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只转述了关于快递的话，没有提谷千原找封雪借剧本的事。

宋黎按照封雪发过来的快递小哥联系方式，将电话拨了过去。

小哥那边显然有点懵：“没收到吗？您的收件地址，是那个XX影视基地吗？”

“对啊，收件人姓名是宋黎。麻烦您给查一下吧。”

那边短暂地停滞了一会儿，很快有了回应。

“我想起来了，当时，您的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通，是您一个同事帮忙签收的。他没给您吗？”快递小哥说这话时，声音里带了点焦躁，还略有点心虚。

事实上，当时他只打过一通电话，快递就被人热情接手了。

“同事？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啊？”宋黎有点着急。

这剧本，封雪保存了这么多年，显然是要留作纪念的。要是不小心在自己手里弄丢了，他真有点担待不起。

“叫……叫什么我真有点想不起来了，您等会儿，我得查一下。反正……是个男的，戴个大黑框眼镜，脸挺瘦的。”

那人双颊凹陷，看上去瘦得有点不正常，给小哥留下的印象还蛮深刻的。

宋黎心脏狠狠缩了一下：“那人……是不是叫谷千原？”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是他主动提出要帮忙代收的。他说你们挺熟的，还说您在拍戏，接不了电话。他没把东西给您吗？”

丢件可是要罚款的。小哥此时心里无比懊悔，早知道就不赶那点时间了。

“哦……那我问问他吧，可能……他暂时忘记给我了。他那儿要没有，我再联系你。”宋黎垂眼，声音里透出一股怏怏不乐。

他很想数落这小哥几句，让他下次不要随便把客户的东西交给别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毫无意义。这种事，还能有下次吗？

看着宋黎迅速垮下去的小脸，许琛心尖小小地揪了一下。

他在旁边已经听明白了，剧本被谷千原拿到了，却没有及时给宋黎。许琛还知道，他不仅没给，还特意打电话去找封雪试探。

这人到底想干吗？

许琛走过去揽住宋黎肩膀，温声道：“是被谷编签收了吗？我陪你一起去问问他？”

宋黎乖乖点头：“好。”

虽然他知道，这点小事不该麻烦许琛跟着跑一趟，但他实在有点害怕单独面对谷千原。那人莫名阴冷的气场，加上之前剧本出现的问题，总让他心虚气短、胆战心惊。

两人敲门进去的时候，谷千原正在乱糟糟的办公桌前忙着打字。

他“噼噼啪啪”一通敲击，最后按下回车键，这才面无表情转头朝门口看过来，目光停在宋黎脸上，唇角僵硬地朝上勾了勾：“正巧，有个你的快递，我顺手帮你拿回来了。”

宋黎点点头道：“谢谢您。是刚收到的么？”

谷千原眼中有冷光一闪而过：“不是，收到有一阵子了，我忙，还没顾上找你。”

“哦哦，没关系。那……快递呢？”

谷千原在桌上的一堆纸片中间一阵翻腾，从最底下翻出那本卷边发旧的剧本，连同已经胡乱撕开口的纸质快递包装袋一起，往桌角上一放，若无其事道：“抱歉，跟我的快递一块儿收的，不小心拆错了。”

宋黎垂眼走过去拿起剧本，一声“没关系”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

谷千原反倒没事人一般随口问起：“这快递是封雪发你的吧？你要这旧剧本干吗？”

“我很喜欢《原火》这部电影，里面的角色演绎都挺经典的。所以，我跟封老师借她的剧本看看，想好好学习一下如何塑造人物形象。”

宋黎像背书一样，把已经在心里翻滚过无数遍的标准答案说了出来。

谷千原扫了他身后的许琛一眼，淡声道：“那你怎么不找许老师借？难道还瞧不上他的演技？”

不待宋黎开口，许琛抢先笑道：“他是先找我借来着。我哪有雪儿那么细致，早不记得放哪儿去了，所以他才找他封老师借的。”

谷千原抬了抬眼皮，正想说什么，房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张长远，看到宋黎和许琛，他微微愣了愣，接着便笑道：“哟，这么热闹？谷编这办公室可是难得有这么多人。”

谷千原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来拿快递的。”顿了顿，他转头看向宋黎，“是来拿快递的吧？应该没别的事儿了吧？”

“没有没有。”宋黎赶紧拿起剧本告辞转身。

张长远还没等二人出门便问谷千原：“你不是今天飞圣保罗么？怎么还没出发？”

“傍晚的飞机，不急，来得及。”

门口，许琛脚步顿住，慢慢回头道：“谷编又去巴西啊？是去旅行么？我记得您以前去过的呀？”

谷千原抬头瞥了许琛一眼，目光莫测。

张长远忙笑着回头解释：“对，是去旅行。谷编特别喜欢亚马逊雨林，去个一两次觉得不过瘾。”

