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点笔妄·痴人

『第十篇·痴人』

你说你要助我修行，那我便用尽三生三世来报答。

若我是噬人骨血的妖精呢？

那我也心甘情愿被你拆骨饮血。

是谁说过情之一字，是世上最霸烈的毒药。

缠绵入骨，至死方休。

可偏偏中毒之人明知道最后的结局却都虽死无怨。

大抵是那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已超出了界限。

我们看起来越熟稔却又越来越陌生。

原来我的心早已为他动，那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任何药石都补救不了。

万事没有十全十美，总有一个可是。

这是我欠他的。

（一）

月老坐在天门门口，望着轮回的天井，手中长长的红线，一边拴了自己，一边飘荡在风中。

唯有眼底偶然波光溅起，惊鸿如梦。

月老月老操控这世间情情爱爱，看淡了人间世态炎凉，却放不下心中执念。

世间的一切与他再也无关，剩下的只是漫长的等待，却又不知道等待的尽头在哪里。

月老从怀里拿出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念念叨叨施了法，随手一杨，伴着风逆着旋转而去。

畔遇化人入心禽，禽为情郎三世寻。

今世离后天仙汇，冷漠伪君投河尽。

（二）

雪山脚下住着一群狼族，他们嗜血拆骨杀人如麻。他们有着千年基业，是雪山一霸。

狼族修行千年得以化为人形，但欲想得道成仙，需要亲手杀掉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狼族的方式就是血腥且残暴的，但庆幸的是能与他们心意相通的凡人实在太少。

狼族有着一块晶石，在祭祀狼巫那里，只要想要成仙的狼，一去问问通过晶石就能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人轮回的快，狼有的是时间等到那个能渡自己成仙的人。

小狼用了一千年，终于幻化人形，刚刚成人的她就迫不及待的去找祭祀狼巫，她想成仙，拼了命的想。在她还是个狼的时候她就想，迫切的想。

通过祭祀狼巫的晶石知道了，自己是幸运的，她不用再等，有一个凡人正与她心意相通，晶石上面写着沈千寻，这三个字亮晶晶的落尽了小狼的眼睛里。

刚想看看深千寻的样貌，外面传来了撕打声。

一个护卫跑了进来“祭祀，沈家的人杀来了”

还没等小狼反应过来，一个转身，一道黄光，击中小狼，然后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沈家世世代代都是为了铲除雪山上的这群狼族，这样的战争小狼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但是是第一次经历。

真不幸，这次沈家来的都是高手，看来是要杀光他们所有。

（三）

月老的红绳在空中打着回旋，月朗星稀的夜，凉风微微。

小狼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茅屋一间。

吱嘎，门被推开。一身白衣，面目清秀的男子芊芊玉手端着一个碗，温文儒雅的回神把门关上。

“你终于醒了，你刚刚成形还不稳定，被击中一掌就退回原形，那些人以为你死了。好在你只是受伤了，我还能救你。”

小狼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话。

男子把碗递给小狼，小狼捧着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碗里的药，又抬头看了看男子，“你……为什么要救我？”

男子嘴角一扬，从袖口中拿出一块白糖，递给小狼，“药很苦，吃了它就好了。救你是因为你需要被救。”小狼喝了药，苦，是真的好苦。皱着眉头，含含糊糊的问道“你……叫什么？”头一上扬。

却被他看到在脖子旁边被真气划伤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好久。昨天救她回来，还真没注意脖子上还有伤。

他缓缓靠近她直到手指碰到她的伤口，她才露出惊愕的深情。

“沈千寻”

小狼眼睛忽然放亮，浑身充满杀气，手也越发的颤抖。

还没等小狼动手，沈千寻刚好清理好她伤口。“想要杀我，也要等到你的伤好了，我可是被称为名医的人，我要是死了，你的伤怎么办。”

小狼的眼神哗的一下，变回了木讷。

“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

“你身上充满了杀气，何况在我说出我是谁的时候，你的杀气越发旺盛，我行医多年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小狼顿了顿，还是没说出什么。

沈千寻给小狼上好药，包好。动作干脆麻利。“你身上仍然还有狼的戾气，你把这个吃了，能盖住这样的气息，若有朝一日遇到了沈家人，他们也不会发现你。”沈千寻又从手中拿出了一颗药丸。小狼接过，心思了几下，慢慢送入口中。

