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AM

「1AM」

高幸不确定温让是否还记得两人以前为数不多的交集。

她认识温让已经很多年了,这么多年来,温让留在高幸记忆中的关键词一直是:游刃有余。

无论是应对学业还是人际关系,他永远都是从容的,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

她曾在不被他看见的地方观察过他许多次,没有哪一次出现现在这样的表情——片刻怔愣后,哑然失笑。

高幸察觉到自己用词不妥,她和温让是截然相反的人,温让是游刃有余,而她总是接连碰壁。

她说话直来直往,很容易得罪人。

“小宝宝”明显不适合用在形容他俩关系的句子中。

“抱歉。”高幸说,“我用错词了。”

“不用道歉。”两人并肩走着,温让绕到靠近车道的一侧,“我觉得你说得没错。”

“嗯?”

“我确实在哄你。”

高幸的耳朵瞬间红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说话,我可以改。”

“不、不是不喜欢。”高幸的头都快埋进咖啡杯里了,“就是有些不习惯。”

“我理解,我也有些不习惯,还没这样哄过人。”温让怕她会更加不自在,装作没看见她的脸红,直视前方说道,“上次哄的还是我的小侄女儿。”

高幸反应过来了,温让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子。

这样也挺好的,人与人需要保持一点距离,凑近了看,谁都是面目全非的,她不希望温让触碰到她消极至极的那一面。

“温让,明天就开始吧。”

“旅行?”

“对。”高幸弯起眼睛,“我想到第一站要带你去哪儿了。”

温让把她送到小区楼下。

分别后,高幸总觉得忘了什么事,进了电梯才发现没把羽绒服还给温让。

电梯门快合上的瞬间,她瞟到一个小跑过来的人影,高幸立马按住开门按钮。

“谢谢。”跑进来的女生气喘吁吁地道谢。

“不客气。”高幸见她没有按楼层,而她又刚好站在楼层按钮面前,便顺口问道,“几楼呢?需要我帮忙按一下吗?”

女生用纯熟的丹麦语回应道,“很巧,和你一样。”

出电梯后,两人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原来是邻居。”女生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像猫一样。

自从隔壁留学生搬走后,就没看到新的租客住进来,高幸好奇问了一句,“你是今天才住进来的吗?之前没看到过你。”

“是的,我的行李还在下面,等会搬上来。”

“需要帮忙吗?”高幸习惯性问道。

女生明显有些意外,“谢谢,但是不用了。”

高幸笑了笑,“好,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敲门叫我。”

她知道大部分北欧人都比较疏离,即使表达友好也带着些边界感,像她这样上来就问陌生人需不需要帮忙搬行李到家里的,可能在有些人眼里是比较冒犯的。

但高幸的脑子转不了那么多弯,多数时候都是下意识询问。

无论是本科住宿报道、毕业后在外租房,还是平时乘高铁飞机,她总会主动帮忙搬行李。

“等等,我想……我需要帮助。”女生最终还是叫住了她。

“我很乐意帮忙。”高幸莞尔。

她跟着女生来到楼下,数了数,差不多十个行李箱,高幸二话不说,一手推一个28寸的箱子,路过台阶,她便挨着将箱子拎上去。

“你看着瘦,力气还挺大的。”女生满眼钦佩。

高幸气都不带喘一下地说,“这都是以前练舞攒下来的体能。”

“练舞?你是跳什么舞的?”

“以前练街舞的,除了breaking,其他舞种多多少少都接触过。”

“好酷。”

高幸笑得腼腆,“谢谢。”

“对了,我叫蕾娜,怎么称呼你。”

“可以叫我‘Gao’。”

两人上上下下跑了三趟,才把所有东西搬上去。

小区对面的早餐店,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三明治。

“你就这样看着?也不去帮忙?”李听墨一边给小笛擦嘴,一边数落道,“这可不符合温学长的绅士人设。”

小笛撅起嘴巴,不乐意道,“为什么要让高姐姐搬那么多东西呢?姐姐手上还有伤。”

“因为你温让哥不去帮。”

“什么时候受的伤?”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到一起,小笛懵懵地看着他们。

“我回头上去帮你看看。”李听墨说,“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我可从没见你这么紧张一个人。”

温让垂下眉眼,发了条消息出去,淡淡道,“她不是说了吗,高中校友。”

“哦,谁信,不过——听我爸妈说,她特别独立。”李听墨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接着说,“而且她刚来这边的时候还被人抢劫过,瞧着怪可怜的,所以我爸妈都没给她算租金,就当是她照顾小笛的报酬了。”

温让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嘴角依然保持着温和的角度。

“温让哥哥。”

“怎么了小笛?”

