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觉得无聊。
美味的食物，无聊；精美的工艺品，无聊；动听的演奏，无聊；熙攘的人群，无聊。
她站在人群中，却无法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任何事物上，她又一次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外人”。
麦克辛递来一袋东西，她下意识想说“我不要”，继而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主人家借给勒内德少妵的侍从，麦克辛这是要她帮忙拎东西。
斯通姐妹依然在“忙”，只派了几个下人来陪麦克辛过节，其中就包括用变形术改变样貌的丹妮斯。
丹妮斯想诱导麦克辛说起或想起德拉戈斯莱伯爵，正思考着如何开口，只见肖恩趴在麦克辛耳边说了什么，麦克辛瞪了牠一眼，还是递出一袋银币给牠，“你自己去吧，我个大女人，往那种地方去，多丢人。”
肖恩不敢接过钱袋。
麦克辛向后随手一扔，正好扔进丹妮斯怀里，她下令道：“你带牠去。”
“不了不了......”肖恩连连摆手，牠也不敢跟个陌生女人单独在一起又实在放不下想买的东西，恳求麦克辛道：“您让她去买吧，帮我带过来......”
也好，丹妮斯正愁找不到由头跟麦克辛说话，便应下这个差事，朝肖恩所指的方向走去。
肖恩想买的是《糯男周报》。
丹妮斯没料到《糯男周报》生命力如此顽强，这还是她想要教育“好男人”时期创办的，说是黑历史也不为过，想通之后就再也没管，看来男人的钱是好挣，都卖到东域来了。
待到丹妮斯到达店门口，几乎有些被店的规模震惊到，这不是她以为的小小报亭，而是个相当宽敞的门面，装修风格非常可爱，牌匾上写着“璀璨少男”几个字，双开门门板上绘着一对身着蛋糕裙的年轻男孩，侧着身，弯着腰，两只手抬在胸前，门关着时，两男的手就会跟对方的合在一起。门侧是两块巨大的玻璃落地窗，陈列着各式裙子和饰品，灯光从上面照下去，显得布料和宝石闪闪发光。
门上少男的手分了又合，许多兴奋的男士在这里进出，牠们之前因为城主的命令不得出门，想要什么只能托家里的女人买，女人们哪懂时尚？总带错东西，牠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今天，可以自己出门来逛璀璨少男。
丹妮斯被男人们叽叽喳喳的心声吵得厌烦。难得出门的男人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一家由女人掌控的店上，抢购各种装饰牠们自身的东西，原来的丹妮斯看到这种愚蠢行为还会觉得欣慰，因她能接受一个有男人存在的世界，只需牠们承受她曾受过的苦楚。但现在不行了，她不再希望男人们履行第二性的天职，因为男人不该拥有任何资源，不该有决定哪怕一个子儿如何使用的权力，无论牠们最终会将这些资源送到谁手上。
男人们不该服美役，牠们无需向女人提供美的价值，牠们没有任何价值，哪怕只是在喘气，都是对空气的浪费。
不过，丹妮斯还是将不适忍了下去，今晚是她为威威准备的惊喜，她不想仅因为这几个小弔子，就将节日气氛毁掉——牠们都是为威威留着的。
丹妮斯挤开一堆黏黏糊糊的男人，用力推开璀璨少男大门。说真的，她挺好奇利达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利达的路走偏了，丹妮斯认为自己理应对其负有责任，是她带错了路，所以，她愿意将一部分时间花在利达身上，帮助她重回正轨。
男人们见这个形容粗鄙的大家伙满店横冲直撞，吓得纷纷避让，丹妮斯穿过一排排花似的裙子，终于找到放着《糯男周报》的书架。
周报已经不是报纸的形式，更像是杂志，原来的板块都做了扩展，恋情小说占据主位，新增了时尚广告栏目。
丹妮斯随手拿了几本翻看，果然利达是懂赚钱的，尤其是广告栏，上面各式各样的漂亮男模特，穿着或紧身到难以呼吸、或繁复到难以行走的裙子，身体扭成麻花，旁边写着“利达工作室私人设计，少男梦的织梦师”。
用自己的刊物给自己的服装品牌打广告，引导男人消费，丹妮斯怀疑首饰和化粧品行业利达也有涉及。
这简直......太可怕了。丹妮斯心中担忧不已。
毫无疑问利达是位成功的商人，却不知她还坚持着文人梦吗？赚钱赚够了没有？当丹妮斯摧毁她的商业帝国时，她能坦然接受吗？
利达的利益跟男绑定得太深，男的越多她才越有的赚，待到男人即将消失的那天，无论利达是维护男人的存在，还是将美役行业对准女人，丹妮斯都无法接受。
丹妮斯想祈祷，可母神已经不在了，于是她向自己祈祷，希望利达听劝。
如果不听，丹妮斯是不会退让的，可惜她和利达的少年情谊，必将毁于一旦。
丹妮斯拿着这几本《糯男周报》去收银台结账，无视了排队的少男们，直接站到收银员面前。
收银员没说什么，接过丹妮斯手里的东西，开始计价。大部分男人不敢跟这个高大壮硕的女人起冲突，只有一个看起来骄生惯养的少男，用力一拍柜台，没拍出多大声音，倒震得牠手疼。
“她怎么不排队？”少男质问收银员。
收银员僵硬地笑笑，“可能她比较急。”
“她什么时候来不行？我们可只有今天能来！”少男不服气，“叫利达姊姊出来！”
利达就在这家店里！丹妮斯挑了挑眉。
“老板今天不在。”
丹妮斯读出收银员说的是实话，利达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索德城。但少男觉得收银员在敷衍牠，怒道：“那你们总有负责的人吧？”
话音未落，柜台后面的小门把手一动，一个温和又坚定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门被推开，一个气质出尘的人从里面走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她而干净不少。那人目光简单扫过众人，便猜到事情经过，先对那少男笑着说：“今天是你的节日，别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璀璨少男是你们最好的朋友，放心吧，我们会保护你们的。”又让收银员先给排队的男人结账，才将视线挪到丹妮斯身上。
