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陪贝儿聊了好久,所有舞都是邀牠一起跳。怕柯琳太失态,本提前领着牠回家了,所以返程的马车上,只有格雷戈和丹妮斯,外加躲在车底夹层中的斯帕克。
格雷戈并没有像丹妮斯猜测的那样,因贝儿的事有什么意见,想想也对,首先,贝儿将来会被借给谁,取决于国王,不是牠自己,其次,前有小男仆帕伍林,后有肖恩-斯通和贝儿王男,丹妮斯的形象在旁人的想象中,已和“风流好色”联系在了一起,对于女人来说,这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为这教训丹妮斯,实属小题大做。
【“......别因为个男人得罪到陛下就行。”】格雷戈只有这一个担忧,她选择相信丹妮斯无需提点便明白这点。
“姑姑,”丹妮斯主动发起话题,“您甘心就这样下去吗?您真的不想再次拥有权力吗?”
格雷戈稍加思索,疑惑道:“你接近贝儿王男,是想用这种方式跟王室攀亲吗?”
见她误会了,丹妮斯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王室如此看中血脉,陛下想来不会容许诺博家的天赋魔法外流到别人家。”刚从贝儿那得知,安琪洛国王连送去肯特亚的王弟都得先净了身,对盟国国主尚且如此设防,何况其她人。
“丹妮斯,你很希望拥有权力吗?”格雷戈问。
她希望的有很多,目前格雷戈能帮上忙的只有废除新规这条线,但实话不足以说服格雷戈这位对宗教并不热衷的人。
“我希望能让威塔勒蒂名垂青史。”丹妮斯选择用跟娥妮一样的说辞对付格雷戈。
果然,说起这个,格雷戈颇为触动,她自然是不忍心让尔莎的独女成为寂寂无名之辈。
“你有什么打算吗,丹妮斯?”
“我想从废除新规入手。”
“你想站大王子?”格雷戈想了想,继而叹了口气,“也好,毕竟这位殿下曾主动抛来橄榄枝。”
丹妮斯不在乎王座上坐的是谁,如有必要,她把娥妮送上王位都可以,只要能控制好那些社会不稳定因素。
“我会找机会跟大殿下沟通的。”格雷戈将目光投向窗外,又下了一场雪。【“若能扶大殿下继位,这位貌似慈善的新君会让我回到东域去吗?”】
“你会害怕吗,姑姑?”丹妮斯问出了口,她自己都觉得这有些冒昧,但格雷戈并不在意。
“我害怕会连累你,如果你不怕,我就不再怕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的,姑姑。”丹妮斯向她许诺。
格雷戈忍不住笑道:“傻孩子,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马车在新雪上压出辙痕,吱呀吱呀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强撑着困意踏进厅门,候着的仆役长和男仆们立刻上前为两位掸雪换衣。奎妮一边接过格雷戈外套,一边往门口看,问:“本男士和柯琳小哥是在外边玩雪吗?”
格雷戈一愣,“牠们刚才出去玩雪了?”
“刚才......出去?”奎妮没听明白。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丹妮斯蓦地回头看向她们:“你是说二姑舅和柯琳没提前回来?”
奎妮大惊失色,“提前回来?”
格雷戈瞬间只觉寒气浸骨,“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奎妮,立刻去治安部!你,去叫利亚姆到王庭问有谁见过牠们......”
丹妮斯心中闪过几个名字——首先是塞尔凯特,刚收完徒儿就把她表弟掳走?不,塞尔凯特一直待到舞会散场,几乎跟丹妮斯前后脚走的。阿姬尔?她有能力在数个侍从的护卫下把两个男人绑架吗?
