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越研究越迷糊，上下眼皮开始不住打架。
再这么下去，明早该被许琛看出自己回来并没有早睡了。
他跑去浴室冲了个澡，胡乱吹了吹头发，正打算钻被窝，门铃被人按响了。
这么晚了，李哲那个懒蛋估计不会过来，有事肯定也是电话联系。除了李哲，最常造访这个房间的就是许琛。
宋黎裹上浴袍兴冲冲跑过去，门一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门外站着的，是谷千原。
谷千原眼眸微微下垂，目光淡淡扫过宋黎脖子下面露在浴袍外的肌肤，目光在那处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抬眼正视开门的人。
被他寒浸浸阴恻恻的目光这样扫过，宋黎顿时觉得自己脖颈上像刮过一股阴风，汗毛霎时全竖了起来。
凭着演员的自我修养，他努力摆出热情又好看的笑脸朝对方打招呼：“谷编，是您呀？”按在门把上的手却没有移开。
谷千原将黑沉沉的目光移到宋黎手上，淡声道：“明天的剧情有一点调整，你们的台词需要改一下。”
宋黎脸色微微一僵：“啊？怎么改？要把剧本拿回去改么？”
问完，宋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不待谷千原出声，连忙往回找补：“是不是直接发修改过的电子版过来比较方便啊？我自己打印一下，或者先在手机上看着？”
门把手上，有细汗微微沁出，手感变得潮湿滑腻起来。
谷千原盯着宋黎的眼睛沉默片刻，唇角闪过一抹讥诮：“不用那么麻烦，飞页我已经打好了，专程给你们送过来。”
说着，他抬起隐在暗处的一只手，手里果然拿了几页A4打印纸。是最最普通的白色打印纸，没有花哨的装帧设计，只在左上角用订书针草草订着。
“哦哦，那……那太好了，谢谢谷老师。”
谷千原将其中一小摞递给宋黎，手里还剩了另一份。
宋黎接过纸张飞速扫一眼，舔舔嘴唇道：“另一份是给琛哥的吗？他可能已经睡着了，不如明天一早我替您转交给他吧？”
谷千原唇角略勾了勾：“好啊，那谢谢你了。”
宋黎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次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您别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临走前，谷千原的目光再次落在宋黎胸前那一小片肌肤上，轻描淡写道：“你戴的这是什么？玉吗？材质看上去很特别。”
宋黎心底微微一颤，面色重新僵硬起来：“呃……是个护身符，别人送的，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材质。”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洗澡都不舍得摘下来。”谷千原语气里带了一点点戏谑，跟他平日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天差地远。
“洗澡时摘了的……洗完才戴回来。”宋黎心慌意乱，话不过脑。
才一说出口，他立马后悔了，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这人明明心怀叵测，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
不知是不是宋黎的错觉，谷千原脸上露出从他认识这人以来最明显的一个笑容：“哦……原来如此。那你早点休息，许老师的飞页，拜托你了。”
关上门，宋黎的睡意已经彻底飞走了。他迅速打开台灯，拿起手上的飞页细看。
要改的这场戏，是两个男生隔着网络组队PK后，网名为Jade的富二代小少爷楚瑜劝龙吟九天走职业路线，被对方无情拒绝和嘲笑。
里面的台词确实有不少改动，宋黎细细读过，没有出现头晕心悸的症状。尤其是给许琛的那份，他出声读了很多遍都没问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许琛一开房门，就见楼道里斜斜靠着一道瘦高人影，斜背着挎包，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裤兜了，细长的脖颈微微前倾，柔软的发丝松松散散滑下来，刚巧挡住半边眉眼，只露出挺秀的鼻梁和饱满的嘴唇。
听到开门关门声，宋黎偏头，唇角漾开一个清澈无邪的笑，简直比清晨第一缕阳光还要明媚耀眼。
许琛感觉到自己心脏剧震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勾出一抹得体合宜的微笑，眼底的眸光却是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澄澈柔和：“早啊！怎么待楼道里？”
“琛哥早。我在等你啊！”宋黎放下手机，迎过来两步，眼里的亮光和笑容越发晃眼。
许琛有种想要抬手按一按胸腔的冲动：“一会儿到片场就能见着了，等我干吗？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儿出来？”
宋黎偏头微微一笑：“我猜的呀。”
每个演员每天的开工时间并不一定，他不想说自己其实早早就出来等了很久，怕许琛有负担。
“那……你等我有事？”
“嗯。昨晚谷编来送飞页，说今天的戏有改动。那会儿你大概已经睡了，所以我把你那份也一起拿了。太晚给怕你来不及熟悉新台词。”
“嗯。那正好一起吃早餐？”
“好啊。”晚上一起看剧本，早上一起吃早餐，白天还能一起拍戏，这跟许琛生活在一起也没差啊！
宋黎被自己的遐想哄得喜滋滋，翘起的唇角迟迟都压不下去。
等两人到片场，张长远一句话就把宋黎眉梢眼角的春意给尽数扫荡了回去。
