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笑容

一路小跑到了程家,不知不觉间殷澈已经牵住了江意的手。

到了后门拐角处,二人才停住了步子。

“可真是惊心动魄。”殷澈便喘息着边说道。

江意却只是轻笑道:“郎君可是连太史寮的追捕都逃过的人,那些人对郎君来说,不过尔尔。”

殷澈哈哈一笑,看向江意道:“今日这般同你在一起,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嗯,我也是。”江意轻声答道,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在大周之时的她,绝对不会有这般笑容。现在她也无法说上来,现在的自己是因为和殷澈待在一起而开心,还是因为能够活得这般自在而开心。

这般自由恣意的感觉,是以往的她全然无法想象的。

心头满溢着奇怪的感情,江意看着殷澈,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许久许久,方才笑出了声音来。

她平生第一次笑得这般畅快。

好似风中摇曳的铃铛,伴着婆娑的树影摇摇曳曳,发出清亮的声音。

殷澈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也跟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

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他想,拥有的东西越多,便一定要用什么代价换来。也许在他所不知道的那些经历中,这个小姑娘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方才拥有了这些似乎与常人不同的本领。

而那些代价,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江意。”殷澈忽然低低唤了她一声,二人相牵的手又被他另一只手紧紧包裹住。

“多笑吧。”殷澈的声音低低响起,“无论过去什么样,我很喜欢你现在的笑容。”

婆娑的树影落在少年的清秀的面庞上,不知从何处传来茉莉的香气,直教人昏昏欲睡。江意看着他明澈犹如浅溪的眼眸,心神好似被什么微微一揪,颇有些惶惶然起来。

她有些不明白。

今天的心情,是她以往从未有过的。仅仅是喜悦么?夹在其中的,还有别的什么?这样的心情,殷澈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呢?

指尖传来的温度,近在咫尺的距离,眼前少年人温柔的笑意,似是如风一般,一层一层吹去她心上的薄雪。

茫茫然间,江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她这样对殷澈说道。

就如同初遇时,她也曾对他答应过。

而她从不说谎。

江意回到院子时,程绾早已放堂。

见江意这才回来,程绾眉头紧锁,迎上前来对江意道:“是遇到事了么?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江意将带血的袖子掩好,方才道:“遇见殷澈世子,所以说了会话,耽搁了。”

“殷澈世子?”程绾颇玩味的念了这四字,随后露出诡异的笑容来道,“你是不是同世子认识,先前程家为他设宴时,世子私底下还同我问了你的名字。”

原来先前他便认出她了,只是不敢确定,便去问了程绾。

一个几年不见的人,再见时便能认出来,世子的记性可真好。江意唇角不自觉的抿起,回道:“往日有一面之缘而已。”

程绾嗤嗤一笑,好奇的看向江意:“我倒是奇了怪了,你究竟是遇着了什么样的事情,同殷澈世子有过一面之缘,却又被关在丹市里头……”

程绾话说到这里却又忽然噤了声,丹市的事情对江意来说,绝不可能算上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殷澈世子很温柔。”江意轻轻道,将话题带开。

“我也觉得。”程绾立刻接过话头来,“有些时候,甚至觉得有些温柔的过头了,教人觉得,真的不像个世子爷。”

“那像什么?”江意抬眼看程绾。

程绾歪着脑袋想了会,道:“像个兔子一样。”

兔子?殷澈的脸浮现在江意的眼前,渐渐和兔子重叠起来,江意忍住笑意,回道:“还真是有点。”

“我是觉得世子挺好的,不过阿兄很不喜欢他。小时候世子每次过来玩,阿兄都要和他大打出手。”说到这里,程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得,连连补充道,“那时候,世子真的和个兔包子似得,被阿兄欺负了,便哭着连声唤‘阿娘’‘阿娘’的,虽说比阿兄长了两岁,可瞧起来全然不似那般。”

二人正说着,湘竹便从旁边端着茶盏走上跟前来,置在桌子上。

“女郎怎么聊起世子了?”湘竹也接进话来。

程绾托着下巴看向湘竹道:“小意说回来的时候遇着世子了,所以路上耽搁了。”

“原是路上耽搁了。”湘竹却是松了一口气,“我方才见小意还没回来,还想着是不是被婢女们欺负了。”

“欺负?”程绾挑了挑眉。

“那几个女郎本就不喜欢女郎你,你又忽然领了小意回来,使唤手下人为难小意也是有可能的。”

湘竹这番话,却叫程绾犯了难,不由扶额道:“可是过几日我要和阿娘去长安拜访一位大易师,要一段时日不在家中,她们若是为难小意,或是在别人面前将小意的面具摘下来该如何?这可是大麻烦……”

程绾越说越气,又道:“不就是仗着易术学得好,得族中长辈青眼么……”

见程绾这般揣测似乎已是看到事情的模样,江意不由笑道:“事情还没有发生,女郎怎么便这么多虑?”

她来程家没几日,其余的程家女郎她也没有见过。但是若是小心避开,那些个女郎也应该不会无事生非。

程绾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姑子……”

程绾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意说。

她的那些个庶姐庶妹们可经不起姨娘们的挑拨怂恿,她父亲虽是嫡子,但上头有几个哥哥所以也不得什么重视,而她这个嫡女偏偏又易术不精,自是不能给父亲在长辈面前争什么门面,但她那些个庶姐庶妹却不同吗,她们各自有各自擅长的易术,博得长辈的欢心。

以丹朱之术为根基的巫,和以易术为根基的道,从本质上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靠能力博得地位的地方。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江意道。

程绾却仍在歪着脑袋考虑江意的事情,好一会,她才出声道:“啊,要不你去九哥那里待几日吧,虽是想让你待在阿兄那里,但阿兄那里的几个婢女都非泛泛之辈……不过,九哥那可就不一样了,地方宽敞,并且人少清净。”

江意笑了笑,回道:“我待在这里就好。”

“你是不是讨厌九哥那般说话的态度?”程绾猜测道,“九哥便是那般性子,虽是嘴上的话说得难听,但是心肠真的比谁都软。若是那晚不是九哥执意要求,你也不会被带回来了。”

程绾试着维护程衍的形象。

“我知道。”江意道,面色无波无澜,“只是,女郎这般待我一个下人,应该会给你添许多麻烦吧。”

程绾的神情忽然恹了下来,低低道:“那你以为我是什么呢?身份尊贵的嫡女么?不是的,小意,在这程家,我其实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江意不解的看向程绾。

程绾苦涩一笑,缓缓出声道:“九哥是长公主和程家嫡长子的儿子,易术的天才,又继承了丹朱之术,便是性格跋扈骄纵,大家对他却还仍是前赴后继的巴结讨好,全然不在意他的冷眼恶语。而阿兄独擅堪舆之术,族中也对他很是看好……只有我,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是。”

她将脸埋进了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来。

一旁的湘竹也轻叹一声,上前抚着程绾的脊背。

平时里头开朗的小姑娘,原来也背负了这些沉重的东西。

“程绾,别难过。”江意压低了声音,温声道,“你不会的,我来教你。若是易术令你觉得痛苦,那么那些你不想算的、不想看到的,我来替你算、我来替你看到。”

她也并非天才,只是在那十八年里头,她所学的一切,是她唯一可以凭依的东西。若是她会的这些东西,能够帮助予她容身之地的程绾,这再好不过了。

程绾看着江意听着她说得话,脸上已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只是她强忍住情绪,沙哑道:“那么说好了。”

“嗯,说好了。”江意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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