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凌晴嘴里嚷着“不好了”,可眼里全是兴奋的光,就差一个嘴瓢喊成“太好了”。

凌亭皱眉轻斥,“有没有点规矩!不知道主子不能吹风吗?”

凌晴脸色一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莽撞了。她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也不提看热闹的事了,心里全是愧疚,可怜巴巴地说道:“主子,您罚我吧,我错了。”

“起来吧,下次留心些就是了。”柳元洵挥了挥手,问起正事:“怎么回事?”

凌晴这回是真知错了,她本想跪着自罚,却又怕柳元洵见了心烦,略一思量还是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交上手了,那些神武卫都帮着孟大人,我见势不好,就来通风报信了……”

柳元洵皱了皱眉,道:“凌亭,你去一趟,将人带过来。”

凌亭点头称是,正要往外走,柳元洵却又改了主意:“算了,我亲自去吧。”

孟远峰此人,借着家中势力嚣张跋扈,近些年做了不少恶事,他既然敢向顾莲沼动手,想必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单一个凌亭,怕是不好将人带走。

……

闹事的地方距离寺库不远,但他心肺虚弱,没法快步走,只能先叫凌亭赶去,早一步控制住场面。

“凌大人,你可得为孟大人做主啊。我们兄弟当值结束,正坐在凉亭闲谈,可……可顾大人不知发了什么疯,斜冲出来就开始动手,敢问锦衣卫都是些目无法纪、蛮不讲理的残虐之徒吗?”

“是啊凌大人,我可以作证,我们闲谈时压根没人提顾大人,可他忽然冲出来,主动袭击了孟大人!”

主子没到,凌亭并不开口,听了神武卫的话也像没听见,只横插在顾孟二人中间,像尊沉默的雕像。

柳元洵步子急了些,走到近前难免气喘,他抓着凌晴的胳膊站在原地,待呼吸和缓之后,才又向前。

许是没料到深居浅出的七王爷竟会出现在这里,几个刚刚还在声援孟远峰的神武卫脸色一白,下意识跪倒在地。

孟远峰也慌了一瞬,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跪地行礼之前,还向扣押住顾莲沼的两个神武卫使了个眼色。

柳元洵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不由蹙起眉头。

前不久在寺库分别时,顾莲沼还是个衣着整洁的俊逸少年。可分开不过半个时辰,他衣服沾了灰,脸颊也有擦伤,两臂被强行扣押至身后,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

见到这一幕前,柳元洵心情平静,只想弄清原委,再将这事了了。可见到这一幕后,他却忍不住皱起眉头,心口也燃起一簇郁结之火。

他慢步走向顾莲沼,扣押他的神武卫下意识松开了手,面面相觑后,后退两步,低着头跪在地上。

顾莲沼正要跪,却见眼前探来一只玉雕般的手,以他的身手,若是想躲定然能躲过,可他摸不清柳元洵的意图,所以没动。

下一刻,微凉的手摸上他脸侧的擦伤,柔软的指腹轻轻拂过创口,伤口不痛,可他碰这一下,却痒得顾莲沼下意识偏头躲了过去。

一声轻若无声的叹息后,柳元洵垂手牵住顾莲沼的袖子,拉着他往凉亭的石椅处走去。

孟远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头惴惴难安,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棋。

瑞王样貌温和,惯常带笑,无论谁见了都会生出亲近之意。可这次,他却罕见地冷了脸,当着一众神武卫的面,亲手在凉亭中为顾莲沼上药。

伤口并不严重,顾莲沼武功高、身手好,神武卫们奈何他不得,只能依靠人海战术将他死死拖住。只不过武道一学各有所长,顾莲沼学得就是杀人的招式,可如今的他没了官身,一旦反击不当伤了神武卫,这就是大罪,所以处处受制,竟也被群拥而上的神武卫拖住了,挣扎间难免出现擦伤。

这点擦伤,并没有到需要上药的地步,可柳元洵既不问罪,也不叫神武卫们起身,只问凌亭要了药,慢悠悠地抹在那处并不严重的擦伤上。

寒风吹过,露出袖口的指尖很快就被冻得通红,顾莲沼甚至能感觉出与他肌肤相触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样。可柳元洵没有收回手,依旧在细致而耐心地抹着药,像是在对待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

这样温柔的触碰,却叫顾莲沼迷惑。

他知道孟远峰是在故意陷害他,想借机揍他一顿出气,他也做好了吃个哑巴亏,转头再报复回来的打算。他孤身活过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忍字,什么事该忍,什么事不该忍,他清清楚楚。

