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司烜的院门前,他便朝打了个响指。
一黑一白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或许不该称之为人,只是巫偶罢了,他们没有五官,关节处都用木头衔接,两个巫偶面上都贴了张纸,上头写着黑,一个上头写了白。
“让姐姐见笑了这是我小时候做的巫偶,我不擅长做脸干脆就不做了。我给他们取名叫黑白无常,姐姐你要是喜欢叫小黑小白也可以。”他说着话,黑白无常一遍替他脱下宽大的衣袍来。
“巫女大人,我们先去寻处地方落脚吧。”崔衡上前道。
还未等崔衡靠近,那两个巫偶就上前去,将他拦在江意面前。司烜抓着江意的袖子,有些无赖撒娇道:“不行不行,我还想同姐姐说会话。”
“不要为难阿衡。”江意看向被巫偶拦住的崔衡,那两个巫偶似是察觉的她的目光,竟然停在原地,不再动作了。
崔衡也因此得了空走上前来。
司烜却有些不满道:“什么嘛,我还想和姐姐独处一会的,没办法既然是姐姐开口了,你也一起来吧。”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崔衡,却没有再说什么大概是就是默许他跟着来了。
这处大宅中的每处院落陈设都相似,司烜应当是刚搬进来,还未来得及按照自己的喜好设置安排,刚进院子便看到一群下人摆置物件忙忙碌碌的样子。
“小白,去帮姐姐沏壶茶来。”司烜对名叫白无常的巫偶吩咐道,她似乎并不能说话,虽然没有回应,但却还是切实的按照司烜的吩咐走了下去。
崔衡在江都待了好些年,自是听说过三苗九黎和山鬼这三族的一些事迹,但这样亲眼见到巫偶还是头一次,若不是没有脸也不会说话,看起来还真是像个人,教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
他担心的看向江意,只是戴着面具,他自也看不到江意的神情,不过她举止落落大方的,像是全然都不惊讶的样子。
经过荷花小池前的矮桥,便是司烜的房间。他袖子下的手动了动,黑无常就上前将崔衡拦在了门口。
“你——”崔衡作势欲推开那巫偶,却听司烜和江意道。
“我本来都不打算让他进来的,因为姐姐说了所以才宽宏大量的让他到这里,之后我只想和姐姐两个人相处,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姐姐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姐姐呢。”
他挽着江意的手臂似是在撒娇的样子,他这般乖张狠戾的性子,或许下一秒杀了崔衡也不奇怪,江意虽是有把握救下崔衡来,但到底还是不想多生事端。
江意摇了摇头道:“阿衡,不必担心我。”
司烜挽着江意进了门,随手将门带了上。
“终于只剩我和姐姐了。”司烜说着,搬来一张椅子,招呼江意坐下。
江意顺着他的意思坐下,不一会小白就沏了茶端上来,刚放下茶盏,就被司烜支了出去。
司烜歪着脑袋看向江意笑盈盈的问道:“姐姐要不你同我一起住,我可以保护你啊。”
“不劳你费心,我有可以活下去的自信。”江意立刻谢绝了。
“可是带着下人应该很累的吧,姐姐你一个人自然是没有关系,若是还要护着他是不是太辛苦了。”司烜随手拿过桌上的苹果吃了起来。
“阿衡他,不是下人。”
江意开了口,令司烜没想到的是,她却先关心措辞问题。
“他是我的侍卫。”
司烜笑出声来。
“这有什么区别?”
江意却续道:“他不需要我的保护,若是他没办法自己活下来,那他就,没有资格做我的侍卫。”
司烜嚼着嘴里的苹果罕见得没有喋喋不休了,他原以为江意不爱说话,什么事情都在乎的,会答应他的条件,却不想在有些方面她倒是很固执。
不过这让司烜对她更有兴趣了,九巫都是那些司空见惯的人物,各家的丹朱之术他也有所了解,由于血脉限制,东君只能习东君的术,云中只能习云中的术,三苗只能习三苗的,大家都是如此,无趣的很。
私巫虽然没有这种限制,但会的到底都是些摆不上台面的术,可是眼前这个姐姐似乎不一样。
司烜能够感觉到她很强,但是具体是怎么样的,他也说不出来,总得见过才知道。
“既然姐姐这样说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是姐姐要小心哦,山鬼一族的那两个小丫头姑且不说啦,那几个藏起来九黎里也有坏人,还有那个叫做方柔桑的姐姐,明明那么漂亮可是她身上总让我觉得有股不好的气息。而且好奇怪,据我所知季三族里没有姓方姓的人家呢,虽然也有可能是私巫并进来的所以我不知道啦,但是那个姐姐没说自己是哪一支的好奇怪啊……”
“你好像对他们很了解?”
