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一道身影披着霞光徐徐出现在众人眼前。
“区区小事,怎么还惊动了老住持?”
“哼!”老住持的虚影一挥袖袍,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我若不来,还不知你们将要如何编排我万佛门!”
他掀起眼皮满含深意地看向谢遥生:“总不能为了你这一个罪徒,就随意对我万佛门弟子妄下定论。”
老住持语气缓缓,意味深长地在“罪徒”二字上咬重了读音。
谢遥生也不回避他的视线:“敢问住持,郁离他犯了什么事?”
老住持骤然拔高了声音:“他作为魔族,却忤逆判决,私自从三千界中逃出,还对我的徒儿妄加揣测!而梵念不过来此两日,竟然就在此失踪并成了你们口中所谓的……”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拨弄着手上的佛串:“不是老衲不相信你们,只是此事在我看来,确实是过于荒谬。”
“你们万佛门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啊。”
一把花剑从林中袭来,直直地冲着老住持的虚影而去。
侍立在他身后的万佛门弟子心下一紧,正要飞身去挡事,那把剑就被只玉手握住,停在了老住持的近处。
花无幽看着他半闭合的眼,嗤笑一声挽了个剑花。
万佛门弟子看她这副样子,憋得满脸通红,半晌后才小声怒道:“粗俗!”
花无幽没管他们,倒是紧紧记着掌门师兄的嘱托,三两步走到了谢遥生身边,她挤开站在旁边的郁离,伸手拉起谢遥生的手,将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
“早知道就别让五师弟带你过来了。”花无幽抬眼,狠狠给了沈自渡一个眼刀,“原本叫你好好看着他,这下好了,内伤不轻反重,看你们回去要怎么和柳景和交代。”
沈自渡眉头一挑:“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一天天的心眼都不知道长在哪里去了。”
见两人剑拔弩张要吵起来,谢遥生忙将他们一左一右隔开了。
“这事其实也怪不得师兄,进了三千界之后我们就失散了,是我自己没注意伤着了。”
花无幽点点头,也不再追问这事,转而将目光投在了郁离身上。
变化着实有些大,她一时间没敢认:“这是郁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花无幽才叹道:“没想到几日不见,他的变化居然如此……大。”
几日没见,居然已经成了个身高体长的青年,这要是回宗去,大家估计都得惊上一惊。
等花无幽感慨完,才又想起郁离先前分明是被关入了三千界,于是又问道:“你带出来的?”
谢遥生点点头:“这事说来有些话长……”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被冷落在一旁的老住持冷声道:“既然三千界留不住你,那便直接斩杀为好!我万佛门招魂铃,是绝不可能出错!”
“老秃驴。”花无幽无条件相信自家师弟,她双眸一眯喝道:“我们逍遥宗内事,理应也轮不到你来管吧。”
“你……”老住持被她这话气得一噎,冷哼着一拂衣袖不再看她。
“那个……诸位前辈。”
若茗捧着留影珠走到了近前,他小声建议道:“若是拿不准主意,其实也可以看看留影珠中内容,蓬莱所出,绝对真实有效。”
谢遥生伸手正要将这留影珠拿过时,老住持却一翻手,一道雄厚的灵力就朝着留影珠而去,那样子显然是打着将其损坏的念头。
谢遥生掐诀对上,两道灵力在空中相撞,撞起一阵风浪。
“不知住持这是何意?”
他将留影珠接过,抬眸看向神色愠怒的老住持。
“并非老衲不信,只是不知,这留影珠是否被你们动过手脚,其中的内容又怎么能让我相信?”
听着这话,若茗就有些不乐意了,他圆脸一鼓:“住持的意思,倒是说我蓬莱弄虚作假了?”
老住持垂下眼,显然是默认了这话。
“我蓬莱中人一向正直,不偏不倚,怎么到了您口中却成了偷奸耍滑之辈?”
作为蓬莱首座,薛妄自然是见不得旁人肆意诋毁,“既然老住持不信,那妄便在此立下心魔誓。”
他话落。一道金光便冲破云层绕上2他手腕。
“你……”老住持此时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静。
“留影珠为真,妄自然无所惧怕。”薛妄挂着笑行了一礼,“只是不知住持如此阻挠,倒是在惧怕些什么?”
留影珠被注入灵力,弱水界中的景象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都只是我设下的一场骗局罢了。”
老住持面色阴沉地盯着在空中显露的场景,四周围站着的弟子们见此,纷纷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私藏魔族的,竟然是万佛门最受器重的弟子吗?”
“难怪当日万佛门如此心急,原来是怕时间拖久了于自己不利啊!”
