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校服

下午自习课时,老王果然领了两个同学进来。一个寸头,很活跃,看样子是自来熟,一个身形高大,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比较装。

周舟坐倒数第二排靠窗,盛夏时节凉风灌进来,别提多舒爽了,她撑着手看他们。

老王作为班主任,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新同学互帮互助的话,然后让他们自我介绍。

寸头的男生早跃跃欲试,说起话来手舞足蹈:“大家好我叫孔恒,从四中转过来的,我喜欢玩魔方、打篮球还有折纸飞机,但是不喜欢学习,嘿嘿…请大家多多关照!”然后笑嘻嘻地和第一排的同学挨个握手。

旁边个子更高的男生也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顾从州,也是四中转过来的,……喜欢打篮球、弹钢琴和骑各类车,我喜欢学习,谢谢大家。”

他照着前面男生的模板也介绍了一通,声音干净好听,低沉、慵懒,被打磨过一般的清润,天生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不少同学开始窃窃私语。

这就是传说中四中的风云人物啊。

周舟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好耳熟。她忍不住皱着眉头仔细地辨认。

好好好,目中无人机车男。

早上隔着头盔,他的声音显得更浑厚空旷一些,不像现在没什么遮挡下的清晰冷冽。

坐她前面的女生捂着嘴转过头来冲她眨眼睛,女生叫松梦婷,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松梦婷的意思她明白。

确实长得不赖,俊眼修眉,鼻子又高又挺,是风云人物该有的样子。看身高至少得有185,衣架子身材,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跟秀场款似的,拉链敞着,里面穿着件白t,袖子随意地挽到胳膊肘,一截露在外面的手腕骨节分明,鼓着根根分明的青筋。

老王咳嗽一声,大家的窃窃私语逐渐停下来,他无奈地笑了声,这帮孩子。

“座位自己选,后三排几乎是一人一桌,没空位了可以和同学挤一下。”老王发话了,两个男生环视一圈,各自选了个座位。

又有同学叽叽喳喳起来,周舟冷笑,她最不喜欢帅哥,帅哥都仗着自己长得帅,目中无人,眼睛生到头顶上。

她一向愤世嫉俗惯了,什么都要在心里反驳一下。这顾从州很帅么?一般吧,也就长得高点。

余光里忽然掠过一片衣角,顾从州从他身畔走过,鼻尖萦绕上一股淡淡的雪松柑橘的气味。

骚包。

顾从州坐到了她后边,最后一排靠墙,也在窗子边。

老王问他要不要上前面去坐,最后一排担心看不见黑板。

顾从州轻笑:“谢谢老师,我怕挡着同学。”

也是,他那么高的个子,往前一坐跟小山一样,别人还看不看黑板了。算他有点自知之明。

接下来发了新书和几套卷子,老王让阔别两月的同学们叙叙旧,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教室里又热闹起来,一个暑假没见,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松梦婷时不时转过身来瞄一眼周舟,再瞄一眼顾从州。她拿笔敲了敲松梦婷的脑门,意思是:花痴!然后翻出卷子开始做。

没写了几个题又停了下来,老王怎么还不说奖学金的事。

奖学金不是助学金,不按贫困程度,而是按照前一次期末考的成绩,一共两个名额,她是第二名。

她向来是考第一的,上次有点发挥失常。

据说新同学的成绩也要算进去,不知他们成绩怎么样。孔恒说他自己不爱读书,应该一般,不知顾从州怎么样。

正想着,背上忽然被人拿笔尖戳了两下。最后一排没有人,顾从州没有说话的对象,所以戳她讲小话?

可惜她不是个爱讲话的,也不是个讲礼貌的。她靠在椅子上的背一抬,上身坐直,没理会他。

顾从州轻笑了声,桌子隔得近,气息擦在她耳背上。

啧,笑什么啊。

她皱着眉头侧了侧脸,“有事吗?”

顾从州伸手递了个东西上来,塑料袋子摩擦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是一套新校服,M码。

“抱歉,今天早上。”他微微笑着。其实他早上就把校服买好放书包里,满学校乱逛,都没遇到她,没想到晚自习推开门进来就看到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周舟顿了顿,接过校服,表示接受他的道歉:“嗯。”然后把上半身转了回去,将校服塞进书包,一言不发开始做题。

顾从州也没再说话,漫不经心地翻着课本。他们两个人的桌子上方是大大的一扇窗子,手一抬就能够到窗台,他伸手把窗子开大了些。

半晌后,班主任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老王好像有点远视,把资料拿得远远地,眯着眼从上到下顺着扫一眼,“好了好了,同学们,差不多了。我刚才去打印成绩表,我们来说说奖学金的事。”

周舟屏住呼吸,来了,1000块。

要知道这时候她房租150,每顿饭3块,七零八碎加起来,1000块够她用两个月。

老王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定格在顾从州身上:“咱们上个期末是七个市联考,新同学成绩很不错啊,刚来就考第一。”

靠……顾从州考第一,那她岂不是变成第三了?奖学金泡汤了,她顿时心凉了半截。

该死的,要不是那天接了个周学昌的电话,她至于耿耿于怀,思绪乱飞,导致一个大题没做吗?都怪周学昌。

周学昌是她舅舅,一个但凡向他开口要钱就告诉周舟不如去**的男人。

她对着天空翻了个大白眼,不知是对谁翻的,但就是翻了。

顾从州上讲台去领了他的奖状,和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崭新的12张毛爷爷。浅粉色扇子一般从信封左侧露出来,十分扎她的眼。

