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宁纾微才明白“近乡情更怯”是何等感受。
回药王谷的路上,她走得很急,可越接近那里,心跳得越快,越担心一切不过幻梦。
好在都不是梦,她推开门,看到爹娘坐在床上服食汤药,身形消瘦,但精神还算好。
他们看到她,眼中显见喜悦,颤抖着唇想唤她名字,却终究哑然无声,含泪看着她
宁纾微眼圈一下就红了,扑进爹娘怀里。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显露情绪,总是端着架子,装出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可在爹娘面前,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如何就如何。
她哽咽着说:“爹爹,娘亲,我好想你们……”
娘亲摸着她的脸,帮她轻轻抹去眼泪,“我的微儿是不是瘦了?这些年吃过很多苦吧?”
爹爹亦摸着她的长发道:“还好微儿你没事……”
宁纾微感觉自己又回到三年前,回到还是小女孩的状态。抱着爹娘,跟他们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所有遭遇,又哭哭啼啼跟他们撒着娇。
过去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身旁还有人。
抬眸,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千千,忙笑着向她道谢:“千千姑娘,谢谢你。”
“宁姑娘不必谢我,爷爷在世时,也曾受过宁大侠与玉兆真人的恩惠,还相互结为忘年之交,如今能尽绵薄之力,我很开心。更何况,今日二位大侠能醒来,主要功劳不在我,而是那位白衣公子。”
宁纾微顺着千千所指,看到扶着门框站立的小白,像只毛茸茸的懵懂小动物。
她将他拉过来,向爹娘介绍:“爹爹,娘亲,这是小白,我在崖底的时候就是他照顾我的。”
爹娘看到小白时先愣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他不是王眇,遂笑着道:“一看就是个乖孩子,多谢公子照顾微儿,想必给你添了诸多麻烦。”
小白不会说话,他摇了摇头,手足无措又紧张害羞。
“爹爹娘亲,他不会说话,也不太会手语。”宁纾微适时帮忙解围道。
“这么好的孩子,竟然不会说话,当真是可惜了。”
爹娘虽然醒来,但依旧虚弱。他们身上的起死回生蛊已不再起效果,可残留在体内恐有后遗之症,千千姑娘便用母蛊将蛊毒彻底清除。
后续几日,小白帮着施针,让他们日渐康复。
某日,千千看着小白施针的手法,忽然问道:“白公子师从何人?从前可到过药王谷?”
小白惘然不解。
“公子的针法和药王谷失传的一脉有些像……”
小白摇头。
他没有到过药王谷,也不清楚什么失传针法。这手法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来就会,没有谁教。
“那针法早早失传,爷爷依照旧典籍,也只摸索出两三招。”千千说到这顿了顿,“不过应当是我错觉,若那针法还后继有人,爷爷也不会费心费力从头研究……不好意思打扰公子了,公子请继续。”
宁纾微见到他二人间的对话,隐约觉得这事与小白的身世有关,然而当事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让这点细微线索就此断掉。
自从上次被宁纾微狠狠伤过心,月尤的脑回路变得更不正常。
他知晓师父师娘已经醒来,于是翻箱倒柜,特地换上三年门派的制服,准备去拜见他们。
三年前,他的身份是门内小师妹,所以制服多是裙装。
他那时觉得自己本就是双性,做男做女都无所谓,一点儿也不排斥。可后来对师姐生出龌龊心思,猜测她可能喜欢男子,便为了她只做男子,再未碰过那些衣裙。
而今,他重新妆扮起来,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归虚派门内制服比较素净,与他那张秾丽的脸一衬,倒显出欲盖弥彰的艳。
他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扭转着细窄的腰照了照,问身旁的手下,“好看吗?”
手下头也不敢抬,眼睛盯着地面,连声道:“好看好看!”
“看都不用看就说好看,看来眼睛就是个摆设,也不必再留了。”
手下被吓出一身冷汗,勉强抬眸看向镜中人,“属下看了,教主很好看。”
月尤侧首,冷笑道:“你还真敢看啊?”
手下立即跪趴在地,脑袋磕在地面,浑身颤抖,“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教主最不喜欢别人看他,尤其是男人看他,所以之前才一直盯着地面。
只是不看他要被掏眼珠子,看他也要被掏眼珠子,自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呵!”月尤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之前背刺小师姐的那些师兄弟,已全部抓来捆在殿内。今日过去,月尤准备向师父师娘负荆请罪,而这些,正是请罪的见面礼。
他的靴履踩在他们肩上,笑着问:“马上就要见到师父师娘还有小师姐了,这么多年没见,想必诸位师兄也很想念他们吧?”
底下跪着的人早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他们没有精力回答他的话,只恨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被美色所迷,没看清他阴狠毒辣的真面目。
刚才月尤说,要带他们去见小师姐,月尤的小师姐就是宁纾微,莫非宁纾微坠崖没死?