“你知道我是狼？那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你们的命运，也许你们也不想杀人，只是你们成仙的方式太过残忍。”

小狼似乎被说中什么有些恼怒，“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

“等你伤好了，随时让你来杀我。不过你应该有个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狼妖好，你是鬼魅所化，容貌如同画轴美女，姽婳可好？”

小狼皱着眉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好好休息，等你来杀我。”

沈千寻慢步走了出去。

如果早知道日后的劫难，我今天就会义无反顾杀了你。

成仙的机会就在眼前，就要等到了，她却有些心软了。

名义上是养伤，沈千寻却带着姽婳到处上山采药。带着她认识各种药材，抓蝴蝶捉蜻蜓，追萤火虫，放风筝。

是谁说的喜欢就是一场痴迷，弄不清楚为什么喜欢，才是最深的喜欢。

姽婳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看到他就会觉得安心。

终究舍不得她一个人，她本奄奄一息，若不是他医术高超，她又怎么会醒过来？哪怕她是个拆骨饮血的妖精，就算她是要杀他的，尽管她从未开口许诺半个字。

姽婳的伤差不多都好了，那天天下着雨。

沈千寻自己去采药了，留下了姽婳自己。

如果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劫难，有些事情姽婳还不会知道，家族的灾难是自己引起的。

（四）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重复同一个名字，我觉得我本应该跟你很陌生的，可是为什么不知不觉间，我已将你的名字叫得如此自然。

沈家的人找到了姽婳，包围了茅屋。

招招致命，非要杀了姽婳才算完。

沈家人说，他们通过卜算算出了自己的儿子这一世有一场灾难，却与狼族有关。沈家的人一下子就明白原因，召集所有人要屠光狼族。姽婳这才知道，这场灾难是因为自己。沈家大公子，姽婳早就该想到的。他们都姓沈，沈千寻还那么清楚。

这到底是为什么，姽婳满脑袋只记得沈千寻，其他的什么也没听进去。

感情总在不知不觉中衍生，缓慢渗透，像烟雾，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渗入体内，待你发现，早已毒入膏肓。

那场屠杀后，沈家人以为沈千寻安全了，一查发现，那只狼还没有死。倾尽所有能力，好不容易查到了姽婳的踪迹。沈千寻给的药丸虽然有用，但是还是忘了那可是沈家。

沈千寻感觉有些不安，采了一点药材就匆忙赶回来，却发现茅屋被沈家人包围。

各种突围，生死攸关。

等他冲进屋子的时候，他爹已经拿着斩狼刀向姽婳挥去。来不及多犹豫一下了，姽婳已经被他爹的阵法控制住，沈千寻一个飞跃，一把搂住姽婳，将姽婳护在自己的怀中，刀已挥舞停不下来，姽婳睁着大眼睛看着沈千寻，“不要你不要……”姽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有些害怕有些惊恐。

沈千寻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别怕。”

随后一口鲜血涌在姽婳的身上，姽婳的心扑通扑通，手紧紧抓住沈千寻的臂膀。

“你……不要……”

沈千寻的身子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忽然下落，就在姽婳的眼前滑落。姽婳颤抖的手握着沈千寻，除了难受，什么也说不出口。耳旁似乎有些呼喊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最后沈家人伤心欲绝的带走了沈千寻，顾不得姽婳的生死。

姽婳才得知，沈千寻因为不愿意看到许多狼族被无辜杀害又摆脱不了自己是沈家人的身份，最终与父亲决裂，离家出走，从医救人。后来沈千寻算到自己有一场大劫，与狼族有关，猜到父亲一定会去屠杀狼族，他本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没想到救下的却是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姽婳，也许这就是劫数。

姽婳的心像沼泽一样四下荒凉。

姽婳连沈千寻的尸体都找不到，沈家的人不会让她知道。

有些人能恩爱到老，携手一生，而有些人，却只能散落江湖，两两相忘。

“沈千寻，我还没杀你呢……”

心口里藏着千斤重般的隐忍，像铁杵日渐磨练成针。

姽婳等了一百年终于等到沈千寻的轮回转世，因为他前世是沈千寻背负着家族命运，杀灵无数，他的轮回需要等上一百年。好在姽婳等到了他。

这一世，他是一家客栈的老板，名叫韩烬。

因为前世的心意相通，这一世的韩烬与姽婳命运相连。他生她生，她死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