“可怜郁师兄,明明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哪知还惹上了一身腥,白白去三千界受了这么久的磋磨。”
“是啊,这么多日过去,三千界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当时他进去时还受着伤,能活下来也是不易。”
“看来万佛门也只是些假仁假义之徒。”
“是啊,而且看样子那梵念竟然还对那魔族起了如此龌龊心思,当真是枉入佛门。”
老住持的脸色沉得像是要滴水,等看到他引以为傲的弟子和那个不入流的魔物在一片枯木之上相拥时,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抬手就将悬浮在空中的留影珠轰碎。
“珠中内容早已发往各宗掌门人手中。”薛妄抬手将留影珠的碎片拢进袖中,“住持就算毁了它,也无济于事。”
万佛门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老住持冷哼一身,身形就要这么淡去。
花无幽此时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当日打上逍遥宗要我们处置门内弟子一事,住持难道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了?”
老住持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梵念……忤逆门规,勾结魔物,即日起……逐出宗门!”
“住持!”
几位万佛门弟子听到这话,俱是惊了几惊。
“还不快走?”
老住持怒斥一声,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住持慢走……”
花无幽也不看万佛门几人匆忙离去的背影,丢下一句告别的话就别开了眼,“此事到如今也算是了了,只是想不到,万佛门这群冷心冷情的里边,竟然还出了梵念这么个痴情种。”
“痴情种?”谢遥生品着这几个字,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或许吧。”
他看向郁离,这人从刚才起就一直默不作声,谢遥生朝着他伸出手:“走吧,我们回薄月峰了。”
【请苍天,辩忠奸!】
【看得我有几分感动是怎么回事,可怜的男主终于可以回家了。】
【三千界那几年真的太苦了,心疼。】
【哎,真是唏嘘,明明外面没过几日,可他却实实在在过了好多年,好像一切都变了,但又没变得样子。】
【是啊,但幸好还是回来了。】
郁离搭上他的手,心也在这瞬间落回了实处。
他其实并算不上被人冤枉,无论如何,身体里那被封印住的血脉总归是骗不了人,而他也曾那样伤害过谢遥生……
他怕的从来不是暴露了身份而被关入三千界或者是斩杀,他怕的……
郁离的视线轻轻落在谢遥生的身上,他的眼睫轻轻颤抖着,神色幽晦。
只是怕,他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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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花无幽传信来,说是快要到了,怎么半天都没看见人?”
浮白站在议事堂门口,时不时朝着远处张望着。
“你也说了是方才,哪里能这么快。”柳景和拎着个药罐子应道。
手上的罐子有些沉,他将其放在了地上,直起身不满道:“都是你,非要让他去什么锦西,这下好了,原本的伤都没好利索,又添了新伤。”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浮白捏起拳头砸在自己掌心:“哪能知道这一趟竟然能发生这种事,师弟居然被卷进了三千界中……那里边凶险,还好是没出什么大事。”
正当他们说话间,两道人影出现在了视线中。
花无幽将谢遥生带到了他们跟前,随后一拨额上碎发:“好了,功成身退。”
浮白眼见着谢遥生满身尘土,顿时有些心疼地拉着他进了议事堂,也不管要走的花无幽,絮絮叨叨边走边道:“你瞧瞧,这才去了几天就成了这副样子,快进来让景和帮你看看。”
“师兄,其实我没事的。”
“这哪是没事的样子,快别说这些逞强话了。”
被遗忘在原地的花无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真是……”
谢遥生被簇拥着带到了偏堂里的矮塌上,他刚一坐下,柳景和就抱着个药罐子走了进来。
“这次伤没好,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在出去了。”
柳景和查探好他的身体状况,收回手眉头拧成了一团,“你再这样不注意,过不了几年……我言尽于此。”
“是吗?”谢遥生摊开手,“这样也挺好的……给我吧,药罐。”
见掌门师兄正一脸不悦地瞧着他,于是谢遥生连忙改了口风,将浮白手中的药罐接了过来。
“你最好不要再说这些糊话。”浮白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如今的逍遥宗,一个人都不能少。”
说完这句话,他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郁离呢,那孩子随你一起回来的?”
“是,我让他先回薄月峰了。”
“三千界凶险,他受了不少苦。”浮白叹息道,“这事是宗门对不住他,等改日我去你峰上瞧瞧他。”
谢遥生笑着应他:“郁离变了不少,你去了都可能认不得了。”
“能有什么认不得的,你峰上本来也就没几人。”浮白说着,又想起了正事,“你先前传书说三千界内有异变?”
谢遥生点点头,将之前在三千界中的见闻向他一一叙来,说到幻花界时,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幻境中所经历的事情。
“如今不周动荡,三千界中又危机四伏,恐怕……”
话落,浮白的眉心也拧成了一股,“此事我会遣人去查,不论他们想做些什么都必须阻止,毕竟,大家都不想再看到百年前那场大战重现。”
“好了,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挂心。”浮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不要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谢遥生点头应下:“知道了师兄,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白衣青年离去的身影,浮白忽然生出几分心疼来。
他叹道:“我这师弟啊,还是太逞强了。”
柳景和等他走远后,这才低声开口道:“他不说,其实我也能看出来,时间不多了啊……”
听见这话,浮白几乎是要惊得跳起来:“什么?”
