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肖抑不打算近前了,骑马前行,担心飞马疾驰惊动村民,行得慢且轻,几乎听不见马蹄声。

不久,听见前头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鬼鬼祟祟,恐有不端。

肖抑牵马藏入侧边巷子,暗中注视来人。那人走得极快,时不时回头张望,手里还捧着一包东西,手抖,包袱掉地上一次,来人慌忙捡起来,因此跌跤。

肖抑见来人远去,在一户门前停住急叩,叩门那户挂着“饼”字招牌。

饼店,那不是……舅家隔壁?

定睛细看,来人的确进了舅家隔壁。

肖抑担心亲人安危,将马绳拴在一棵树杆上,纵身走壁。沿着房顶横梁直走,不一会到达邻居家顶上,偷听。

屋内的对话很轻,若非内力深厚,听不着的。

“东西弄到啦?”

“弄到了……唉,你别尝啊,这可是砒.霜!”

“没尝,我就看看。如今肉贵米贵,连毒.药都贵。”

“赶明儿你就掺在糖饼里,日日都备一只,不怕他永远都不来买。”

“就备一只?”

“嗯,肖康抠门,哪次不是买一只全家分!”

……

屋顶上偷听的肖抑,不自觉张开嘴巴。

发不出声,肖康是舅舅的名讳,这家人要毒死隔壁邻居!

肖抑用心再听,推个大概,饼家与舅家这些年多有过节,屡次口角。饼家小儿想吃肉,家里又买不起,饼店主人甘愿忍受羞辱,找肖舅舅讨了一块肉。

哪里那肉放久了,饼家小儿吃了,腹泻不止,最后竟因此夭折了。

饼家夫妻恨上加恨。买来砒.霜要毒死肖家人。

肖抑回去牵马,挨到丑时下半,来到舅家门前,轻叩房门。

一般这个时候,一家人会起床准备,寅时准点在桥头摆开肉案。

小时候都是拍门,拍的地方只到如今肖抑腰身处,可见小时候回不去了。

才轻叩两下,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舅妈,她望着肖抑,一脸陌生。见他穿着尚可,怯道:“这位公子,可是……走错了人家?”

肖抑的喉头上下滑动,轻喊:“舅妈。”

“你是……?”舅妈问完,自己想起来,一脸惊恐,后退两步。

肖抑在心底叹了口气。

“谁啊?”舅舅这会也凑过来,见着来人,同样认不出,还是舅妈附在舅舅耳边说了几句,舅舅才恍然大悟。

“长这么高了!”舅舅一面笑着,一面拿眼上下打量肖抑。外甥长得忒高,比他高出一个半头。

舅舅引全家人来与这位外甥相见,堂姊皆嫁,长兄身故,余下的都是弟弟弟媳和孩子。肖抑被弃时弟弟们年岁尚小,对这位堂兄没有记忆,很冷淡地打了招呼,就各忙各的了。

肖抑当年没能融入这个家庭,如今更格格不入了。

舅妈给肖抑端来一杯水,肖抑接过时,发现她手在颤,再看脸上,也是挤出的笑意。

肖抑暂且无视,引舅舅舅妈到一边,与二位长辈轻声细说,隔壁饼家夫妻想要下毒。

舅舅舅妈听完惊讶,又庆幸有肖抑通报,直道谢谢。

肖抑道:“应该的。”他见大伙在忙,再待下去难免耽误生意,再则,他待着,他们都如坐针毡,便道:“侄儿还有要事在身,还须往南赶。不能久留,舅舅舅妈千万小心。”

“怎么这会就要走?不留着吃个饭,今儿烧肉。”舅妈边说着客套话,边送肖抑出门。

肖抑辞别后,按寻常人的想法,定是继续往南,不做回头。可肖抑却是做事缜密的人,并不放心,拴马独自折返。

饼店开门了,但舅家今日没有买饼,早晨吃的家熬的白粥。

舅家暂时安全。

他隐在暗处观察,可悲听力太好,竟听见一家子的谈话。

“当年那样对他,如今还来帮我们,用脑子想想就不对劲!”

“我瞧他腰间有剑啊,是不是学了武功,来寻仇的?”

“就是来害我们的,说人饼家要害性命,呵呵,其实是他要害性命吧!”

“抑儿再来,我们就逃了吧。”

“嗯,免得被他害了。”

