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入夜,一道屏风将两人隔开。

陷入沉睡的柳元洵却似陷入了噩梦,低声嗫喏着什么。

顾莲沼本都要睡了,又被他这几声低语闹醒,犹豫片刻,他掀开被子下了软榻,脚步轻微地走到了柳元洵床前。

柳元洵怕黑,所以在床前对着的墙上凿了扇窗,清亮的月色透过直棂窗照在床榻上,也映在他微蹙着眉的面容上。

热得令人发燥的室内,他仍旧盖着厚重的被子,脸色苍白病态,孱弱的身躯微微蜷缩,唇瓣轻颤,轻若无声地说着:“冷……”

这还冷?

顾莲沼有些诧异。

但一想到自己往后的官身还要靠他,他还是将手探进被褥里,朝着柳元洵的手腕摸了过去,想探探他究竟是真冷,还是只是做梦。

可他的手刚探进被子,床上的人就像是在装睡似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顾莲沼一惊,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抓着他的人力气很小,他一躲便躲掉了,可柳元洵留在他腕上的温度却没那么快褪去。

这么热的屋子,他的手却像冰一样寒冷,厚重的被褥里也毫无热气。棉被自身不发热,之所以保暖,是因为棉被可以锁温,但被子里的人要是通体冰寒,被褥再厚也没法保暖。

这么大的王府,就没人给他被褥里塞几个汤婆子?

可大晚上的,他总不能因为柳元洵的几句梦话,就去外头找人要暖炉吧?他又不是他的妾室,犯不着这般操心。

顾莲沼转身欲走,却又听到身后的人又在低声喊着冷……

他本不会如此轻易就被留住,可想到昨日下午在廊下听到的那几句话,想离开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

罢了,既然七王爷身处温室,还能惦记廊下的他是否受冷,那他投桃报李,帮他驱寒,也算两清。

顾莲沼扫开床榻边的被子,坐了下去,而后再次探入被褥,准确地握住了柳元洵的手腕。

入手之细弱,甚至连顾莲沼也吃了一惊。柳元洵的胳膊比一般哥儿的都要纤细,倒不是他骨架小,而是太过消瘦,腕上几乎没什么肉。

顾莲沼这一合握,掌心甚至都有空余。瘦成这样,这身体,怕是比他想象的差多了……

他分了神,所以手上的力道难免重了些,床上的人就连这点力气也受不住,忍不住蹙着眉挣扎起来,可他挣扎的力道太轻,轻到顾莲沼觉得自己一根指头就能制服他。

弱成这样,倒教顾莲沼起了些恶趣味。

他故意将手松开,看着柳元洵将手抽回,就在床上的人眉心将将舒展的时候,他又一把攥住,只是稍稍使劲,柳元洵就又开始挣扎……

就这样松松放放,柳元洵被他折腾的脸上都多了抹红晕,看上去健康多了。

顾莲沼不自觉勾起唇角,下个瞬间却又惊醒,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他不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只握住柳元洵的手腕,不顾他微弱的抗拒,稍稍用了些力气,将他的胳膊拉直。

他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真气,将浑厚的内力分成丝缕,借着交握的手掌慢慢传了过去。他习得是炙阳内力,体温本就比寻常人高,哪怕只分出稍许,也能叫柳元洵好受不少。

丝缕真气由腕心入体,又沿督脉向上,经过数个穴道后,沿着任脉下行,运转丹田后,周而复始了数个轮回。

小周天本就以改善气血为主,大半个时辰后,小周天已经走了七个回合,他的真气也在柳元洵体内形成了一道闭环。纵使他撒手不理,这点真气也足够柳元洵睡个好觉了。

善事做罢,顾莲沼压根没有做好事要留名的念头,他将柳元洵的手推回被子,起身绕过屏风,脸色始终不大好看。

……

昨夜发了热,柳元洵第二天便顺其自然罢了工,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刚醒就听见耳侧传来道喜气洋洋的声音。

“七王爷,您总算是醒了,可叫老奴好等。”

柳元洵没有睁眼,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噩梦噩梦……”

而后拉起被子,罩在了头上。

洪公公见他装睡,又凑近了些,抬手将被子下拉出一道缝隙,贴近道:“七王爷,该起啦,圣上已经在御书房等您很久啦。”

圣上二字一出,柳元洵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但他还是不想一睁眼就看到洪公公,怕毁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所以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道:“凌亭呢?”

洪公公道:“凌大人在屋外候着呢。”

柳元洵道:“洪公公先出去吧,再叫凌亭进来替我梳洗,我衣衫不整,不方便见客。”

“这可使不得,王爷已经有了妾室,这些事也该交给顾侍君才是。”说完,不等柳元洵说话,洪公公直接吩咐道:“顾侍君,快过来伺候吧。”

柳元洵皱着眉拉下被子,不仅看见了洪公公,还看见了洪公公身后的顾莲沼。

“洪公公,”柳元洵脸色微变,语气也很不客气,“这究竟是瑞王府,还是你洪府啊?”

