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点点头，巫咒长度取决于术的难度。越难的巫咒，它所对应的术也愈加精巧。

“虽然或许不及你的巫偶精巧……”江意撕过桌上一张空白的宣纸来。叠成了一个小人的样子，口中轻念巫咒，用袖中寒江雪里的丹朱施了个术。

原本平躺在桌面上的小纸人竟然自己立了起来，在桌面上走动起来。

“哇——”司烜失声叫了出来，“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丹朱之术呢，这是姐姐自己创造的术么，我第一眼见到姐姐就觉得姐姐很厉害呢，姐姐还有什么其它的术啊，现在人太多了不太放心，我晚上去房里，姐姐演示给我看好不好？”

也不知道该说他妙语连珠还是巧舌如簧，江意完全将他的话无视了。

又听司烜喋喋不休了一刻钟，巫官才赶到了这来。

倒不是先前江意报名时见过那个巫官，这次的巫官虽然也是男人，但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的，说话有气无力，像是病恹恹的。一身黑色的长袍将自己裹得严实，连手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眼白多于眼瞳，透出阴森森的气息来。

他哆哆嗦嗦的开了口：“那个，第二轮巫选的内容是保密的，所以十五天后才会公布，在这之前大家要在这个院子里好好相处，如果杀害其它同窗被发现的话，是要被处罚的……”

他说到这，像是头痛起来一般，紧紧的用手臂抱住了脑袋，声音陡然刺耳起来：“听到了吗——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每次都是这样……”

“那不被发现就没事了吗？”分明大家都安静不出声，司烜却像是没有读懂气氛般忽然来了一句。

那巫官却无由的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是啊，不被发现就没事了……”

巫族本就，以强者为尊，若是在巫选里被杀了，那也只能说明，不够强所以才白白送了性命罢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谢令嘉出声，笑着缓和气氛，“大家都是九巫的子女，自应当在巫选中光明磊落的比试，做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丢九巫的名声吧。”

“诶，谢姐姐你说这样的话很容易被杀掉的。”司烜面上带着笑意，清朗的少年声听着却教人毛骨悚然，“我是不知道长安啊，别的地方的巫选是不是光明磊落啦，但是在江都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哦~”

“什么意思……”谢令嘉面色已经泛白，但还是强做冷静。

“就是说啊……”司烜的神情有些为难他围着脑袋思索了一下，“我想我说出的来的话，家族里的老不死们可能会不开心，但是看谢姐姐这样单纯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你呢……”

“上三族有上三族的规矩，季三族有季三族的规矩，谢姐姐大概以为巫选都是像长安的那样规矩，但是，我们季三族为了能够好好生存下去也有自己的规则呢，大家都想证明自己有才能，恰好我们季三族的人有些多，长老们都不方便挑选出优秀的人才。”

“所以他们干脆放着不管了，让我们参加巫选，只要活到最后就好了……”

“大家都想出人头地不是就只能互相残杀了吗？不过这种事我想在场的其它哥哥姐姐应该不会告诉你吧，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哦，因为江意姐姐送我的东西我很开心，所以才告诉你的~”

“你——”谢令嘉虽是天赋比几位姐姐稍差了些许，但到底是嫡系血脉，在谢家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种气，“你胡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荒谬的事情。

“咦，那就奇怪了？”司烜有些困惑，“姐姐既然是云中谢氏的人，应该有办法知道些内情的吧，毕竟来到非自己家族势力的地方参加预选，凡事稍微有点头脑就该知道要提前打探消息，还是说，什么人动了手脚不让姐姐知道？”

“诶呀，那谢姐姐你的人缘可有些差了，你以为我们这边的巫选会很容易么？各地最终能参加国选只有那么几个，大家自然为了那几个名额争破头了。”

他嘻嘻笑笑的，好似是在玩笑，谢令嘉的面色却越来越冷。

怎么会……到底是谁……该不会……

司烜的话说到这里，江意也想起一些事来。

鸩先生同她说：若要参加巫选的话，最好是往广陵去。各地巫选的资格取得方式不同，例如长安、陈留对巫的血统筛选极为严苛，若是非九族众人，便会轻易被筛选下来。而相对的，广陵、丹阳等地方，则相对没有这么严格。