大家都开始鼓掌,她报复性的没有动。这学期的学费是免了,可是班费资料费还得照交,按去年来说是200块,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涨。

“好了,恭喜两位同学!班长第二名,也很厉害。马上下学了,大家注意安全,下周记得交班费和资料费,每人250块。”

“……”

大家陆陆续续起身,班费资料费交了,她这个月就不用吃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助学金交了学费,奖学金泡汤。她心里盘算着自己所有的收入来源。

几个月前春雨杯的征文比赛她又入围了,优秀奖都有200块,她是二等奖,应该有600块,什么时候发也没动静。

征文比赛是班主任给她报的,程序有些复杂,好在相当争气,每次报名再不济也会是优秀奖,老王也乐意为她争取名额。

平时放学后,她会到报刊亭看看,有些杂志会征文,一次一首小诗或一篇散文,钱不多,但以量取胜,她每次都写好几篇投不同的杂志。后来和报刊亭老板混了个面熟,老板经常借样书给她看。

除此之外,就是张口跟周学昌要钱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

可说到底算来算去,周学昌到底给过她多少钱?她有本子记着,2190。小学两年,初中三年,都是义务教育,学校还有一顿营养餐,几乎不给钱。高中起没跟他要过一分,因为成绩好的缘故,奖助学金没少拿,这是她第一次和奖学金擦肩而过。

听见顾从州收东西的声音,她狠狠着恼了一番。

是,是自己技不如人,但也怪周学昌,没事给她打什么电话?每次跟他们一家人打电话都如褪一层皮。也怪顾从州,好端端的,转什么学?早不转迟不转,偏偏这时候转。

她三下五除二收完东西,准备出门,顾从州也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烦到连余光都不想往他那边瞟。

松梦婷追上她,“周舟,你要去哪里?一起去吃饭啊。”

周舟捏了捏钱包,心痛道:“不吃了,你去吃吧。我去报刊亭。”

不知哪冒出来的孔恒,大声说:“市中心那个报刊亭吗?老顾家旁边,让他带你去啊,老顾有车。”

她什么都没注意,只听到顾从州家在市中心。

“不是,步行街那个。”市中心那家报刊亭很大,占了两层楼,大刊小刊都有。学校不强制上晚自习,她本来想坐公交去看看的。

松梦婷道:“怎么可能会是市中心嘛。市中心到这里骑车都要一个半小时。”

孔恒长长哦了一声,“对对,忘了。先去吃饭吧,不是说有一家咖喱饭很好吃吗?带我们去吃吃看。”

一直沉默的顾从州这时开口:“我不吃咖喱,你忘了?你们去吧,我去附近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孔恒说好,松梦婷也说好。

怎么这两个人就已经这么熟了?孔恒自来熟,和每个同学都笑脸相迎,怎么松梦婷也这样了?松梦婷向来胆子比较小。周舟看着他俩走进一家店,没理会跟在后面的顾从州,自顾自转入步行街。

步行街街尾那个手推车造型的小房子,就是报刊亭,已经是这一带标志性的小建筑。

步行街分两条,除了卖日用品就是卖吃的,现在是放学时候,挤满了高中生。

周舟走过去拿起一本,不是什么有名的刊物,看起来过几年就要倒闭了。

老板蹲在里面看言情小说,伸出半个头来跟她打招呼:“哎周舟,又来了。”

周舟说嗯,问他“《远山》还是没有吗?”

上个月她给《远山》投了一篇散文,留下了,说是这个月就可以发表。但这个月都要结束了,还是没有音讯,样刊没寄来,汇款单也没寄来。

老板一拍脑门:“《远山》转成双月刊了,你还不知道吧?”

周舟摇头,老板又说:“放心,样刊到了我会去给你取的,我明天还得去邮局,再给你留意。”

邮局离这里很远,2个小时的车程,但报刊亭老板几乎每天都要往返一次。熟了之后老板主动帮忙拿样刊和汇款单,省了她不少事。

周舟紧绷着的表情松泛了不少,“谢谢。”

老板大手一挥:“甭客气。”又指了指没塑封的杂志小说,“自己找了看。”

老板愿意借她看,她也不好意思每次都来白嫖。

于是照例理了理被翻乱的小说,把前天就送来但老板放到今天也没摆出来的杂志有序地放到架子上,把一地的瓜子皮扫进垃圾桶,又给绿植浇了点水,然后才拿起夹缝中的杂志继续看起来。

一本看完发现天快黑了,她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跟老板说:“天黑了,我先走了。”

老板脸上盖着小说,扇着蒲扇昏昏欲睡:“嗯…”

晚饭没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在步行街买了包子铺最后一个烧饼,边吃边走回家。

还是那个熟悉的路口,天还没黑透,但路灯已经亮起来了。飞蛾盘旋在灯光里,一下一下往上撞。

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路灯上,抱着手臂,衣服干净崭新,是职校的校服。上衣脱下来松垮垮地搭在左肩,看得到裸露的手臂肌肉。脸颊乌青,左边脸遍布着擦伤的痕迹,下颌青紫。

脸上尚且如此,身上更不必说了。

一看到周舟,他手肘一用力把身子撑起来。

周舟心里咯噔一下。

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周舟看清了他的脸,是昨天晚上挨打的那个人。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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