“你不开心吗?”

“小笛放心,你温让哥哥就没有过不开心的时候,倒是你,小甜心。”李听墨无奈地递给小笛一张纸,“能不能别把黄油酱吃到满脸都是。”

温让笑了笑,“谢谢小笛,我没有不开心。”

“好的,你刚才看手机的表情和高姐姐有点像。”小笛说,“她每次出现这个表情,就是代表不开心了。”

“小孩儿观察得还挺仔细。”李听墨想起心理医生说过的话,“难不成这还真是高敏感人群的天赋?”

温让抬眼看他,李听墨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小笛面前说这些,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小笛很聪明,所以小笛可以告诉我,高姐姐受什么伤了吗?”温让岔开话题。

“前几天她为了保护小笛,被坏人用棍子打到了手臂。”小笛做了个挥杆的动作,“可用力了,高姐姐可痛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听墨皱起眉头,“爸妈这几天不在,怎么发生这么多事?还是上次欺负你的那几个小孩?”

小笛摇摇头,“是小笛去学高尔夫的时候遇到的坏蛋。”

“坏蛋真多。”

“就是!”

面对义愤填膺的两人,温让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听墨,我先走了。”

“嗯,那你们明天去哪?记得给我报备一下,免得你爸妈问起我来,我都不知道该说啥。”

温让看了眼手机里刚发来的消息,“路易斯安娜美术馆。”

美术馆离哥本哈根市区比较远,要坐一个多小时的火车,高幸提前做好攻略,晚上,把路线和时间安排都发给了温让。

等待温让回复的时间里,她还去给小笛温了杯牛奶,带着她复习了中文以及学校老师发来的功课。

温让:「你很会做攻略,都听你的,我会做一个听话的跟班。」

高幸:「真的没问题吗?」

温让:「没问题,放心,我很喜欢你的安排。」

和温让为数不多的直接接触中,高幸听过他说很多次“放心”、“没事”、“可以的”,她几乎可以想象跟温让这样的人合作小组作业会是多么让人安心。

团队的主心骨、定海神针。

这是温让身边的人对他的评价。

而接下来的七天,她将和这样的人一起度过。

高幸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气。

低落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充斥在胸口的是突如其来的兴奋感。

倒不是因为跟温让旅行让她兴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又犯病了,从抑郁期到躁郁期,中间的间隔越来越短。

为了纾解内心的躁动,高幸从床上下来,把一百多平的公寓一寸不落地打扫了一遍。

小笛还坐在床上看丹麦语的童话绘本学习语言,眼睁睁看着高幸趴在地上把角落里的一根头发丝扒拉了出来,脸上浮现出诡异而满足的笑容。

小笛不理解,但尊重。

第二天上午,高幸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车站门口,来回踱步了十分钟,她看到不远处走来的清隽男人,挥手喊道,“温让,这儿!”

温让盯着她绽放的笑颜,有一瞬间恍惚,“果……”

“什么?”

温让回过神,“没什么,你的包重吗?”

因为要在海边住一晚,两人都背了一个双肩包。

高幸的手放在书包下来往上抬了抬,“还好,不重。”

温让从包里掏出袋面包,顺便把手上的咖啡也递过去,“吃点东西先。”

高幸一看咖啡杯上的标签,正是她在国内最爱点的澳瑞白。

温让和她的一样。

他们有着相似的口味,她一直知道。

他应该只是顺手买了和自己一样的咖啡,高幸没有多想,但仍然为这份善意感到暖心。

车票是高幸订的,两人的位置挨着,高幸什么也没说,温让就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她。

一路上,两人偶尔闲聊两句,无非是看看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感叹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一个钟头的车程并不长,但半小时后,温让就睡着了。

高幸见他睡得熟,便戴上耳机,专心欣赏窗外景色。

忽然,肩膀一沉,脖颈处被毛发扫过,痒痒的。

高幸凝神屏息,慌乱间,手指不小心触到了手机屏幕。

目光落在歌词上。

「你靠在我肩膀,深呼吸怕遗忘。」

高幸压根没想过,一米八五的人该以一种怎样别扭的姿态才能靠上她的肩膀。

两颗心脏,同时欢欣雀跃,声如擂鼓。

无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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