……

舅舅一家并不相信肖抑的话,相反,他们认定肖抑才是坏人。

有时候做事太缜密,反而会令自己受伤。

肖抑没有再去争辩,去劝告。他来得悄无声息,离去得也悄无声息。

他赶他的路,未再打听肖家村的消息。

十日后,村里发生一桩惨案,肖屠满门,食毒饼身亡。将砒.霜混入糖饼里的隔壁夫妻,后被缉拿判罪,同年伏法。

*

雾气笼罩林间,添几分湿气。

冯安安穿着鹅黄衫子雪白裙,红粉春妆,鬓插银钗,正坐在树杈上吹着竹笛。南方夏季燥热,不用担心受凉,她就露着一双玉足,悬空晃荡。

吹的竹笛尽是欢悦之声,仿佛有千万只彩蝶在周围蹁跹飞舞。

若非离树不远处,有正眯着眼,躺在软藤椅上享受徒弟伺候的虿翁,时时提醒冯安安身处危难,真有那么一刻,她恍惚是来踏青的。

冯安安吹着竹笛,余光偷瞧虿翁。

这老家伙,掠她不久就指责男装难看,让她换回女装。没想到他两三年收下这么多徒弟,沿路都有人接应。掐算着,走走歇歇,最多十日,就上无名山了。

上了山入了老家伙的巢穴,逃跑就难了。

现在也没法逃跑。

路上冯安安跑了两次,俱被虿翁抓回。他不杀她,他喜欢玩幻术,布出蝎子食咬冯安安的幻境,叫她受折磨。

他还要劝,说忍一忍,若是蝎子与她合二为一,便得大成了。

搅得冯安安日夜不得眠,神形憔悴,不得不化浓妆遮掩。

正吹着,虿翁那边听见女声喊“啊”,只一声,即刻闭嘴。

是给虿翁按.摩的女徒弟下手重了,被虿翁一掌击出甚远。女徒弟不自己的惊呼,却又担心惹虿翁更恼,惧怕噤声。

冯安安吹完一曲最后几个音,从树上跳下来,风动裙飘,附近几位师弟都嗅到若有若无的甜香。

冯安安走到受罚女徒弟与虿翁之间,轻声道:“我来服侍师父吧。”

虿翁掌心向上,中指一勾,指向另外一名女徒弟。

冯安安顺着指向看了一眼,没说话。

那女徒弟乖乖过来,给虿翁按.摩。按了十几下,虿翁抬臂一掀,又将这女徒弟撵翻在地。

虿翁对冯安安道:“你来。”

冯安安俏丽的脸上平静无波,走到虿翁身后,熟练地给他捏起肩,捶起背。她的手软绵绵的,不重不轻,力度刚刚好,人又漂亮,吹气如兰,虿翁被服侍得极其舒服。

他同左右赞道:“我大徒儿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冯安安在虿翁身后听着,真想就这样掐死他,但晓得不会成功的,小时候她就掐过一次,差点把她和肖抑害死。

冯安安足足给虿翁按摩了一个时辰才结束,而后匍匐跪拜,以示礼节。

她精疲力尽。

虿翁说要惩罚之前捏重的二徒,命人将二人绑了,押在地上,往上头一层层加沙袋。

这手段冯安安是见过的,沙袋越加越多,到最后,最严重的情况是把人内脏全从嘴巴吐出来。她不忍心,瞥过头去,少顷又回头,瞧着这一切,道:“师父饶了他们吧!”

“呵呵,凭什么饶他们?”

“师父常道,自己堪比天地。天,无所不覆;地,无所不载,师父神人至伟,岂会没有容人之心?”

虿翁闻言起身,笑看冯安安,她亦冲他笑,笑得甜甜。

虿翁道:“好,我答应你了。”

冯安安松一口气。

虿翁却命人继续往上加沙袋。

在她意料之中,却依然震惊,虿翁出尔反尔,眨眼之间:“师父——”

“怎么,你想‘蒸鲈鱼’吗?”虿翁回头,狠狠问她。

“蒸螃蟹”和“蒸鲈鱼”都是无名山上的黑话。螃蟹是把人绑了,鲈鱼不绑,丢进特制的竹笼里蒸。螃蟹因为绑了绳子,无法挣扎,多半活不得,是死刑。鲈鱼能挣扎,跃出可活。

虿翁要惩罚冯安安,给她一点校训。

冯安安垂眸,而后抬首扬眉:“你就算蒸了我,我也要为他俩求情!”

虿翁道:“你就不怕死得太早了,这么年轻?”

冯安安硬着脖子:“那我应该更早些死,这样就可永存在最美的年华!”

虿翁放声大笑,天空中忽然幻化出一只烛龙,乘雾而来,它一闭眼,天昏地暗,周遭师弟师妹纷纷呼叫。烛龙再一睁眼,恢复光明。

它似宠物,盘旋至虿翁掌下。他抚龙须,抓龙头。

虿翁命人把犯错二徒放了。

两位师妹死里逃生,情不自禁跪在冯安安脚下,磕头道:“多谢师姐,多谢师姐!”

冯安安见状,却没由来的感到烦躁:“你们是我哪门子师妹!”说完独自一人走远,虿翁见状,眼神示意,大家纷纷跟了上去。

走不得走,冯安安靠在大树上。

虿翁见她是发呆,便没管了。

冯安安倚在树上,心情郁躁。方才两女子向她磕头的一刹那,她忽然自省,也曾毫不犹豫手刃鲜活的生命,却又甘冒风险救不相干的人?性情刚烈,顶撞和刺耳的话没少说,却又在许多时刻,奴颜屈膝,谄媚乞生?

所以她自己,究竟是好是坏?究竟是硬骨头,还是欺软怕硬?

太复杂,连她自己都想不清。

因此烦躁。

似乎与虿翁相处久了,她总会陷入一种迷茫之中。同样是无名山的人,与肖抑待在一处,却觉平和安心。

说起肖抑,如果有机会再见他,定要问问,在他眼里是怎么想她的?至少肖抑是这世间,少有的肯对她讲真话的人。

冯安安并未把希翼寄托在他人身上,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期盼:

肖抑,他会来救她吗?

她不禁回忆起与肖抑的初相识。

前朝皇族,国姓为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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