“那毒,没法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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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绿繁花之间,一道玄色身影正沿着蜿蜒的长阶朝着峰上走去。
归功于谢遥生的挑剔,即便是他不在,长阶上依旧被人打扫的很是干净。几只墨绿色的小雀从枝丫间跳出,绕在郁离的脚边叽叽喳喳叫着。
如此熟悉的场景,让他一直提着的心落了回来。
走到长阶尽头,郁离抬手覆上了木门。他轻轻一推,伴随着清淡的灰尘气味,熟悉的地方赫然引入眼帘。
竹林、小池,还有池中时不时甩起一尾水花的胖锦鲤。
熟悉的风吹过,这才让他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原来他,真的已经离开了三千界,离开了那个夜不能寐又朝不保夕的地方。
今日暂时还无人投喂的胖锦鲤此时见有人进来,不满的拍打着水面催促。
郁离随手捞起一包落在竹椅上的鱼食,蹲下身将掌心里的鱼食没入了水中。
胖锦鲤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生,警觉性还是没抵挡住食物的诱惑,它瞧了一阵,就甩甩尾巴凑了过去。
鱼儿碰到掌心,有些痒,郁离瞧着它,又想起了第一次喂它时,于是扬起了笑。
“阿鲤?”
身后的木门又传来阵细微的声响,郁离将手中的鱼食撒净后站起身去看。
是谢遥生,正抱着药罐转身关门。
他看见郁离站在那边,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回来了?”
“回来了。”
他将手中的陶罐递给了来接他的郁离,轻声打趣着:“开门的时候没见着你,还以为是又出去了,没想到是在喂鱼?”
说着,又见到他的手上沾了水,于是等郁离将手中的药罐放下后,谢遥生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素帕递给了他。
“怎么还玩上水了。”他眼中带着些挪揄的笑意。
郁离接过素帕将手上的水擦干净,又带了点羞赧:“刚刚不小心沾上的。”
“是嘛?”谢遥生在赐盈居前停下了脚步,“说到这儿,为师倒有个玩水的好地方,正巧今日有些乏了,要一起吗?”
“什么地方?”
谢遥生冲他眨眨眼:“去了你就知道了。”
逍遥宗这地界好,远看层峦叠嶂,近看郁郁葱葱,穿过一处人迹罕至的树林,一股湿热的水汽就扑面而来。
谢遥生带着郁离弯腰走过了最后一丛草木,拨开枝叶,一处幽秘的林间小屋就出现在眼前。
屋前是一泓蒸腾着水汽的泉眼,正汩汩往外冒着温热的水,汇成了一方小池,池边有条细细的从半山上流下来的清流,落入水中叮咚作响。
“这地方只有我一人知道。”谢遥生朝着木屋中走去,边说道:“很美吧。”
郁离看着这方温泉,一时间有些愣愣地点点头。
他想起先前谢遥生说过的“一起”,脸颊忽然有些发热。
“怎么站在那里不动了?”谢遥生从木屋中探出头来招呼他,“快来呀。”
郁离迈着有几分僵硬地步伐走了过去,刚一进门,就见谢遥生脱下了身上的外裳挂在了一旁,他没有脱下里衣,但半开的领口还是让其中风光一览无余。
他身后的大床被一层层帷幔遮住,清瘦又俏丽的人半侧着身子,里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整个人在水汽蒸腾下莫名显出几分旖旎。
郁离呆立在门口,眼睛左瞧右瞧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比较好。
一起,洗澡吗?
原谅郁离用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是暧昧的词来形容他们将要一起做的这件事,只是在他前这些年的岁月里,在温泉水中和旁人一起泡澡,尤其自己还对对方存着些不能告人的念想——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师尊……我也要脱掉吗?”
“对呀?”谢遥生此时正将自己的头发束在身后,闻言侧过头来看他半开玩笑道:“需要为师帮你吗?”
“不,不用了……”
谢遥生将腰间的带子系好,就要赤着脚往屋外走,他刚转过身,就差点撞进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中。
郁离正拘谨地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自己刚刚才脱下来的衣服。
但如果仅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让谢遥生太过惊讶。
只见此时的郁离上半个身子被自己脱了个精光,身上紧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或许是被谢遥生看得有些不自在,郁离低声开口:“这样不行吗?”
他揪着自己的里裤,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听谢遥生的话脱掉还是继续穿着。
谢遥生默默对比了一下自己因重伤后有些瘦弱的身子,伸手紧了紧衣裳:“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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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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