“哦……那边环境比较艰苦，您可千万注意人身安全啊。”许琛客气一句，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两步，“前天您给我的飞页，台词我都背熟了。您这都要出远门了，剧本应该暂时没什么新的改动了吧？”

“暂时没了。要有，也等我休假回来再说。”

许琛揽着宋黎出了谷千原办公室，发现对方身体僵硬，肩膀微微有些颤抖。他低声问：“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没……琛哥，能不能先去你私人化妆室待一会儿？我有点事……”谷千原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给过许琛飞页……宋黎的心脏紧紧缩成一团。

“当然，没问题啊。”若在平时，宋黎主动提出单独去自己化妆室，许琛不知道有多高兴。但这会儿，对方明显情绪不稳定，许琛心里也跟着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一股什么滋味。

到了地方，宋黎抢先开口，像是再多一刻都等不及了：“琛哥，刚刚你跟谷编提到的飞页，能给我看看么？”

许琛深吸一口气，垂眼叹道：“就那么几页纸，台词我都背会了，所以放在酒店房间了，没带到片场来。怎么了？你想看？晚上回去拿给你吧。”

宋黎六神无主，茫然失措，喃喃道：“我们现在就回酒店房间去看看，行吗？”

“阿黎，怎么了？又不是什么重要改动，为什么非急着这会儿看？”许琛眼眸中有浓烈的情绪在翻涌，但他的声线依旧稳定平和，并不会给人以压迫感。

“我……我现在也说不清……但是，我必须得看看……我得确认一些事情。”宋黎语无伦次，十指紧紧捏着手里的旧剧本，指甲边缘泛出不正常的青白。

“好。我带你回去。”许琛语调里有几分黯然。宋黎心里有事，但自己还不足以令对方感到信任和放心，所以，他选择了语焉不详，刻意隐瞒。

许琛房间里，“啪”地一声，薄薄几页A4纸被手指紧紧按在茶几上。宋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剧烈的头痛和心悸令他产生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双手抱头，用十指指尖紧紧按压头皮，慢慢缓过了那阵强烈的不适。这次，换许琛六神无主，他很想上前抱抱宋黎，帮他缓解不适，又觉得这样不妥，只能手足无措干着急。

顾不上等身体彻底恢复，宋黎颤抖着双手，又翻开了封雪的旧剧本。毫无意外，更加强烈的痛苦和不适再度袭来。

连续两次受到冲击，宋黎再也忍耐不住，疾步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开始狂吐。

许琛紧锁眉头，也跟了进去，用自己的水杯接了温水端在手上，另一只手顺着宋黎的后背从上到下轻轻捋着，希望能让他好受些。

吐了好一会儿，宋黎慢慢缓过劲儿来，红着眼角朝许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实在太狼狈了！当着男神的面儿露出如此恶心难堪的面目，真是什么形象都没了。

许琛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心疼和不忍，他抽了张纸巾伸臂过去，亲手替宋黎将唇角残留的污物擦去，又将手里的水杯递过去让人漱口。

宋黎的脸越发变成了一块红布。他犹豫着接过水杯，心想，这杯子被自己这么用过，恐怕只能进垃圾桶了。

心里这么想着，漱完口，他果真抬手就要往垃圾桶里扔杯子，被许琛一把拦住了。

许琛无奈的低笑声响在头顶：“你干吗？这么浪费？我的杯子，也不问问主人就要扔？”

宋黎眨了眨眼，有点疑惑：“不扔吗？都弄脏了。”

“你这么干净个人，怎么会弄脏我的杯子？”

“……”好吧，许琛不讲逻辑不讲道理的时刻又来了。这种时候的许琛，总有种别样的可爱，宋黎承认自己根本无法抗拒。

回到客房，宋黎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终于极度为难地开口：“琛哥，以后，但凡谷编给你新的剧本和飞页，你能不能……都先拿给我看看……”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要求是多么无理和怪诞。

可是，宋黎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不能冒险，让许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受到可怕的影响。

许琛沉默许久，终于出声：“我能问一下，到底为什么吗？”

宋黎绞着双手犹豫了许久，迟迟没有出声。

这要怎么解释呢？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如果说了，许琛会不会就此怀疑自己的身份？

许久，他眼睫低垂，艰涩出声：“琛哥，暂时……能先不问么？以后……或许……现在就先按我说的做，可以吗？……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对着宋黎左右为难楚楚可怜的神色，许琛心里是无尽的酸涩和失落。这么久了，宋黎始终无法对他真正敞开心扉，无法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这不怪宋黎，是自己当初和现在都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同时，他心里又如同云朵般绵软轻柔，这样子的宋黎，让他怎么舍得忍心再继续追问？

半晌，他垂下眼睫低声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