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趁火

展台之上,丹朱原石便被静静的放在那里。

台下的侍女收齐了所有人的答案,将其一一背放在台前铭牌的前头。众人皆是敛声屏气的看着,赌朱是个什么结果,便看原石里头是个什么丹朱。

丹朱以红色系为主,但也有其它颜色。地区不同,丹朱的颜色也不同,众多赌客不知原石从何处来,自然更加难以猜到其中丹朱的颜色。

故而此处虽是一掷千金,但猜中的几率却是微乎其微。

但这恰恰是巫族贵族所喜好的赌朱。

善于占卜的司命一族早已销声匿迹,巫族再无人可算因果。既是无人知晓结果,便是享受其间一掷千金的乐趣。

茶座上的江意分外从容,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微抿了一口。

“江意,那是我的茶盏。”殷澈笑道。

江意愣了愣,看向殷澈轻道了一句抱歉。

殷澈神情却有几分无奈,他不是为了让她道歉才说的。只是,看这个丫头的模样,似乎全然不在乎男女大防之类的事情。

既非不懂,也非了解,而是从不考虑这样的事情。

“公子,原石要被打开了。”江意轻声提点道。

殷澈这才将注意力放回台上,放在江意写‘雪朱’二字时他已经看到,并且也笃定江意断不可能猜错。

只是,他虽非巫族人,丹朱之事却稍许有耳闻,红朱最多,其它朱次之,而色越稀薄则越少,例如雪朱、茶朱。

江意自进入这里以来,赌朱从未错过,出千自是不可能的,他在她身边,也未见她使出什么手段。他不信常人能有这般好的运气,那么唯有一点,江意她比谁都懂丹朱。甚至早已超过了太史寮里头的那些巫官。

这般一想,他殷澈委实三生有幸,能够遇见这个小姑娘。

原石被打开,露出了里头雪白色的丹朱来。赌客们极少见到这般颜色的丹朱,不由得发出惊叹的声音。

铭牌前头的字条被打开,赫然一排陈列,答案诸多,但唯有一张纸上头用隽秀的字体写着‘雪朱’二字。

“郎君,可以回府了。”江意站起身来,衣摆轻轻摇动,便是面上没有半点神情,但纤细的身形也无不透露出些许少女的朝气。

“你还真是……”殷澈不知为何语气有些无奈。

“真是什么?”江意顿住步子,转过身来问殷澈。

殷澈跟上前去,走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江意嗤笑出声。

装着丹朱的盒子被侍女送到出了院门的殷澈手里,二人正想返回前院,先前的那位管事却领着人将二人拦下。

这般多的人,应当不是为什么好事来的。

江意先一步站到殷澈跟前,抬头盯着那管事出声道:“便是执意同我们公子过不去么?”

管事面上仍是挂着那般虚伪的笑意,对江意摆了摆手道:“二位既不是巫族人,那么丹朱于二位应当毫无用处,若是可以,望二位能将这盒雪朱相让与,我们坊中愿出高价。”

雪朱,其间灵气不及红朱一系,在丹朱中算是鸡肋,但因为数量稀少,故而也受到一些巫觋的青睐。

殷澈却是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窝火道:“三番两次出尔反尔,这是赌朱的规矩,还是你们的规矩?”

“公子言重。”管事皮笑肉不笑,仍是嘴上打着太极,“我想既是于二位无用,何必拘泥于这点小事。”

“那么,我若说不让,你当如何?”殷澈语气强硬,根本没有让的打算。

管事面上终是换了神情,冷声道:“我知郎君有些背景,但既在丹市中,我们好声好气同郎君商量,望郎君不要不识好歹。”

好一个不识好歹。

卑鄙小人!

殷澈恼极,正想该如何应对之时,江意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公子,我们要跑了。”随着江意的话语落下,管事一群人便忽的不知被什么绊住,纷纷栽倒下来,江意拉着殷澈,二人往前跑去。

金色的丝线一闪而过,纷纷回到江意的袖子里。

二人很快跑到前院,殷澈无意瞥见江意袖口一片殷红,不由得惊诧道:“你的手怎么了?”

“现在不要在意这些小事。”江意道,“快点跑,若是他们惊动了这里的巫,我们便无法脱身了。”

在大周之时,据师父所说,她是巫族最后一个血脉。师父虽懂丹朱,江意却从未曾见他使用过丹朱之术,更别说同师父比试丹朱之术。

来到大商之后,她也从未正面和人比试过丹朱之术,但这具身体无法承受持续使用丹朱之术所带来的反噬,若是同时对上多个巫觋,她根本没有把握能打赢他们。

人潮推挤,江意和殷澈冲出了大门,身后管事一群人仍在后面紧追不放。

“这里。”忽的有个声音从小巷子传来,江意当机立断,便拉着殷澈跑到了巷子里。

小巷子里,一个男子正站在一扇门前,朝着江意和殷澈二人招手。而这个男子,便是殷澈先前帮了的那个觋。

“进去吧。”江意轻舒一口气,对殷澈道。

殷澈点了点头,同江意一起进了门。

门后是个人家的庭院,男子落了锁,便转而向二人道,“我的原石呢?”