还有斯通,虽然她们一家人也是直到散场才走,但以她们的身份,不排除指使忠心耿耿的手下去做。
多猜无用,丹妮斯无视躲在楼梯拐角朝她示意的小狐狸,快步上前披上刚换下的衣服,随格雷戈朝门外风雪中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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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少男外加第一个遇害的成年男人,在神圣的母神诞日失踪,格雷戈胸怀坦荡,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出动豪克府所有女人,并向多家关系良好的人家求助,王庭、神殿、法环,能搭上话的人知会了个遍,只求有更多人帮忙搜寻。
娥妮和拉嘉跟在丹妮斯身后快步奔跑,“少妵,快把衣服系好!”娥妮强行拉住了丹妮斯,拉嘉顺势上前为她系外衣扣子。
鹅毛大雪顺着脖子往里灌,丹妮斯这才觉得冷到发抖,心头的焦急也顺势冷静了下来。
丹妮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才说:“拉嘉,你回平民区那边,拜托你的熟人邻居们也一起找找,找到了有重谢。”
“好,我这就去!”拉嘉听令跑开。
见她的身影消失于雪幕中,丹妮斯才肃色对娥妮说道:“随我去趟法环。”
“法环?”娥妮不太理解,“之前失踪的两个少男,法环就说占卜不出任何线索啊。”
丹妮斯拧紧眉头,不再多说,娥妮便知其中别有隐情,也不细问,她会无条件跟随她的少妵。
家里的马都让给去远处寻人的侍从了,丹妮斯和娥妮只能顶雪徒步,从西北方的家走到东北方的法环。
法环占地极大,主建筑是座高耸入云的圆形高塔,专供有级别的法师工作生活,下属机构均围绕其搭建。高塔守卫森严,不比王宫差几分,外人无故不得入内,丹妮斯还未接近高塔,就隔空接到了魔法警告。
丹妮斯知道这是防御法阵的被动效果,她已被视为入侵者,连忙将怀里塞尔凯特刚给的木牌拿出,高高举起,一道亮光从圆塔底部照射过来,木牌上塞尔凯特的名字随着发亮,防御法阵对她解除了。
“娥妮,跟紧我。”丹妮斯将娥妮护在身后,生怕她被误伤。
走到圆塔正门口,门内守卫早开门等着了,两位值夜班的兵士满脸倦容,一看就是被不速之客给吵醒的,其中一人拦下娥妮,一人边打哈欠边问丹妮斯:“你是?”
丹妮斯再次举起木牌:“我是塞尔凯特法师新收的徒儿,这位是我的近侍。我有很要紧的事找师母。”
守卫皱眉道:“法师们收徒雇助手都是要登记在案的,我们并没有接到她收徒的通知。”
“师母是在王宫的神诞宴会上刚收的我,才没来得及登记,我有信物在手,可以请您通融一下吗?”丹妮斯焦急地说。
听闻丹妮斯参加了王宫宴会,便知其身份显贵,守卫语气和蔼了不少,道:“信物只能让您进到一层大厅,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您请稍等,我们这就通知塞尔凯特法师的助手,说您来了......您贵姓?”
“威塔勒蒂。”
守卫启动了一个类似电话的魔法物品,对着它说明情况。
另一个守卫补充:“有登记在案的人带着,您就可以上去了。请先坐一会儿吧。”
丹妮斯哪有心情坐下,在大厅中不停踱步,不知过了多久,脑袋睡成鸡窝的玛琳女士终于到来,看起来对被人从睡梦里叫醒颇为不爽。
“呃,你就是丹妮斯?”
丹妮斯按捺住性子,“玛琳女士,我有急事要找师母,请带我上去!”
“唔......”玛琳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混沌的脑子里回忆塞尔凯特的叮嘱,“现在不太方便,您等明天再来吧。”【“她又把自己关小黑屋了。”】
丹妮斯语气强硬了些:“在下并非无理取闹,若不是必要之事,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
玛琳十分不屑,她为塞尔凯特处理琐事十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不把面前小孩放在心上,“少妵请回吧,我可是看在您是法师大人新徒的份上,才特意下来恭送您的。”
“我有一句话,只需您传递给师母,她必会见我。”
玛琳下意识地问:“什么?”
丹妮斯凑到她耳边,用只容二人听清的音量说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说完正色要求玛琳:“请您务必传达。”
玛琳神色稍变,她并不清楚塞尔凯特的所有研究内容,但作为近侍,她能感受到塞尔凯特对小黑屋里神秘研究的重视。
“请稍等。”玛琳从兜里拿出个小型联络器,仅供她和塞尔凯特双向联系。还要走到背静的地方,才悄声跟联络器另一头被打扰到的高级法师讲话。
半晌,玛琳回来对丹妮斯说:“少妵可以跟我上去,请您的侍从在一楼稍候。”
终于!丹妮斯的情绪依然紧绷,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若柯琳真是被阿姬尔绑走的,她担忧那位外科医生已经把柯琳剖了。若是那样,她该如何面对刚对自己说完“如果你不怕,我就不再怕”的格雷戈?她想让塞尔凯特的研究继续下去,又不想伤格雷戈的心,只期望事情不要走到两难全的地步。
作为高级法师,塞尔凯特住得很高,几乎快到顶层了,圆塔内有魔法驱动的电梯,这样珍稀的物品怕是只能在法环看到,但丹妮斯此时只觉得它太慢太慢,待到电梯停下,丹妮斯差点一个箭步冲出去。
玛琳引领着丹妮斯走过数间紧闭着门的房间,来到一扇不起眼的门前,笃笃敲了两声。