“请不要在璀璨少男闹事，女士。”那人笑着说，“到后边来，我给您结账吧。”
丹妮斯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个女人彬彬有礼，语气温和，却散发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当她笑着对少男们说话时，像是真的在关怀牠们。
唯有丹妮斯知道那人心中所想，所以她也对那人笑笑，跟随那人走进后屋。
那人将门关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连肩膀都放松了下来。
【“牠舅舅的，真折磨人......钱太难赚了，利达也是不容易。”】她转头，正看见褪下变形术的丹妮斯。
“啊！”她惊叫。
门外，收银员慌了神，“怎么了，姐姐？你还好吗？”
那人迅速地将门反锁，“我好，我好，没事，别进来！”
她锁好了门，却不敢再回头，她因那张被疤痕劈开的脸而紧张。
丹妮斯无奈道：“别这样，妲穆拉。”
【“母神啊，她还记得我......您的代行者还记得我......”】妲穆拉激动得心脏狂跳，她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丹妮斯的拥抱已在眼前。
“不要紧张，妲穆拉学长，妲穆拉姐姐，我的朋友。”丹妮斯结结实实地抱住了这位老友，像她证明自己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当然了，当然......”妲穆拉的手抬起又放下，然后又抬起，就这样纠结了半天。她怎么可能不紧张？这可是圣者！是她甘愿用一生追随的神明所选中的人，她无法再将丹妮斯看作小时候的伙伴了，又不想让丹妮斯不开心，最终还是将手轻轻落在丹妮斯背上，有点结巴着说：“我......我们还以为您会直接去王城。我还派了人潜进王城等您。”
“潜进？”丹妮斯放开了她。
“是的，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妲穆拉站得很直，如同在对领导做汇报，“歌德兰德西域即将属于您！尽管现在还有部分地区没有被我们渗透，但我们终会像南域的姊妹那样，逐渐吞下整个区域，直到可以将它完整地献给您。”
原来关于圣者去西域培养神使军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那里真的集结了一批丹妮斯的追随者。
丹妮斯不意外妲穆拉会支持灭男，但她在克里斯雕像上的演讲在不久前，而组织人员绝非数日之功，妲穆拉早在学院确认丹妮斯是圣者之前，就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妲穆拉与娥妮不同，她母姨姥皆全，跟谁都没仇，原本旧规新规的冲突也因米兰达登基而消失，年纪轻轻便成为一城祭司，在歌德兰德有着大好未来。
丹妮斯直接问出了口，为何她当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妲穆拉请丹妮斯坐下，自己依然站着，回答道：“事情发生在您离开埃吉尔之后，我同神殿的姊妹们继续救助难民，同时寻求其她好心人的帮助，有一天，我来到西北部的一个村庄，那里地广人稀，可以让无处投奔的难民安家。”
“当地人善良质朴，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还许诺会尽她们最大的努力帮助难民，我很感激，正好有位孕妇即将生产，我就想着留在她家帮忙，等她生完再走。”
“我准备好了一切可能用到的药物和魔法，但一个都没用上。那是个非常强壮的女人，生产过程特别顺利，她甚至没因为生产而暂时虚弱，我当时就想——这体格，真是不得了！这时她的男儿来了，撒骄说‘妈妈，生孩子是什么感觉呀，我也想体验一下’。”
回忆到此，妲穆拉双拳紧握，深呼吸几下，才继续说道：“于是她离开产褥，让自己的男儿躺了上去。男儿装出各种用力或阵痛的表情，然后产妇把新生的孩子从产褥中抱出，塞到男儿怀里，自己出去干活去了——她居然还能锄地！”
“她是那样强壮！那样强壮！”妲穆拉忍不住重复，“她拎着锄头，只需一下便能把那男儿的小脑袋瓜拍碎，但她让牠躺进产褥里！还把新生的婴儿放在牠怀中！”①
妲穆拉越说越激动，宁静温和的气质被她自己打破，“我就站在那里，完全僵住了，后脊梁发麻，像有一百只蜘蛛在我后背上爬！我想到了你的梦！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无法忘记你对我讲述的情景，我更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居然就在我眼前展现！丹妮斯，你的梦是真的！那是预知梦！母神选中了你，早在你登上神憩庭园之前！”
“那都是真的，丹妮斯！”妲穆拉有些哽咽，【“这意味着母神即将被杀死。”】
“丹妮斯，新的圣者......”妲穆拉蹲下，趴在她腿上哭泣，“请让我追随你吧。”
丹妮斯轻轻拍着妲穆拉的背，“不要担心，妲穆拉，有我呢，我会帮助你们的，我会阻止那一切发生，不要怕......”
①产翁制经不住细琢磨。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有力气下地干活，没力气揍死弔子，我只能认为她是自愿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8章 男儿节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