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地窖里的东西搬到郡王府,两副细鳞甲,十几块拆开的胸甲和臂甲,还有二十张不带箭矢的木弩。

周璇不满这个搜查结果,灌下口冷酒嘟囔:“刘三还说满地窖铠甲,就这?”

洛闻音屈指敲打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犀皮甲,军中早就不用了,刘琛可以说这是普通衣物。”她铺平胸甲,布帛四角上各露出一个小孔,“用绳子绑上铁块,这就是铠甲,此人心思缜密,难怪你无法从元通柜坊找到罪证。”

私藏甲胄,三副以上是死罪,一两副可酌情减刑,刘琛有刘稷邺保,最多挨一顿板子。二十张弩可定谋反罪,但前提是带箭簇的金属弩具。

看周璇捶腿叹气,洛闻音道:“去找几块铁皮来,该怎么处置刘琛,听一听再决定。”

正说着,见柳映真带领士兵,押着个长脸男子走来。

虽然第一次见,洛闻音一眼便认出是谁,那对招风耳遗传自绍其侯,她撵周璇去找铁皮,揣手站在门槛上:“你好啊,绍其侯的儿子。”

“拜殿下所赐,我家沦为庶人。”刘琛果然被激怒,一边脸颊在抖动,“这是还要把我们这一脉赶尽杀绝吗?”

洛闻音回到椅子上,倒一杯周璇喝剩的冷酒,转头看向屏风:“话可不能这么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那些东西,你要作何解释?”

她泼冷酒于铠甲上,倒出第二杯。

墨色屏风不透光,看不到背后是什么。刘琛倾着脖子,多看几眼,才低头看向地面:“我送给平都王的新岁礼,不过两套,至于这些木弩,闲来无事,自己刻来玩的,不行吗?”

洛闻音对准木弩,泼掉第二杯酒,倒出第三杯,再次看向屏风:“是他吗?”

“你在和谁说话?”刘琛心里警铃大作,向屏风走近几步,敲打着屏面,“谁在里面装神弄鬼?”

敲击声里传出很轻的颤声:“就是他!”

冷酒泼到刘琛脸上,屋门轰然关闭,数道黑影围得外头水泄不通。洛闻音轻轻放下酒杯,拔出久未出鞘的直刀。

刀尖拨过两块臂甲,放在胸甲两侧,凑成半身铠甲。

“假借圣旨,送女奴到我府上,你没这个胆,派人给我下毒,事成便嫁祸给梁人,刘稷邺没这个脑子。”洛闻音擦掉刀上酒渍,横刀在膝上,“你们这对狗兄弟如此要好,不如你先替他走一趟黄泉路。”

酒水流过刘琛脸上的伤,像蜂蛰那般痛,他捂着半边脸,顾不得回忆那个熟悉的声音,只笑道:“殿下说的,草民听不懂,倒是殿下,无故缉拿宗室,辱骂兄长,我若上京,定要到陛下面前讨个说法!”

洛闻音看着自己沾过无数鲜血的掌心,莞尔道:“你可太不了解我了,我要你死,你猜陛下会看到几副铠甲?”

“洛闻音你......你这是诬陷!”刘琛做困兽之斗,“见了陛下和平都王,我会向他们解释。”

“你会见到陛下和刘稷邺,但你没机会开口了,刘琛,一个谋逆重犯,刘稷邺真的敢保吗?”洛闻音腕间落出香囊,轻捏在两指间,“让你见个人。”

屏风曲动,靠墙那侧打开扇推门,燕岚从后面走出。

上个月,刘琛派死士到望京劫人,是要灭口,以防司隶台的事暴露,对刘稷邺不利。早在半个月前,他看过衙役手里的画像,曾做过几种假设,唯独没想过温十七会和洛闻音在一起。

可这枚棋子的出现,宣告事败的同时,又给出另一层暗示,他指着燕岚:“洛闻音,你如此在意她,可知我一旦入京,此人该以欺君罪论处,和我共赴黄泉。”

“你哪来的嘴?”洛闻音再次提醒他没机会开口,“我要送上京的,是私藏甲胄,意图谋逆的哑巴,而不是刘稷邺的党羽,妄图谋害我的宗亲。”

此罪夷灭三族,对宗亲来说,可称得上赶尽杀绝。而刘玚为了儿子前途,绝不会让刘稷邺发声。

刘琛落入死局,反而异常从容,朝洛闻音拱手行下一礼:“你够狠,怪不得那么多人盼着你死,如果我所料不错,无论地窖里有什么,最后放到皇帝面前的都是三副铠甲,洛闻音,我家因你失爵,我父因此而死,今日我死在你手,可你就会有好下场吗?”

他戳向心口,歪嘴龇出半排牙齿。

“当年的事还记得吗?你父亲口称放了那男人,却又怂恿你动手,他以此来提醒你,敲打你,让你不要忘记母亲之死,可洛宓呢?”刘琛靠上窗台,抱起手冷笑几声,“她护着那男人,甚至愿意随他去死,母亲在你面前自戕,至死都记恨着你,那滋味好受吗?”