“进来吧。”塞尔凯特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玛琳转头就走,留丹妮斯一人。推门而入,里面灯光昏暗,靠着唯一一盏亮着的魔法灯,不难看出屋里是卧室结合书房的构造。
书桌前唯一的那盏灯前,塞尔凯特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丹妮斯。
没有必要装蒜了,反正丹妮斯是要加入她们的研究的,时态紧急,她还没编好怎么猜出来真相的瞎话,只能硬着头皮上。
“今晚,豪克家的男儿,是被您或阿姬尔绑架的吗?”丹妮斯大胆地直视塞尔凯特寒如刀锋般的双眼,问道。
塞尔凯特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更加僵硬。她的心声已然告诉丹妮斯,她对柯琳的事一无所知。
“你认识阿姬尔?”塞尔凯特没有正面回答丹妮斯的问题。
塞尔凯特不知道,不代表阿姬尔没有做,就情况看来,她俩是偶尔才会联络。若想问阿姬尔,求助于塞尔凯特是最方便的。
塞尔凯特正在对她用测谎魔法,丹妮斯立刻便感知到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她师母的男儿是我的贴身男仆,我听牠提起过这个人。”经过几番锻炼,丹妮斯现在很擅长应对测谎。
是真话。塞尔凯特警惕心不减,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条小巷,我感知到了魔法波动。”这根本不算回答,丹妮斯只是在说“实话”。
“会魔法的人千千万万。”
“但能精准控制魔法的万中无一。”
塞尔凯特意识到,丹妮斯所说的内容不足以推断出她便是绑架少男的元凶,她的怀疑心正在增加。
丹妮斯连忙继续说道:“您在研究天赋魔法,失踪的都是带有天赋魔法配子的少男,阿姬尔的事我是在男仆那里了解的,以上单独的一件,都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放到一起就很巧合了。”
塞尔凯特发出了声诡异的嗤笑,“丹妮斯,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真喜欢你。”她话锋一转,“但很可惜,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在你面前的,是比你更聪明的人。”塞尔凯特突然离开书桌,朝丹妮斯走近。
常与武将相处的丹妮斯立刻察觉到了对方散发出的杀气,她心脏狂跳,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气势一下便落了下风。
“你罗列的信息,可以推断出某个叫阿姬尔的人在绑少男做实验,你也可以认为我在绑架有天赋配子的男孩,但是......”塞尔凯特歪头看丹妮斯,成人的身量比十三岁的孩子高上不少,带着这样的压迫感朝丹妮斯步步逼近。
丹妮斯所面对的,是整个国家最顶尖的魔法师,塞尔凯特有着三十几年做“天才”的经验,而丹妮斯还是个孩子。她不由得深感后悔,她怎能将丹妮斯的躯体置于这样的险境?她的确爱着此世每一位女人,但女人们未见得也会这样爱她啊!
“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和那位阿姬尔合作啊,丹妮斯。”塞尔凯特背在身后的手拎着柄魔杖,这是魔法师最强的武器。她继续问:“你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啊?不打算跟师母说说么?”
丹妮斯捏紧自己的手心,冷静,必须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我并不能确定你和阿姬尔的关系,直到听见你带有她名字的那句话。”
塞尔凯特变了脸色,她想起方才丹妮斯问“是被您或阿姬尔绑架的吗”,一个不认识阿姬尔的人应当反问“谁是阿姬尔”、“你在说些什么”,总之,绝不会是“你认识阿姬尔?”
【“丹妮斯并不知道我和阿姬尔是否有关联,拿这样的陷阱诈我?”】
对于丹妮斯来说,“带有她名字的那句话”是指在王宫宴会上,塞尔凯特关于阿姬尔的心声。至于塞尔凯特怎么理解,那是另一回事。测谎便只能测谎,丹妮斯说的是实话啊!
这就叫语言的艺术。
“呵呵,好聪明的小孩,比我想象的更聪明。”塞尔凯特冷笑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请您不要对我满是敌意,我出自真心想加入您的研究,那些男孩是死是活我不在乎,但是,柯琳-豪克是我姑姑的孩子,她是我最后的亲戚了,我不想让姑姑伤心。”丹妮斯一股脑说了出来,“若不是您对牠下手,就请您帮忙问问阿姬尔,是否是她带走了柯琳,只要这孩子还剩一口气,我会将一切善后做好,保证不让任何人查到您和阿姬尔。”
“看着我的眼睛,把之前的话再说一次。”
丹妮斯漆黑双眸与塞尔凯特对视,任由其将测谎魔法施加在她身上,“我出自真心想加入您的研究。我不在乎男孩死活。我不想让姑姑伤心。只要柯琳-豪克还活着,我会搞定一切,不让任何人追查您和阿姬尔。”
都是真话。
塞尔凯特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么,若你表弟已然死了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丹妮斯长叹一口气,道:“我会陪着格雷戈一起伤心,我会尽全力安慰她,但绝不会因此而报复你们。”
是真话。塞尔凯特笑得更厉害了,“丹妮斯,那可是你表弟呀。”
“一个男人而已。”丹妮斯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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