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知道,她所做的事情,尚仪应该已经清楚了。烙印是由尚仪亲自烙下,那么被解除之后,施术者也应当有感应才是。
只是带着丹厌之人无法使用丹朱之术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尚仪在这一点上,应当存在疑虑才是。
“尚仪大人,这个小丫头交到我手里或者送去巫令那里便是,您何必亲自……”玉阑余光瞥过江意,对尚仪道。
尚仪却没有回答玉阑,径直从榻上走至江意面前,随后扬了手,朝跪在地上的江意脸上狠狠的扇了过去。
“混账东西!”他似乎是极恼的,面具之下的神情已经几近扭曲。
被他扇了一掌的江意脸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没有一点再支撑身体的力气。
“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尚仪掐住她的脖子,颇有些咬牙切齿,“以为卖弄点小聪明便没有别人知道么?”
江意阖眼,不做回答。
“是姬氏送你来的?”他掐着江意脖子的手更紧了一些,“姬氏想让你做什么?让我手下逃个人?好教我出丑?好教他们拿住我的把柄?”
他句句质问,但句句却同江意没有什么关系。
江意想起了那个将她送到这里的大周神官,那个人,是东君姬氏的人么?
江意一声不吭,为尚仪心中的怒火更添了一把油。
姬氏这算是什么意思?派一个丹厌的小丫头过来,成心羞辱他的丹朱之术么?告诉他,他的丹朱之术,连一个带了丹厌的小姑娘都能轻易破解?
他将江意重重摔在地上,视线冷冷扫过奄奄一息的江意,随后一脚踩在江意的手掌上。
他本就没有留情的打算,踩在江意的手上好似踩着一张废纸一般,江意疼得冒出冷汗,眼中已是一片猩红。
骨头碎裂,十指连心,脑海中嗡嗡作响,随后又仿佛聋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
血肉模糊。
江意疼得身子发颤,嗓子连一丝低哑的抽泣也发不出来,连转移都无法,浑身上下只剩下疼痛这种感觉。
站在一旁的玉阑见状,也只是笑道:“大人这般,还是过于温柔了呢。”
尚仪略略抬了眼皮,又朝江意身上一踢,江意瘦小的身子被踢飞,撞到了屋里的石柱上。鲜血飞溅在地面,犹如丹朱一般殷红灼眼。
一股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玉阑用手蹭了蹭鼻子,随后蹲下身去,用手指沾了一点地面上的血渍,放在口中一尝。
“玉阑,你做什么?”尚仪对玉阑喊道。
玉阑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回声道:“大人,这个丫头可不能便轻易让她死了啊。”
尚仪瞥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江意,随后道:“什么意思?”
“大人,这丫头的血,可是极纯的巫血啊。”玉阑忍不住笑出声来。
尚仪一挑眉头,袖中的朱笔飞了出来,悬于空中,他口中轻念巫咒,地上缓缓流淌的血渍也跟着浮了起来,在朱笔旁逐渐凝成一块丹朱来。
“如今巫族血脉与常人混淆,早就与百年前不同,这般纯的巫血,我可是第一次见。姬氏派这么一个血统纯正的小姑娘来,仅仅是给大人难堪的么?”玉阑为尚仪分析道。
尚仪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丹朱和朱笔一同伴着流光飞入他的手中,鲜血凝成的丹朱格外剔透好看。
“你说得有理。”尚仪道,“那这个小丫头该怎么办?”
玉阑歪着脑袋想了会,才道:“不如大人把她交给我处置,我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好。”尚仪没有丝毫犹豫,“别把人玩死了就好。”
“这是自然。”玉阑看上去似乎心情极好。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到江意的耳朵里,她的视线一下明一下暗,明暗交迭,眼前又好似浮现出师父的脸庞。
“若是可以,我并不想逼你习丹朱之术。”师父漠然的声音传来,“但阿意,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再在你身边,你没有什么可以凭依的,这可如何是好?”
好像一闪而过的,她好似看到师父的神情中有一丝的柔软。
但随即她便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那样的师父,怎么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是啊,她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会和朝夕相处的师父有诀别的一天。隔着几百年的时光,此生都再无相见的机会。
而她除了丹朱之术,再无所凭依。
江意艰难的抬了眼皮,方才她被尚仪一脚踢开,袖中的金叶子飞了出去,落在了离她几尺外的桌案下。
既是无法依赖别人,她只有丹朱之术可以凭依。
只有丹朱之术可以凭依。
她紧皱眉头,匍匐着身子,一寸一寸的往金叶子挪去。
她得活下去。
“你想做什么?”就在江意快要拿到金叶子的时候,尚仪的声音陡然响起,“想挣扎么?”