的确，在这血统似是没有这般严格，虽然她是唯一一个以私巫身份进来的，但到底还是进来了。

只是——鸩先生应当也知道这里的事情，但却没有告诉她。

他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有没有活下来的本事。

“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若是老不死们知道了肯定又要念叨我啦，不过没关系啦，反正现在你们也告不了状，等第二轮巫选结束后估计也没几个人活下来了，事情自然也就传不到他们耳朵里了。”司烜仍是嬉嬉闹闹的。

“别说了。”一直沉默的方柔桑开了口，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些微愠的神情，牢牢的盯着司烜。她走到谢令嘉的身边，牵住她的手道：“他说得有些严重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又朝那巫官一礼道：“她有些乏了，若是巫官没有什么吩咐，我这便带她去休息。”

谢令嘉被吓得不清，也跟着点了点头。

“啊……没什么，没什么事了……”那巫官又恢复了方才结结巴巴的样子。

方柔桑搀着谢令嘉出了门，其余的人见没什么事情也都各自散去。

赵如湘倒是走得迟，她上前白了司烜一眼，尔后道：“即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这样说出来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司烜被她这般责怪不怒反笑道：“反正你要是死了也可以让如荼灵媒你啊，这样也算是你们姐妹俩都通过了巫选吧，嘻嘻。”

“嘴上这般不留德，小心下个死得就是你！”赵如湘朝着司烜做了个鬼脸，带着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不吭声的妹妹一道出了门。

“巫女大人，您有什么打算？”众人都纷纷离开，崔衡也没有什么顾虑，走到江意身边。

“那我们也……”江意正打算起身，司烜却忽的伸手抓住了江意的手腕来。

“唉，姐姐，我想再同你说会话，我们一道走吧。反正住处是随便挑的姐姐你要不住我旁边吧。”他说着，桌上的江意人偶也跟着扯了扯江意的袖子，似是在恳求她一样。

江意倒是无所谓，就点了点头。

崔衡却有些担心的开口：“巫女大人，他到底是个觋者，阴晴不定的，您在他身边……”

“你可别和姐姐说我坏话啊，先同你说清楚方才那只毒虫可不是我放的，三苗的人虽然会控制巫偶啦，但是那种脏兮兮的虫子我可不喜欢。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姐姐的，你这样说我坏话，因为姐姐我才没下手杀你，所以你最好就安安静静站在那什么话都不要说就好啦……”

他的眼中好似有无穷无尽的杀意，那张稚嫩的面庞天真又嗜血。

江意知道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便对崔衡轻轻叮嘱了声：“阿衡，不必担心我。”

他知道巫女做事向来有分寸，只是本能的有些讨厌这样口无遮拦的小孩子，像江浔那样，可眼前这样是个觋者，能面带笑容说出杀人的话来，可比江浔那样普通小孩子可怕的多。

“我就知道姐姐也是喜欢我的。”他说着伸手挽住江意的手腕来，他身上藏青色的巫袍有些大，分明松松垮垮的，但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突兀，反而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当然仅仅是外表方面。

江意被他拉着，二人并肩走在游廊上。

“姐姐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他踮脚在江意的肩膀处嗅了嗅，崔衡手中的剑被他紧紧攥着，心里想着若是他逾矩就上前去阻止。

但他到底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又道：“说起来，还是姐姐身上的气息最特别呢。”

“为什么？”江意有些疑惑开口，虽然或多或少，巫族都有一些能够感知气息的能力，但司烜这样说，不免令江意有些好奇起来。

他好似是真的很喜欢江意，又将事情一五一十同她说了：“三苗因为要操纵巫偶嘛，所以对于个体间的差异感觉比其余巫族敏锐些，那个谢姐姐也好，方姐姐也好，她们身上的气息各不相似，可是偏偏都和姐姐你有一点相似，不仅如此，姐姐你还和我有一点相似呢。”

“嗯？”江意轻应一声，想接着听他说下去。

“但是姐姐你是最特别的，分明与我们的气息相似，但是你的气息却是最纯粹的，哎呀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虽然还没有和姐姐你交手我就知道姐姐你很强呢，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之后的巫选我也不想和姐姐交手啦，最好是我们通过，不过若是一起去参加国选的话可能还是要对上呢，不过如果姐姐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弃权不和姐姐交手。”

他一口气说完话连气都不带换得。不怎么爱说话的江意听着他说话，总觉得自己也可以不用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