既然没死,肯定会回来报复,宁纾微的性子也是睚眦必报的,对于伤害自己的,绝不会轻饶。他们之前背刺于她,这回见面,下场必然惨不忍睹。
几人皆露出不安惶恐的神色。
月尤可不管他们的惶恐,一声令下,将他们捆绑带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药王谷,山谷看守的人没见过这架势,以为什么敌人来袭,慌忙去禀报谷主。
千千正与宁纾微议事,听闻这消息有些惊讶,她快步前去查看,宁纾微拿着剑紧随其后。
抵达谷口时,才发现来人是月尤。
月尤看到宁纾微,想到不久前她那样对自己,心里又生气又委屈,险些落下泪来。
“师姐……”他期期艾艾开口。
“你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
“算了算时日,师父师娘应当已解完蛊醒来。他们既在苗疆,我身为门内弟子,理应来拜见,慰问身体状况。”
“门内弟子?师父师娘?你一个卧底,喊谁师父师娘?”
月尤微愣,他卧底的身份,直至旧五毒教被灭,也没有暴露,师姐是如何得知他曾是卧底?
“师姐,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是卧底呢?之前是做过对不起师姐的事,深知罪无可恕,不求师姐原谅……此番前来,只是想将功抵过,把门内叛徒交予师姐处置。”
宁纾微扫他一眼,然后将原著中关于他卧底那一节。何年何月接到命令?如何部署?如何行动?全部一字不落背出来。
月尤听到这些,很是惊讶,但旋即又转为狂喜。他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开口:“师姐竟这般在意我,将我调查得这么清楚……”兴奋中带着羞赧,耳尖也泛着红。
宁纾微:“……”
众人都被山门前这声势浩大的动静吸引住,没有注意到有人偷偷摸摸潜入后院。这是月尤安排的刺客,意图趁人不备的时,杀掉小白。
月尤因上次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他恼怒不知哪里跑出的白衣贱人,竟敢迷惑师姐,当真该死!
他知道自己杀掉这个白衣男,师姐会很生气。可是没关系,他已经做了那么多惹师姐生气的事,多这一件也无妨。而且…若是因为这件事,师姐能更深刻地记住自己,那多好啊!
小白正在帮忙煎药,浑然不知周围蠢蠢欲动的杀意。几个乔装打扮成药侍的刺客,藏在暗处,将尖锐的臂弩对准他,准备按下。
千钧一发之际,剑气袭来,将他们掀翻!
冰冷的长剑架在为首那人的脖子上,少女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原来宁纾微早注意到这边动静,在他们动手时杀个措手不及。
宁纾微对待敌人毫不手软,锋芒一闪,剑刃已在脖颈处划出淋漓血痕,其中一个少女扯下面罩,忙道:“宁姐姐是我!别别别…别动手!”
旁边一个少年爬过来,也摘下面罩,“我们昨日刚回苗疆,今日便被派来暗杀。不知道那是宁姐姐护着的人,冒犯了姐姐,姐姐别生气。若早知晓其间情况,断不会听从教主命令。”
宁纾微看着他们,有些疑惑,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他们。
最开始那位少女似乎猜到她所想,扒开衣领,将挂在胸口的玉佩取出来,“宁姐姐快看,这枚玉佩还是你给我们的呢。”
看着那枚色泽温润的雪落琉璃佩,宁纾微才恍然想起他们究竟是谁。
三年破苗疆五毒教,顺手救了一批百姓,他们兄弟姊妹五人,就在其中。只是他们之前孱弱不堪,毫无武功,未曾想几年过去,竟成了暗杀的刺客,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宁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宁姐姐,你和教主关系不好吗?宁姐姐,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拥护你成为新的教主。”
少女如同一只小麻雀,一看到她,就欢喜得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我是需要人手,但我不想当什么教主。今日你们本该死于我剑下,但我心慈,饶过你们。记住,从今以后,这条命就是我给的,只要我想用,随时都能拿来用。”
宁纾微收剑回鞘,放过他们。
“你们回去吧,月尤知道你们敌不过我,就算任务失败,他也不会太为难你们。”
几人知晓她嘴硬心软的毛病,颇为感恩,“嗖嗖”几下,就越过墙头,消失不见。
打发完他们,宁纾微看向跌坐一旁的小白。药壶已摔得粉碎,棕褐的汤药撒上白衣,洇出大片深色污痕。
尽管他到上面已好些时日,可还是不习惯刀光剑影的场面,一张小脸吓得苍白,衬着纷乱碎发,更显得柔弱可欺。
她看小白一眼,未多说什么,拿着掉在地上的臂弩和断箭,去找月尤对峙。
月尤面对确凿的证据,并不否认,“是啊,是我,我就是想杀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师姐着意?”
“我知道师姐这世上真正在乎的只有师父师娘,那个白衣男在你眼里不过等同于小猫小狗。可我不甘心,因为师姐的狗只能是我……他凭什么夺掉我的位置,博取你的关注?”
宁纾微把手中的东西砸在他身上,一时间被他气笑了去。
“想当我的狗是吗?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好好把握。”
“什么机会?”
“急什么?等赤刹楼的人到苗疆,我自会告诉你。”
宁纾微当初收到中原来信时,心中就酝酿着一个计划,一个堪称恶毒的好计划。
那个计划的关键是小白,小白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本来想利用他,可刚才看到他脆弱无辜的模样,思量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现在月尤抢着来当狗,那就让他取代小白的位置,来当这计划的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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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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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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