洛闻音握住酒杯,神色莫辨,燕岚走到椅子旁,一手放在她背上。

刘琛在求死,他不想被押往望京,不想受腰斩之刑,可说完一通,直刀依然没刺过来,便变本加厉道:“洛闻音,别忘了你母亲死前说过的话,你杀了我又如何?我会在阴曹地府里陪着洛宓,等着看你死!”

“刘琛!”洛闻音咬出这两个字,继而语气变得平常,“那你去陪着她,免得她一个人寂寞,但在下地府之前,我要你生不如死——柳映真。”

酒杯捏裂的瞬间,柳映真推门进屋,刘琛猛然撞向直刀。

洛闻音左手抽刀斜向椅侧,一脚踢翻刘琛,柳映真跨步上前,她道:“挑断手脚筋,拔掉舌头,让他活到望京。”

刘琛被按住,交到长戎卫手里,他连自我了断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被拖出屋时一路高喊:“洛闻音,你不得好死!”

碎瓷片扎破洛闻音掌心,血滴到地上,她毫不在意,刀尖指向过来查看的柳映真:“滚出去!”

燕岚的手还放在那儿,掌下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颤意,她还没动,直刀便挑到鼻尖。

洛闻音没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柳映真遇到过这种情况,除了出去等别无他法。她拉过燕岚,两人并排走向屋门,却在即将跨出屋时,被一把推出去,回头只见屋门已关。

燕岚插上门闩,转身时直刀抵到身前,她背靠着门,双手抓住衣摆,看着漫起血丝的桃花眼。

在她的注视下,那双眼闭上,仿佛要将无法诉说的痛苦咽下。洛闻音握刀的手在抖,急促的呼吸间,夹杂着声几不可查的哽咽。

她退后一步,两只手一起握住刀柄,暗哑道:“我不需要你,出去。”

“我会陪着殿下。”燕岚进两步,重新抵上刀尖,“这刀太长,挡着我的道。”

洛闻音甩掉指尖的血珠,再退几步,脚跟已碰到桌脚。

可无论怎么退,燕岚总会上前抵紧刀尖,她拐向侧边退去,被墙壁挡住退路。

洛闻音像溺进深水里,喘不过气,张嘴大口喘息。她冷汗淋漓,浑身颤抖着握不住刀,倚着墙体倾倒。

直刀落地那一瞬,燕岚抬脚上前,踢开刀,过去扶洛闻音。

不知是冷还是痛,这具裹着裘袍的身体抖得厉害,血还在流淌,而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泪水混着汗珠滑落。

燕岚靠墙而坐,轻托后脑,小心地抱起洛闻音。她要让两颗心贴在一起,用这亲昵的举动来驱散寒意,抚平伤痛。

然而倚在肩头的重力忽然消失。

“洛闻音!”燕岚得不到回应,听不到呼吸声,颈侧蹭到洛闻音鼻尖,有微弱的温热感,揪起的心稍微放下,顺着她的背哄道,“我抱着你睡一觉,大夫来了就好了。”

门从里面锁着,外面打不开,柳映真翻窗进屋,开门放大夫进屋。

血色抹尽,洛闻音掌心里露出好几道口子,好在碎瓷片没嵌在肉里,伤口都不深,上药包扎便可。

燕岚抱人的姿势没变,看着大夫把脉,不知在问谁:“殿下经常这样吗?”

柳映真叫人拿来纸笔,等大夫开始写方子,才道:“偶尔。”

从事发后的表现来看,她应对得过于熟练,显得这回答很没说服力。燕岚不多问,看方子上写下几味药,都是安神补气的药,便抱着洛闻音回暖阁。

身体挨着矮榻,她想到上个月拜访太医令时听到的话。

“殿下曾受重伤,极难恢复如初,又兼思虑太重,心气郁结,常引发心悸眩晕之症,一两次自然无事,但时间久了.......”

太医令没说完的话,燕岚接上了:“我会想办法治好的。”

她替洛闻音解开狐裘和外袍,一摸中衣,浸着冷汗。

暖阁里再热,贴身穿着湿衣裳也容易受凉,但要与人宽衣解带,燕岚自问不太合适。正好柳映真送药进来,她不舍地把任务推出去,站到小门外等候。

不消一刻,里面欢声道:“殿下醒了!”

燕岚掀帘迈步,挤开柳映真,蹲到矮榻边。

洛闻音换好了衣裳,侧躺在榻上,睁着一只眼,抬起包着的手戳她眉心:“骗子。”

柳映真踮着脚尖出去,一并带走前来复命的周璇。

“我怎么成了骗子呢?“燕岚伸手端过药碗,先尝一小口,才舀起一勺,“不烫了,要我扶您起来吗?”

“我不喝。”洛闻音翻身,留给她个脊背,“你说过会陪着我,可是你刚才跑掉了。”

燕岚端着碗爬上榻,挪到最里面,跪得笔直:“那不是要让殿下换衣裳嘛。”

原来是醒来没找到她,闹脾气了呢!这时候不能来硬的,得哄。

谁知洛闻音惦记着另一句话,再翻身继续留给她个脊背,道:“是谁说要抱着我睡一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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