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雪走进片场的时候，身边围了一大堆人，但宋黎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女人披着大波浪卷发，脸上的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细白的下颌和鲜嫩的红唇。
她上身穿黑色紧身短款毛衣，下身穿浅咖色阔腿裤，外罩一件米白色长款羊绒大衣，显得腿长两米，气势十足。
张长远和许琛陪在她两侧，谷千原则远远缀在人群后面。
一行人走过的地方，不断有演员和工作人员上前打招呼，封雪都只微微点点头，唇角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到底是一出道就封了影后的人，那种气势凌然、高高在上的架势，真是一般人学也学不来的。
李哲推了推宋黎，示意他也上去打招呼。
确实，作为这部影片的男二号，想躲是躲不过的。宋黎不情不愿站起身，缓缓朝人群中央走去。
站在封雪面前，宋黎没敢笑得太灿烂：“封老师您好，很高兴能有机会见到您。我是宋黎，在这部电影中饰演男二号楚瑜。”
封雪破天荒止住脚步，缓缓摘下脸上的墨镜，唇角甚至勾出了一抹微不可察地笑意：“你好！”
被特殊对待，宋黎更慌了。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点个头就过去？难道真像瞿浩说的，她真的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在宋黎不知该如何继续的时候，封雪偏头冲张长远道：“张导选人的眼光越发刁钻了，这小孩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黎一口气还没舒到底，封雪另一侧的许琛突然走到他身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问对面的女人：“确实很帅吧？雪儿你看看，我俩般配么？”
宋黎背脊一僵，封雪眼里也闪过一抹疑惑，两人几乎同时发问：“什么意思？”
只不过，封雪问出了口，宋黎只敢在心里无声呐喊。
“你不看娱乐新闻啊？我跟阿黎可是粉丝指定的官方CP，你看我俩有CP相么？”
封雪终于露出她进场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笑得意味深长别有韵味：“有，非常有。你自己亲手炒作起来的，谁敢说没有？”
看来封雪也是会看娱乐新闻的。宋黎僵硬的躯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晚上吃饭，许琛拉着宋黎坐他身边，另一边挨着张长远。他跟封雪之间，隔了张长远和谷千原两个人。
一位平常被大家称作刘哥的摄影师过来朝封雪敬酒，他目光绕着这一桌子人随意一扫，爽朗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压过全场：
“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封老师今儿怎么没挨着许老师坐？”
其实，以前他都是叫雪儿的，几年没见，到底还是生分了，不能不适当顾及对方大明星的身份。
宋黎正要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脊背又开始僵硬起来。原来，自己无知无觉间，居然占了封雪原本的位置。
许琛抬眼笑道：“没人规定我俩一定得挨着坐吧？”
“是没谁规定，可我没记错的话，以前封老师就连在片场吃个盒饭，也得跟你挨一块儿。更别说这种桌餐，女神身边的位置必定是留给你的，我等闲人，只有干瞧着羡慕的份儿，哈哈哈哈。”
张长远抬眼笑道：“老刘你这记性，还真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往事都能被你翻出来。”
他身边的谷千原淡淡垂眼，始终一副百无聊赖面无表情的架势，仿佛饭桌上聊的这些人、这些事，都跟他无关似的。
封雪起身端起酒杯，唇角露出十分浅淡的一缕笑意：“刘哥，您就别在这儿当众寒碜我了！以前还是小姑娘不懂事儿，现在我都是当妈的人了，哪还能没事儿老缠着琛哥？”
老刘眼角的笑纹越发加深了：“嗨，你自己不说，谁能看出你是当妈的人？你现在不还是一副小姑娘样儿吗？不对不对！你现在这样儿，比当初小姑娘那会儿还要漂亮得多！”
老刘这话是恭维，也是实话。
当初拍《原火》的时候，封雪刚从校园出来，穿着打扮、举止神态都还带着几分青涩和些微的土气。如今，却是从里到外都无懈可击，十足巨星范儿，客观来讲，是比从前漂亮多了。
宋黎如芒刺在背，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偏过头低声对许琛道：
“琛哥，我不知道……我跟封老师换一下吧。”说完就想起身，放在桌上的手臂却被许琛抬手按住了。
“别闹，好好坐着！”许琛偏过头，对着宋黎的耳朵用气音小声命令。顿了顿，又低低补上一句，“我就愿意跟你挨着。”
宋黎心尖一颤，从耳尖到面颊，迅速漫过一片汹涌的热意，不用看也知道，整张脸肯定已经红透了。
慌乱之中，他抓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一口，仿佛这样做，别人就能把那些潮红全都归结到酒精上去了。
许琛说完那句话，身体微微后撤，挪开了按着对方的手掌，放回桌子底下，掌心忍不住轻轻蜷了蜷。他自己脸上也爬上一层热意，一时倒无暇去留意宋黎的慌乱无措。