“那是自然的。”司烜毫不犹豫的肯定了,“大家都是季三族的,有些人我还打小就认识了,他们心里打了什么算盘我多少还是能猜出来一点的,而且大家又一道在江都书院读书……”
他话说到这里,又看向江意:“姐姐你是从哪来的,分明不知道第一轮巫选的出题范围,却还全都答对了……是有人告诉了你答案,还是姐姐你早就知道,考试会考什么?”
她所所知所学皆是自幼时起便已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自然不算什么旁门左道,也不在乎司烜如何猜测。
“那些本来就是我会的东西,我能答出来,又有什么奇怪的。”
她拿出方才司烜送她的小巫偶立在桌上,将方才司烜告诉她的巫咒一字不落的念出声来,那小巫偶就像江意自己一样,爬上了小白方才送来的杯盏,坐在了上头。
“既是学过的,那么便会记得,既然记得,便答得出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司烜的笑容难得僵住了,手里的苹果也掉到了地上。
“哎——”他惊讶叫出声来,“怎么会?好奇怪啊,明明只有三苗一族的人才能用巫咒控制巫偶啊,姐姐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还是族里哪户人家失散在外面的孩子,这样我们就有血缘关系了,好可惜啊本来还想长大以后可以娶姐姐的……”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不过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介意呢,这样的话和姐姐成亲就是亲上加亲了,而且这样不是更刺激吗,族里那些老不死知道应该会气得半死吧……”
“我想你大概要失望了。”江意在司烜还能说下的当口打断了他,“我想我应当不是三苗的人。”
“咦——可是……”司烜看向江意,江意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很多事情,并不是往往如此,便以后都会如此的。”江意笑了笑,看到这孩子诧异的神情,她也觉得有些有趣,“你既是对我将事情如实相告,我也不想对你有所隐瞒,这次巫选我势在必得……”
“我不需要你从旁协助,但也请,别为难阿衡。他是我重要的,侍卫。”
江意好像向少这样清晰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听了江意的话,司烜有些不悦起来。怎么说来说去,又绕到了那个人身上,他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什么嘛——”他踹开眼前的一张凳子,凳子嘎吱一声,撞到墙上碎了开,“那不过就是个下人,姐姐干嘛这么在意他,还三番两次叮嘱我。我真的有点嫉妒了……”
姐姐这样在意他,他有点想下杀手了。
但是不行,如果杀了那个人,姐姐肯定就不理他了。
那还是算了。
司烜很快就想通了。
“那姐姐若是再有什么有趣的术,不许藏着掖着,要给我看看。”司烜提出要求来。
江意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
“姐姐这便回去了么?”司烜有些可惜。
江意轻应一声,就起身离去。
待她离开后,司烜百无聊赖的看向桌面。却见桌面上的茶盏里头,茶水已经空了,而茶盏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冰做成的巫偶,模样打扮,都与司烜极为相似。
司烜露出笑容来。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姐姐了。
刚出门房门,崔衡便立刻跟在江意身后,关切道:“他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江意止住了步子,看向崔衡,既无笑意也无其它情绪,只是道:“阿衡,你是在小看我么?”
她这般话说出口,崔衡便觉自己失言了。
“你既是当真担心我,便应当有无论面对何人都可以拔出剑来的觉悟。”
她早就问过他,那并非她的玩笑。若是她一个人,她自然不必担心,可崔衡到底与她不同。他若是受伤,伤口也不会立刻愈合,疼痛是真实的,他并不会对此感到麻木。
她也应当做好,看着他在她面前流血受伤的觉悟。
既是她手心的剑,那就即刻挥剑吧。她向来,觉得自己冷漠无情,可遇见崔衡她便觉得有些不忍心起来。因为他或许,原比她真实得多,他是普普通通的,有血有肉的人。
不会和她一样。
“是我,无能……”
崔衡低下头,他的视线飘忽,不敢再抬头看江意一眼。
这大概也是江意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沮丧的样子。
而江意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她方才好像,说得有些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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