“在这。”殷澈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他,立即看向江意道:“你是不是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江意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无妨。”

殷澈见她袖上满是殷红,便知道此事断不是‘无妨’二字可以说清楚的,他轻拉过江意袖子下的手腕,翻了过来。

她手心里紧紧抓着一片金叶子,金叶子上头沾满了血,已经看不到原本的颜色,而手臂上头,也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当时情况危急,江意只得出此下策。

“啧啧,以血替丹朱,小姑娘对自己可真狠啊。”那男子关上盒子,捋着胡须,啧啧出声道。

“一时情急,教前辈见笑了。”江意面色平静,好似这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丹朱之术,有三个条件,丹朱,媒,巫命,姑娘你以自己的血替丹朱,以金叶子为媒,这般乱来的巫族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虽说有嗜杀的巫喜欢以巫血替丹朱,但用自己的血,可是前所未闻。”那男子笑道,精神奕奕,全然不似在赌坊门前那般萎靡的模样。

不过几个时辰,怎么便好似换了个人似得?

不过江意却是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对殷澈道:“公子既已将丹朱归还,之后的事情便与我们无关了。”

“这雪朱,我不要了。”那男子忽的扬声道。

殷澈不解,看向他。

“既已不是原石,便失去了意义,不如,我将这雪朱给你们,你们在赌场中赢下的金叶子给我?”那男子笑得滑狞。

殷澈身子一僵,江意却已出声道:“前辈这是趁火打劫么?”

“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那男子双手抱肘,倚在门前,“这雪朱应当也值不少银钱,用那些金叶子交换,也算不上亏。”

“你……”殷澈没有想过自己的善心换来的是这些,于他而言这些金叶子并不重要,但他答应过江意,这些是要给她的。

想到江意手上的伤,殷澈眉头紧蹙,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来,拭去了江意渗出的血渍,好在伤口也已逐渐干涸,没再渗出血来。

“即便是那般危机的情况,你也不应当伤害自己。”殷澈的语气极柔,他本就是个善心之人,自是见不得人有这般伤害自己。

“浓情蜜意以后有的是时间,眼下,这外头可是有人在找你们。”那男子一笑,“我也可以给你们行个方便,若是你们答应,我便帮你们引开他们。”

江意眨了眨眼,看向殷澈道:“把金叶子给他吧。”

殷澈没有回声。

江意又道:“其实金叶子无关紧要,我只是可怜公子一番善心,尽数喂狗。”

“真是牙尖嘴利。”那男子耸耸肩,全然不在意江意所说的话,紧接着,便将装着雪朱的盒子丢了过来。

殷澈伸手去接住了盒子,随后将装着金叶子的锦袋扔给了那人。

他笑嘻嘻的打开袋子,清点了数目,对二人道:“真是厉害啊,不过几个时辰便赢了这么多金叶子。”

殷澈却冷冷的瞥了那人一眼,出声道:“既是已经拿到了手,劳烦你兑现你的承诺。”

“自然。”那男子将那钱袋子收进袖子里,便推门而出。白得了诸多便宜,步履也异常轻快。

待那人走了一会,殷澈却忽的大笑出声来。他笑得异常激烈,眼睛都弯成月牙,好似快要溢出泪来。

江意见状,也不言语,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瞧着他。

“真是因小失大。”殷澈颇有些得意道,将盒子打开,盒子之下,还有个夹层,他拿出安置雪朱的夹层,便看到盒底有张纸。

他将纸拿给江意,随后道:“方才赌朱,我们赢下的金叶子太多,不好携带,他们便给了票据。这个票据,起码能换一千片金叶子。”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票据,颇有些邀功的味道。

江意也跟着露出了笑容来道:“原以为郎君只是心善,却不想,还有这般考量。”

“是他贪心不足。”殷澈冷哼一声。

二人双双露出笑意来。

有风吹拂过陈留城的上空,一处高楼之上,纱幔被吹得纷纷扬扬。

阳光透过纱幔,落在花梨木的地板上,将一个影子逶迤得极长。

纱门外有人轻唤了一声公子。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转过身来,朝门外轻应了一声。

“公子,我方才遇到件趣事。”应声落下,便有人大大咧咧的进了门。

“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自然有趣。”站在那被唤作公子的人身后的小厮冷嘲道。

坐在轮椅上的公子微微抬手,示意那小厮噤声,小厮白了那进门的男子一眼,便不再说话。

“什么有趣的事情?”那公子开口,嗓音有些孱弱,却朗朗犹如珠玉落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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