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M」
高幸本想再坐直一点,让温让能靠得舒服些,她稍微挪动身子,温让就醒了过来。
“抱歉。”温让盯着她的肩膀,“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的。”
其实他就短暂靠了会儿,并没有对高幸造成负担,但温让深感内疚,他比划了个按摩的手势,“我应该还挺重的,帮你按一下肩膀?”
“不用不用……”
“我按摩的手艺还挺好的。”温让神情温柔,“真的不试一下吗?”
高幸也不希望他为这点小事自责,稍稍侧过身子,“那好,试试你的手艺。”
火车上有暖气,两人都脱了外套,穿着薄薄的毛衣内搭,即使隔着衣物,高幸也能感受到温让的手劲。
“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不得不说,温让的按摩技术的确有两下,她这段时间没怎么拉伸,昨天又帮忙提了行李,在他的按揉下,原本酸麻的斜方肌都放松了不少。
“手臂要按一下吗?”温让顺口问道。
前几天带着小笛去打高尔夫碰到群没礼貌的teenager,她的右手臂还挨了一棍子,到现在淤青都还没散。
高幸的左手下意识往右手臂上搭了一下,“手臂不酸,不用按了,你先歇会儿。”
温让注意到她的动作,“受伤了?”
“不是。”
“有伤的话,尽量不要拖着,尤其是……”温让透过车窗的倒影注意到她落寞的脸色,话音戛然而止。
“高幸。”
“怎么了?”她转过头和他对视,又立马挪开眼神。
“快到站了。”
“好。”
火车抵达Humleb?k,高幸按照导航在前面带路,结果导航不知道出什么毛病,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上,好在有温让相伴,两人边走边聊,没一会儿就到了路易斯安娜美术馆门口。
周末来美术馆的人不算少。
买好门票,高幸拿着票以门口为背景拍了张标准打卡照。
“要我帮你拍吗?”温让问道。
“这里先不用,待会儿在海边可能得麻烦你帮我拍一下。”高幸仰头展开笑颜,“我也帮你拍。”
“好。”温让回以笑容,“你把你书包里需要用到的东西拿出来放我这儿,我们把多余的东西寄存一下吧。”
大学在街舞社混得风生水起,高幸那会儿的异性好友不少,但她从来没单独和异性旅行过,也没谈过恋爱,她不知道作为普通朋友该不该这样,但温让看上去很坦荡。
他大概就是单纯的人好心善,对每个人都这样。
高幸不再多想,照温让说的做,温让把包递到她面前,方便她放东西,高幸忽然瞥到一个白色瓶子,有些熟悉,但她没细看。
“走吧。”温让重新背上书包。
“重吗?”
“不重的。”
美术馆建在海边,四周是大片大片的草坪和树木,与自然巧妙融合。恰好今天又是晴日,临近中午,草坪上躺了不少人在晒太阳,还有人围在一起聊天。
“我们先逛会儿展览,待会儿可以出来走走。”高幸见温让一直在看海,接着说,“傍晚可以来海边看日落。”
“好,很棒的安排。”
馆内有东南西北四翼,数条玻璃长廊连接各区楼阁,外面还有雕塑公园,如果要细致参观,得花上半天的时间。
高幸计划着从北翼开始参观,逛到考尔德露台的位置就去Louisiana Café吃饭。
她对艺术品一窍不通,挨着看过去,只觉得这些展品奇形怪状,前卫、现代,又抽象,有的展厅不允许拍照,她只能沉浸式观展。
偶尔侧过头看一眼温让,男人正专心致志地阅览展品的英文介绍。
逛着逛着,高幸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连忙用手挡住嘴。
温让轻轻一笑,“困了?是不是有些无聊?”
“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懂。”
“其实我也看不懂。”
“啊?”
“不然我就不用挨着挨着看简介了。”
两人对视而笑。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美术馆。”高幸记得本科时候,有个追他的女生打听过他的喜好,据温让朋友所说,他很喜欢艺术。
“为什么这么说?”
高幸给自己挖了个坑,她左思右想,别扭地填上了,“我的直觉吧。”
“那你的直觉没问题,我确实喜欢你挑的这个美术馆。”温让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但是喜欢归喜欢,看不懂依然看不懂。”
而就在此时,一对男女走过来,正用英文交谈对他们面前这幅画的看法。
温让往旁边挪了一步,把观赏位留给他们。
“看其他的?”温让问道。
“好。”
还没走远,高幸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对女人说,“看来你对Henry Moore了解得还不多,我可以教教你。”
她忍住笑意,憋笑的模样却落在了温让的眼里,于是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男人的眼底也溢出淡而温和的笑。
美术馆把室内和室外的风景结合得很巧妙,逛着逛着,无尽蓝海与绿茵便闯入明净的窗户里。
高幸站在不远处,拍摄窗外海景,斜后方的温让也举起了手机。
“好美啊。”高幸感叹道。
“是啊,真美。”
就在高幸回头的瞬间,温让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拍摄角度。
“温让,你要拍吗?你今天穿的衣服还挺适合这里的。”高幸问道。
温让的羽绒服搭在臂弯,穿着深灰色的麻花纹路高领毛衣和黑色长裤,气质干净。
“是吗?”