因为视角,故而尚仪没有看到落在桌案下的金叶子。只是见江意这幅挣扎的模样,他便又抬脚落在了江意的左手上。
方才是右手,现在是左手。
“既是能用这双手破了我的术,那废了你这双手,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什么?”尚仪冷笑。
人是姬氏送来的,便是姬氏要同他追究,他只道不明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便可推得一干二净。
姬氏当他是蠢物么?他们送来的人他便会好生供着
真是笑话!
骨头碎裂声响起。
就在尚仪要再加重脚下的力气的时候,门外却有巫仆的声音传来。
“尚仪大人,天章阁那里来了消息,要大人去一趟。”
他只好顿了脚步,整理了下衣襟,随后对玉阑道:“我们走,余下的事情回来再处置。”
玉阑恭敬的回了一声是,随后跟在尚仪后头出了门,门被重重掩上,江意抬了抬眼皮,却没有逃跑的力气。
金叶子便在眼前,她的手骨尽碎,稍许动一动便是钻心之痛,但她还是伸出手将那片金叶子抓如手心中。
“但阿意,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再在你身边,你没有什么可以凭依的,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呢,师父?
便是以丹朱之术为凭依,可是她能做到什么?
师父,阿意真的,好想再见你。
好想好想。
“把门打开。”
是琼羽的声音。
“琼羽姑姑,大人交代过,不得放任何闲杂人等进来。”看守的巫令制止了琼羽。
“你的意思是,我是什么‘闲杂人等?’”琼羽的声音有些不悦,“乐伶,将门打开。”
站在琼羽旁边的少年轻应一声是,门便立刻被开了来。
琼羽进门,素白的裙摆立刻便沾上了血渍,她微微皱眉,随后对乐伶道:“将这个小丫头带走。”
乐伶抱起满身血渍的江意往门外走去,少年人清秀的面庞之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额心那一片白色花钿衬得他好似犹如十二月的薄霜,清冷出尘的,好似不是这凡世之人。
“琼羽姑姑,不行啊……”看守的巫仆仍想阻止。
“乐伶,动手。”找到了江意,琼羽也懒得再废话。
少年虽抱着江意,袖中却飞出一只通体雪白的朱笔来。朱笔在空中盘旋,环绕在周围的流光化作冰棱,朝看守的巫仆飞去。
那些巫仆身为尚仪的手下,自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但那少年得冰棱纷纷飞来,教他们根本没有祭出朱笔的时间。
而飞去的冰棱去却没有打在巫仆的身上,而是凿进地面里头,待巫仆回过神来时,身子已经无法动弹。
被困住了。
少年抱着江意,一个利落的飞身,便到了琼羽身后。
“走了,乐伶。”琼羽的话语落下,乐伶立刻便跟了上去。
“姑姑,接下来要去哪?”出了院子,乐伶便对琼羽询问道。
“往丹市的马车快开了,将她同王恒他们一起送到丹市去。”琼羽回道。
“可是……”乐伶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伤势这么严重,若是直接送到丹市……”
“你同情这个小姑娘?”琼羽顿步一笑,“从月琛手里将她救出来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是。”乐伶虽是不忍,但也知道按琼羽姑姑的性子能忤逆尚仪大人已是难得。
丹朱矿中,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门口。几个少年被巫侍戴上手铐,押进了马车里头。王恒和十二并排坐着,时不时朝车帘外看去。
小意。
“等等。”赶到的琼羽拦住了即将行驶的马车,“这个小丫头也一并送到丹市去。”
“这……”负责此事的巫侍有些为难。
琼羽却懒得再多话,只对乐伶道:“将她送到马车上。”
乐伶轻点头,随后便轻身跳上了车舱。
车里的几个少年一惊,而王恒看到乐伶怀中满身带血的江意立刻惊呼出声。
“小意!”
十二也错愕不已,口中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乐伶见这两人似乎认识江意的模样,便将江意送到王恒的怀里,叮嘱道:“琼羽姑姑将她从尚仪大人那里带回来之后便是这个模样了……”
王恒小心翼翼的接过江意,强忍住颤抖哑声回道:“替我多谢琼羽姑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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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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