可七王爷这一来,却叫他所有的退路没了用武之处,竟也就被这么牵着,默默走到了凉亭处。

擦完了药,柳元洵又轻抬着他的下巴左右转了转,见没有其它伤处,遂松了手,将小药瓶递回凌亭手中。

处理完了这事,柳元洵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无视了跪了一亭子的神武卫,只慢悠悠地看着亭内的布置,俨然一副正在赏景的模样。

孟远峰再蠢也能看出瑞王是在借机敲打自己,斟酌片刻后,他主动开口道:“王爷……我们弟兄只是坐在这里闲谈,不知哪句话冒犯了顾大人,才让他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我,冲出来就动手。我知道他是您的人,所以多番忍让,谁知顾莲沼变本加厉,招招都是要命的招式,兄弟们看不过眼,所以一窝蜂的上了,这才……但不管怎么说,顾大人既然动手了,就说明臣有话得罪了他,还望顾大人……”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柳元洵截断。

“这柱子,是谁劈裂的?”柳元洵头也不回地瞧着身侧顶梁用的亭柱,怕他们看不清,还特意抬手摸了摸那道一指宽的裂痕,道:“打架就打架,为什么要拆房子?好好的凉亭,眨眼就成了危房,不可惜吗?”

“啊?”孟远峰愣了一下,他很想将话题扯回原处,但又不得不先回答柳元洵的问题,“是臣一时失误,没能收住掌风,才……微臣愿意赔,等这件事了了,微臣立即向寺库报备,交齐修缮所需银两。”

“等这件事了了?”柳元洵将手指拢回袖中,垂下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孟远峰,“什么事?”

孟远峰精神一振,大声道:“臣与兄弟们当值结束,坐在亭边闲聊,顾大人突然冲出,并对我拳脚相加,我迫于顾大人的身份不敢还手,生生挨了好些拳脚,还请王爷替我做主!”

“这里是太常寺,不是大理寺,要断案,找大理寺卿说去吧。我只与你论一点……”柳元洵将头偏向身侧的柱子,“孟大人只是掌风波及,一人合抱的柱子就裂了条缝,这一掌要是落在顾莲沼身上,我瑞王府怕是今晚就要办丧事了吧?孟大人下手之前,就没考虑过他是七王府的人?还是说……”

柳元洵声轻而调缓,以极温柔的语气,将一个足以杀头的帽子扣在了孟远峰头上,“还是说孟大人藐视天威,目无皇族,连我王府中人也想杀就杀?”

“不不不,您误会了!”孟远峰悚然一惊,直呼道:“冤枉啊!微臣被逼无奈,出手只是为了保命!压根不敢伤害顾大人,请王爷明鉴!”

柳元洵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侧的顾莲沼,他倒是老实,一言不发地低头坐着,好似孟远峰说什么都与他无关似地。

“要说误会,这劈裂的柱子就是证明。若要说保命……”柳元洵挑了下眉,“这可是天子脚下,顾莲沼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杀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害从四品官员,就不怕前脚杀了你,后脚就被神武卫关进大牢里去?你让我做主,做得是哪门子主?”

孟远峰正要辩白,柳元洵却随手指了一个神武卫,淡道:“你来说。”

“卑职……卑职……”被他点了名的,正是方才向凌亭喊冤的神武卫,可欺瞒皇室是死罪,他敢对凌亭撒谎,却不敢隐瞒柳元洵。

被他点名指出的神武卫咬了咬牙,正打算豁出去了,却又被孟远峰一声轻咳惊醒。

是了!如今的孟大人可不仅仅是神武卫指挥佥事那么简单,他的亲妹妹是宫中风头正劲的宠妃,得罪了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这里都是他们的人,顾莲沼这顿打定然是白挨了,他们咬死不认,七王爷还能凭空变出证人来不成?

左右都是赌,不如赌个赢面大的,神武卫打定了主意,底气足了不少,“回王爷的话,卑职几个当值结束,在此闲谈,却不料顾大人也在此处,卑职还没反应过来,顾大人冲出来就开始动手,我等怕事态闹大,这才出了手……”

“哦?你们神武卫当值结束,不回营,反而深入太常寺,在寺库附近闲谈……谈什么?谈如何劈裂我太常寺的亭柱,好随机压死一个大臣吗?”