“极简主义,很北欧。”高幸说。
温让低头笑了笑,把包放在地下,走过去,“那就麻烦小高导游了。”
不知道为什么,高幸总觉得温让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从神色又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又在多想了。
高幸努力赶走脑子里的多余想法,凝神盯着手机屏幕。
4:3的画面,装着她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却不足以装进她的半分爱慕。
连着拍了十几张后,高幸忽然觉得镜头是会表白的。
至少,她感受到了。
“我想看一下照片。”温让的气息包围过来时,她心虚地颤了下。
“抱歉,吓到你了?”
“没、没有。”高幸递过手机,“我觉得还不错,主要是你好看。”
温让一张张翻阅着,“是你技术好。”
他身上的味道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一股清爽舒服的橙子味,这么多年,他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温让,你喜欢吗?”
温让不假思索,“喜欢。”
说完后,高幸才发现自己忘了加宾语,但温让肯定知道宾语是照片。
轮到温让给高幸拍照,已经是傍晚时分。
高幸站在巨大的考尔德雕像旁边,温让隔得很远,刚好能把她和雕像,以及铺展在海岸线的晚霞纳入画面中。
“好了吗?”高幸喊道。
“你去海边坐着,我再给你多拍点儿。”
“好!”
高幸兴冲冲地跑向海边。
“慢点儿!”温让出声提醒她,结果自己不小心踩到岸边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身形晃了下。
“诶!”高幸忙伸手扶住他,“小心。”
-小心。
穿篮球服的少年抬起胳膊挡住朝她飞过来的球。
-没事儿吧?
-没事,谢谢。
-举手之劳。
“高幸。”男人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还发起呆了?”
“温让,不拍照了。”
“嗯?”
“我们一块儿看日落吧。”她拉着温让的衣袖,并排坐下来,“日落的时间太短暂了,我怕来不及欣赏。”
“好。”
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安静流淌着。
目光所及之处是在夕阳映照下,泛着粼粼霞光的蔚蓝大海。
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直到所有红的、紫的、橙的色彩都归于昏暗的深蓝中。
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老人家走过来,推了推老花眼镜,用英语问道,“刚才我给你们拍了照片,需要的话,我可以传给你们。”
两人都有些意外。
照片上的两人挨得并不算近,天地间只有晚霞,大海,以及他们的背影,孤寂盛大的浪漫。
高幸真诚道谢,但她手机内存不够了,所以这些照片最终传到了温让手机上。
老人家用丹麦语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话,高幸刚想解释什么,他就摆摆手跟他们告了别。
“老伯说什么?是丹麦语吗?”
高幸支支吾吾地回了句,“他、他就说,嗯……今天的晚霞很壮观。”
“确实,我认可他的话。”
高幸做贼心虚,装作很忙的样子低头清理手机相册。
夜幕将至,他们没在海边逗留,赶往酒店办理住宿。
因为后天的旅行地还不确定,温让把其他的行李都寄存在了哥哈市区。
住海景酒店是他在知道要来美术馆后的临时想法,高幸是个尽职的“导游”,自己本来是可以回市区的,却还是选择和他订了同一家酒店。
很多年后,高幸回忆起这个决定,依然庆幸不已。
在出租车上,温让又睡着了。
高幸悄悄瞥向他的侧颜,整个游玩过程中,他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对劲,但直觉告诉她,他今天很疲累。
醒来后,他又是那样端端正正的一个人。
进入各自的房门前,温让向她道了晚安。
高幸愣了下,笑着回应:“晚安好梦,明天见。”
话虽这么说,洗漱完毕后,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凌晨一点她还怒目圆瞪,恨自己太亢奋,没有丁点睡意。
既然失眠,不如起床干点别的事儿。
高幸起床,拉开窗帘一看,外面乌漆嘛黑的,夜晚的大海瘆人得慌,隐隐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她需要出去走走,消耗多余的精力。
躁郁期是这样的,像一台满电机器,耗尽电量才能进入休息阶段。
海岸一个人都没有,倒也落了个清净。
出来时她问了前台,这片区域是酒店的私人海滩,深夜也很安全,她可以放心地散步。
忽然,她停住脚步。
不远处的礁石上依稀能看到一个身影。
谁这么晚了还爬到礁石上去看海啊?
高幸狐疑地接近礁石,离得越近,她看得越清楚。
那人穿着宽大的连帽卫衣,脸被挡住,浑身透着冷清孤傲的气息。
她看见那人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借着明亮的月光,高幸终于看见他的脸。
“温让?!”
就在她晃神的一瞬间,海水溅开,波涛涌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