“许琛，过两天封雪来咱们剧组探班，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到时候一块儿吃饭。”
许琛随口点头应道：“好啊！她怎么样啊？状态还行吗？”
“行不行的也就那样儿了，反正尘埃落定，也算了了一桩事儿。我请她在这部戏里友情客串个角色，就当让她过来散散心吧！”
“那挺好。你让她客串什么角色？”
“让谷编临时给你加了个初恋女友。”张长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许琛无奈摇摇头，也跟着笑了。
连张长远这种一门心思追求艺术的人，都能为制造话题、吸引流量放下身段，可见现在的环境是有多浮躁。
宋黎却笑不出来，低声喃喃自语：“输了官司，不是应该想静静吗？干吗来探班啊？”
宋黎以为自己吐槽已经很小声了，许琛却一字不落都听清了，不由失笑：“怎么了？你昨晚不是还想八卦人女神来着？近距离八卦不是更有意思？”
女神……宋黎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道：“女神，还是待在神坛上比较好吧？”
许琛猜不透宋黎的心思，却觉得他这副样子莫名可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那……男神呢？是远远供在神坛上比较好，还是放在身边比较好？”
宋黎的睫毛像被突然惊动的蝶翼，簌簌抖动起来。喉结滚了几滚，终究没敢出声。
天意不可违，本心又不愿违，如此复杂的问题，宋黎宁愿不去思考。
见问不出答案，许琛无可奈何轻笑一声。有些事，大概还不到时候，不该操之过急。
心里又不得不承认，宋黎这种时而直白热烈，时而含蓄内敛的性子，实在是格外勾人。
封雪要来探班和客串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剧组，燃起了无数人心头熊熊的八卦之火，今天的片场，投向许琛身上的目光比平时又多了几倍。
午饭时间，宋黎有一搭没一搭扒拉着饭盒里的青椒肉丝，双目涣散无神。
李哲在旁边看了半天，轻“啧”一声道：“怎么着，小祖宗，又不爱吃？”
“啊……是啊，不爱吃，不想吃。”宋黎懒洋洋的，干脆把饭盒往桌上一放，彻底不吃了。
“前几天一样的菜，你不也能吃么？”
“上次味道正合适，这次太咸了。”宋黎轻轻撇了撇嘴。
他的挑食，不是不吃某几样东西那种挑，而是对口味的全方位挑剔。咸了淡了、过甜过酸、过油过腻，统统不吃。想抓到他的喜好，实在很难。
好在他挑食的表现只是自己不吃或少吃，不会抱怨，更不会麻烦助理给他重新觅食。所以李哲不用担心自己的工作量问题，单纯只是担心宋黎的营养问题。
“我都想不明白，你这么挑嘴，你妈当初是怎么把你养这么高个儿的？”
“高个儿主要靠遗传吧。”宋黎笑笑。
他心里想，真正的宋黎，大概不太会挑食，毕竟是从小就在外独立生活的人。而自己，也是积习难改。
原来的家里，厨子好几个，每顿饭都是一大桌，总能从中挑出自己喜欢吃的。
“哎，你们说，许老师跟封老师会不会趁着这次合作来个破镜重圆？”一道不讨喜的声音打破了宋黎关于饭桌的遐想。
他微微抬头，就见瞿浩拎着瓶矿泉水晃晃悠悠靠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目光笑吟吟盯着不远处的许琛。
宋黎微微皱了皱眉，没吭声。
“你凭什么认为他俩一定谈过？”李哲就像感知到了宋黎的心声一样，替他把话问出了口。
其实，李哲这句反问，只是下意识反驳瞿浩，他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立场。
自从他当了宋黎的私人助理，又从别处听说了瞿浩过去的一些作为，对这人一直就没什么好声气。
瞿浩轻嗤一声：“这还不明显？许老师出道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不闹绯闻，跟女演员从来擦不出火花。只除了封雪。封雪刚离婚，第一时间就来咱剧组探班，还客串初恋女友，你当这些都是巧合？”
李哲不耐烦道：“你管人家巧不巧合、破不破镜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爱上封雪了？那你可趁早死心吧，人女神就算来了也不带多看你一眼的！”
瞿浩听了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看着宋黎道：“我又不是替自己担心，我这不是替我们黎哥担心嘛？”
宋黎心头突地一跳，表情倒还算镇定，木着一张小脸一言不发。
李哲嗤道：“他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有，你能不能别管他叫哥了？人家比你小两岁呢，听着怪瘆人的！”
“那叫什么？跟你一样，叫阿黎？”
“噫……算了算了，你随便吧！”李哲浑身恶寒，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
瞿浩丝毫没有一点被嫌弃的自觉，继续表达他对同公司师兄弟的“关怀”：“你想啊，黎哥跟许老师在网上炒CP炒得那么热乎，人家正宫看了，能高兴？”
李哲丝毫不以为意：“就算封老师是正宫吧，她也不是从古墓里头出来的，这年头，炒个CP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李哲说得坦荡，宋黎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毕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对许琛，并不是表面炒作那么简单，也并非粉丝对偶像那么单纯。都说女人的直觉最灵敏，会被封雪看出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