“老奴的确叫洪福,希望主子和七爷洪福齐天的洪福,这地方嘛,当然是瑞王府,是七爷的府邸。”洪公公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一张老脸全是褶子。

柳元洵知道,要是瞎扯,自己是绝对扯不过洪公公的。他叹了口气,放弃了无畏的抵抗,“你出去吧,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穿衣服。”

“哎哎哎,老奴这就走。”

说是走,可也只是绕过了一道屏风罢了。

柳元洵看了眼屏风,又将视线移到顾莲沼身上,用唇形无声道:“麻烦了。”

顾莲沼摇了摇头,拿起贴身的中衣朝柳元洵走来。

中衣刚一上身,柳元洵就被冰得打了个哆嗦。以往凌亭在时,总是会提前进屋将中衣熏热,顾莲沼没那么细致,也懒得伺候,所以直接将冰凉的中衣套在了他身上。

穿了中衣还有夹衣,穿完了夹衣顾莲沼就犯了难。

就不说他自己了,哪怕锦衣卫里头身体不大好的兄弟,一个冬天也都是一件中衣一个袄,他压根没见过这么复杂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哪件之后是哪件他都不清楚。

望着顾莲沼脸上罕见的茫然,柳元洵有点想乐,但顾忌着屏风之外的洪公公,他忍住了笑意,指了指挂在一侧的长袍。

穿好了长袍,还得套一层夹袄,五层裹完还没结束,但已经可以穿着去洗漱了。

柳元洵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进去。

可他刚拐进盥洗的内室,洪公公就绕过了屏风,冷眼看向顾莲沼。

他的表情再也不是面对柳元洵时的涎皮赖脸,当他不笑的时候,你才能发现,原来面善的洪福竟长着张如此威严的脸。

顾莲沼看懂了洪福眼中的威压,垂在身侧的小指下意识抽搐了两下,他低头跪在地上,等着洪福的指示。

洪福却在他面前蹲下,捏着他的下巴转了个方向,叫他的脸正对向屏风外的贵妃榻,而后狠狠扯下了他额上用来遮挡哥儿标志的发带。

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既是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也是在威胁他,叫他早日与瑞王圆房。

顾莲沼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佯装乖顺地点了点头。

洪公公来得突然,尽管他收了榻上的东西,可王爷的床上有没有睡过人,是瞒不过火眼金睛的洪公公的。

洪福将发带扔在他身上,堪称狠戾地瞪去一眼,目光中写满了警告。

随后,他快步走向盥洗室,掐起嗓子,用亲近到有些发腻的声音说道:“七王爷,老奴侍候你吧……”

后又响起柳元洵不甘愿的抗拒,“不是叫你在外间等着吗?你这是……别……我自己来……洪公公!”

洪公公一个劲的“呵呵”笑着,约莫两刻钟后,将散着一头乌发的柳元洵推了出来。

此时的顾莲沼早已收拾好了发带,没事人一样站在窗前,听见声音便望了过来。

只一眼,呼吸便停滞了。

瑞王平日里病色重,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再好的颜色也被病气弱化了,可今天的他却格外有生机。

那浅青色的夹袄是顾莲沼给他穿上的,润白的长衣也是他牵着腰带系好的,檀木般的乌发长而顺直,白瓷般的肌肤染着点健康的红晕,唇色微红,水眸潋滟,一屋日光将他照的像是下凡的神明,慈悲而温煦。

视线只交错了短短一瞬,顾莲沼的呼吸也停了短短一瞬,他喉结一滚,堪称仓惶地低下了头。

柳元洵没注意到,可洪公公却发现了。

一道暗芒从他眼中划过,瞬间消失不见。

洪公公将柳元洵推至镜前,问:“顾侍君可会梳头?”

顾莲沼低头道:“我……不擅此道。”

“哼。”洪公公鼻腔里哼出声冷笑,倒也没难为他,而是拿起梳子,亲自给顾莲沼挽起了发。

镶了宝石的牛角梳华贵异常,洪福梳着梳着,眼里就多了些真切的感慨,“上回替七爷挽发,还是在圣上的寝殿里,那时圣上还是太子,七爷也还……”

洪福声音一顿,抬手抹了抹眼角,用不存在的眼泪掩饰掉了差点说错话的失误。

他斜眼瞧了瞧柳元洵的脸色,见他眉目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似地,停跳的心这才恢复正常。

梳洗完毕后,凌亭终于能进来了。

他从柜子里翻出罩衣,又挑了件银狐毛滚边的大麾,一应套在柳元洵身上之后,才将汤婆子塞到他袖中。

洪公公看着看着就笑了,“这才像话,凌亭啊,平日里有空多教教顾侍君,这些活本该是他做的。”

凌亭低头称是,态度十分恭谨。

折腾了一上午,直到未时,凌亭才扶着柳元洵上了马车,直奔宫中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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