戛然而止。暮色正浓，天光将少年睫毛染成细碎的金箔，鼻尖泛着因紧张沁出的薄汗，瞳孔里晃动着篮球场的光影。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结的汗珠，呼吸交织成无形的网，把蝉鸣与风声都滤成遥远的嗡响。

谢疏桐感觉后腰抵上生锈的水箱，金属凉意顺着脊椎攀爬。许听澜忽然伸手撑住水箱，将他困在臂弯间。铃铛垂落在谢疏桐锁骨处，随着两人交叠的心跳微微震颤。少年喉结滚动，欲言又止的神态让谢疏桐想起储物柜里那张明信片——那些被水渍晕染的字迹，此刻仿佛正从许听澜眼底漫出来。

上课铃突兀地撕裂寂静，惊飞了停在天台边缘的白鸽。许听澜猛地后退，篮球从指间滑落，在地面弹起的声音清脆得近乎尖锐。他弯腰捡球时，谢疏桐瞥见他耳尖泛起的可疑红晕，和自己发烫的脸颊如出一辙。

“...下节课体育课。”许听澜直起身，声音哑得厉害，转身时红绳铃铛扫过谢疏桐手背，留下一道微痒的触感。他快步走向楼梯口，背影消失前又回头喊了句：“老地方等我。”

谢疏桐瘫坐在水箱旁，望着空荡荡的天台。暮色里，那张被揉皱的明信片从口袋滑落，露出背面用铅笔反复描摹的“听”字——每个笔画都重叠着许听澜投篮时舒展的姿态，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在暮色里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