“扑哧”一声,凌晴没忍住笑了出来,笑罢才觉得不合时宜,半掩着嘴吐了吐舌头。

太常寺库距离寺门有好一段距离,不追究则罢,一旦追究,今天当值的三组神武卫都得被牵扯进来。皇帝最忌滥用职权,相应惩罚很是严苛,他们神武卫兼任护卫太常寺之责,却不能将太常寺视作自家后花园任意来去。

“这……我等……我等……”神武卫脸色发白,不敢编下去了,他怕自己撒得谎越多,越圆不过来。

柳元洵倒也不逮着一个人薅,他随手又点了个神武卫,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先不急回答,”柳元洵又指了第三个神武卫,对凌亭说道:“你将他带去另一头好好问问,问完再对一对二人的说辞,查漏补缺嘛。”

凌亭抱拳称是,随后便将人带走了。

留下的神武卫嘴唇哆嗦了两下,颤声道:“卑职站得远,没听清……”

孟远峰的确与他们说话了,可说的话全是关于哥儿伺候男人的污言秽语,摆明了是想激怒顾莲沼。可顾莲沼是王爷的人,就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王爷的面说这话啊。

“唔——”柳元洵并不与他纠缠,又随手挑了个人出来,道:“你总该听清了吧?”

“卑职……今天风大,卑职没……”

“原来你也没听清……”柳元洵好脾气地笑了笑,“你们这群人里,有人听清孟大人聊了些什么吗?”

凉亭内一片死寂,所有神武卫都不敢抬头。

柳元洵看向孟远峰,“孟大人,你说说你……找了这么多人,走了这么远的路,非要深入我太常寺库才开始闲聊,可偏偏围在你身侧的神武卫没一个人听清你说了什么,反倒是‘路过’此处的顾九听见了,还误会了你,冲出来挑事,又倒被你的人制服,压着跪在了地上。”

“孟大人啊,”柳元洵长叹一口气,怅然道:“我只是病了,你却当我傻了。撒谎骗我却不动脑子,做局害人却漏洞百出,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柳元洵话虽说得难听,可他面容和善,脸上也是一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倒叫孟远峰摸不清他的态度,只能下意识否认,“卑职不敢……”

“敢不敢的,做都做了。说说吧,仗得什么人的势啊?”

“王爷明鉴,卑职绝不敢仗势欺人!”

“哦?那就的确有个借势给你的人了?”柳元洵看向顾莲沼,问道:“你们锦衣卫的消息最灵通,你说说看,什么人能带着我们孟大人一飞冲天啊?”

顾莲沼活了十几年,头一回有人给他撑腰,这感觉复杂得叫人不敢琢磨,他低头躲过柳元洵的目光,道:“孟大人的亲妹妹三个月前诞下二皇子,被圣上亲封为媛贵嫔。”

柳元洵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远峰,道:“原是二皇子的舅舅啊,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呢?

怪不得嚣张跋扈以势压人?怪不得敢在太常寺内聚众斗殴?怪不得目无遵纪诳骗王爷?

未尽之语更能让人浮想联翩,一想到宫中战战兢兢的妹妹和不得宠爱的二皇子,再想到父亲数次耳提面命叫自己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行差踏错……

孟远峰惊出一身冷汗,瞬间醒悟过来,自己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只建立在瑞王懒得理会的基础上罢了。

瑞王开了口,这事,就大了。

孟远峰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一想到瑞王温柔和软的语气,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将大事化小,“王爷,是卑职一时猪油蒙心,被过往摩擦蒙蔽了心智,所以才和顾大人起了冲突,卑职愿意向顾大人道……”歉。

“不必,”柳元洵依旧是那副温和带笑的模样,“我早说过了,这里是太常寺,不审案,不判刑。京中百官之审理,滥用职权之监督,都该由大理寺处置。我不插手,想必媛贵嫔也不会插手。”

“王爷!但听卑职解释!”孟远峰大惊,他身后的神武卫们也慌了神,大理寺卿或许不会重判,可一旦被冠上滥用职权的罪名,即便侥幸不被撸了职位,仕途也走到头了……

可柳元洵只是摆了摆手,向走来的凌亭说道:“将一干人等送去大理寺吧。”

说罢,便带着凌晴和顾莲沼走远了。

“王爷!”孟远峰起身要追,却被凌亭拦住。

他只身站在身前,淡道:“走吧,孟大人要是动作快些,倒是能赶在大理寺卿下职前见他一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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