待鼓噪的心跳渐渐平息下去，许琛缓缓抬起眼睫，却跟斜对面一双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碰上许琛的目光，封雪抬手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是个举杯示意的动作，眸光却是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封雪是临时过来客串，档期有限，所以把与她相关的戏份都提到前面先拍。
谷千原给她新加的角色叫秦月，是男主角王小龙的初恋女友，两人曾在高中时懵懂相恋。
在这段关系中，秦月清冷自若，若即若离，王小龙却如履薄冰，视对方为女神。
只有在偷偷带秦月打游戏时，笨手笨脚的女神才会给人一种暂时下凡接了地气的错觉。
为此，游戏里被无数人崇拜的大神“龙吟九天”，常常披着马甲乐此不疲留在低端局带小女友上分，默默体味那份独属于他的悸动。
高考结束后，王小龙辍学，秦月考上了京城的大学，两人黯然分手。
意外重逢时，秦月是校园里点外卖的女大学生，而王小龙是那个为她送餐的骑手。曾经的恋人默默对视，又各自转身，像所有外卖骑手和他们的主顾那样，没有多说一句话。
为对方保有最后的自尊，是秦月能给王小龙的全部温柔。
一场戏拍完，许琛搓搓脸，走到场外观摩的宋黎身边，宋黎立刻伸手递上拧开的水瓶。这项原本属于朱筱婷的工作，不知什么时候被悄悄移交到了宋黎手上。
宋黎人在许琛身边，目光却仍盯着不远处的封雪，忍不住低声感慨：“封老师真厉害啊！”
“嗯？”许琛举在空中捏着水瓶的手不觉一顿，喉咙里的水以一种半凝滞的状态被缓缓吞下。他挑了挑眉，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利，“怎么说？”
如果此刻旁边待着的人是朱筱婷，一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许影帝的自恋病即将发作，已经开始暗暗生出跟人比较和较劲儿的心思。
宋黎却浑然不觉，依旧一派赤忱天真：“她演技可真好啊！”
“哦？你给详细分析分析，具体怎么个好法？”凉凉的语气代表了说话人此刻的心境。
“她以前拍《原火》的时候，把田寡妇演得那么鲜活生动，仿佛她天生就该是那种**性感的女人，虽然略带了几分土气，却充满了火热的生活气息。
“现在演秦月，又突然冷得像个冰块儿，仿佛她天生就该高高挂在天上，是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女神。两种截然不同的人设，她都演得那么游刃有余。”
许琛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如果我说，她其实一直都是本色出演呢？”
“本色出演？可是……这两个角色根本就截然不同啊？那……到底现在是她的本色，还是说，从前那样，才是她的本色？”宋黎有些迷糊了。
“或许……都是吧。”许琛双肘撑膝，两手握住水瓶盯着不远处跟张长远说戏的封雪，眼里也有一丝迷惘，“大概，不幸的婚姻，真的能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琛哥，你的意思是……”
“她从前跟现在很不一样。从前，她是个很热情很开朗的人，在片场，大家送她个外号，叫‘辣椒美人’。她真的就是那种**滚烫的性格，有话会直说，想做什么就会毫无顾忌地去做，高兴或者不高兴，全都摆在脸上。”
许琛顿了顿，偏头看向宋黎：“她刚来咱们片场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哥……就是那个摄影师，大概以为她还是以前的样子，一上来就跟她开那个关于座位的玩笑。如果放到今天，他肯定不敢了……”
宋黎默默听着，心渐渐冷了下去。
封雪变了……虽然她跟李哲和许琛之前的变化截然不同，但她还是变了……
那……同样拍过那部戏的许琛呢？到底有没有失去什么？或者多出什么原本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许琛大概没看过那篇关于封雪离婚的报道，他想当然地把封雪的变化归结为那场失败的婚姻。
但宋黎知道，封雪不是因为婚姻失败才发生变化，而是因为整个人发生了变化，才导致婚姻失败。
所以，那些剧本，很可能还是有问题。但是，在许琛身上却看不出任何表现……
还是说，其实已经有了表现，但宋黎对以前的许琛不够了解，所以才没看出问题所在？
蓦然之间，许琛想起了那个黑衣女人和她自杀的儿子。
那个年轻人自杀的原因，是演过张长远导演的电影之后，从此只能演同一种角色……那种情况……也可以理解为，演过那部戏之后，他就变成了像他演过的角色一样的人，从此再难改变……
那是跟之前李哲、许琛受剧本影响之后产生的类似的变化。
可是，封雪的这种变化，又该如何解释？她几乎变成了与原本的自己恰恰相反的人……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这件事，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宋黎心底生起缕缕寒意，后背渐渐被冷汗浸湿。
许琛是唯一两度出演过张长远电影的男主角，他受到的影响，必然比其他人更多。单凭这一点，宋黎便无法任由这些秘密和疑惑深埋心底，从此湮灭无闻。
他缓缓抬眼，恰好对上许琛探询的双眸：“怎么了？半天不说话，在想什么？”
“在想你。”想着该怎么救你。
许琛：“表白总是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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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俩般配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