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逃亡之路不太顺利。走到半路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李红袖将外衣披在阿酒的头上,拉着她在前面打头。王珊珊吊在他们身后,费力跟上。
山间的路并不好走,又是个大斜坡,渐渐地雨下大了,泼泼洒洒下来,土地变得松软,一脚就能踩出一个水洼。
整个天地都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打头的两个人走的又急又快,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王珊珊深一脚浅一脚的追,发现他们爬到高高地护坡上,已经离她有些距离了。她试了试往上爬,几次都被成柱的雨水推赶回原地。
余酒在上面喊:“珊珊,把手给我!”
王珊珊立刻趴在护坡上,用尽力气朝她伸手,冰冷的雨水从头洗到脚,她连脚尖都在颤抖。
她快抓住她了!就差那么一点的时候,李红袖突然拉开阿酒,挥开她的手,大喝:“滚开,别跟着我们!”
王珊珊飞快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才不至于让自己掉下去,她恨的咬牙切齿:“李红袖,你要丢下我吗?你不能这么做!”
李红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王珊珊正昂着头,雨水洗了她满脸,她的眼睛有些迷蒙,只能睁开一条缝。
可怜兮兮的,好像一只落汤鸡。
李红袖面无表情的开口,“你撒开我。”
王珊珊摇了摇头:“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没做错什么,之前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红袖只是说:“撒手。”
王珊珊大叫:“你不能丢下我!”
大雨声烦,李红袖的耐心已经告罄,他蹲下来,用力去掰她的手:“撒手,我叫你撒手!你是狗皮膏药吗,你给我撒开!这位女士,我求求你了,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那些人是来找你的,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把我们都拖下水好吗?请你发发善心吧,别再连累无辜的人了,我请求你,我谢谢你啊!”
这个时候,谁会罢手?明明命悬一线,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王珊珊不依不饶地抓住他,指尖攥的发白,也不肯放开。她有些心急,声音都在发抖:“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我来到这里,我醒来后,就是在回风谷。这么多天了,除了昊昊村,我哪儿都没去过,我谁都不认识,我只认识你们,我也不懂什么江湖纷争,你死我活,我只知道,我叫王珊珊,我不是你口中的妖女!请你相信我好吗。”
李红袖定睛看她,反问:“那又如何?”
王珊珊道:“李红袖,你不能这么对我,萧大哥说了,让你保护我们,他说过了的,你不能抛下我!”
李红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他答应过你,我可没答应。”
王珊珊睁大了眼睛,只听‘呲’地一声,衣料破裂的声音。他直接撕毁了自己的袖子。
王珊珊从护坡上滑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地上,仰头是哗啦啦的大雨,根本看不清山坡上的人。
李红袖的视线倒很清楚,他低头看着她,语气中的憎恶和杀气,哪怕是隔着雨帘,都不减丝毫。“王珊珊,你知道吗,如果这人间善恶有报,这满村的人谁也不至于此,第一个死的就该是你!不是你说一句不记得了就算了!谁管你记不记得,只要你还是你,你就是罪人,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别跟着我们了!我们救了你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自己一身的麻烦,别把我们也扯下水!”言至于此,李红袖绝裾而去,再不回头。
他拉着阿酒,走在苍郁郁的山林里,心绪就像这乱七八糟的雨,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闷头走了很久很久,李红袖忍不住暴喝了一句:“他娘的!我真是服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内疚!”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病,妖女若死了,这是好事,是老天开眼,为民除害了,那都是她活该!可他心里干嘛这么不是滋味。
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看到萧楚何从雨雾中走了出来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落后一步的萧楚何,都追上来了。而那个妖女,忘记了从前的事,也忘记了一身武功,若落在仇家的手里,下场肯定很惨。他们会怎么对她呢?是扒皮抽筋,还是五马分尸?
萧楚何看到他们两个,眉头一动。
不等他开口,李红袖已将阿酒推进他怀里,这么说:“你们先走,我去去就回。”
余酒问:“你去哪?”
李红袖转身冲进雨里:“我去看看那个妖女死透了没有!”
余酒还想说些什么。萧楚何却按住她的肩,他已明白了什么,只道:“那你自己小心。”
李红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大步往回走:“嗯,我知道。”
李红袖找到珊珊了,是在昊昊村的大榕树下,那里有个树洞,刚好可以藏身。她还算惜命,一点伤都没受过,顺手还救了那只老黄狗。
王珊珊发起呆来,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心中轻叹。从前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从此以后,她将面对那些未尽的故事,未了的恩怨,未平的风波,未成的夙愿,如果终有一日,又面对了真正的江湖故人,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今时今日的王珊珊实在想不通将来该怎么办,她摸了摸身边的大黄狗,一脸感叹的问:“大黄啊大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当然得不到回答。于是天地只剩雨声。
明明要找的人就在眼前,李红袖却犹豫了起来,他在想,自己等会怎么和她说话呢?
就说,阿酒很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接你回家。
或者严肃一点,就说,快出来,我们回去了,大家就等你一个人了。
等他站到那个姑娘的面前,却发现自己打好了的满腹的草稿,全成了废料。
王珊珊瞪着他。觉得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还有这副可怜可笑的样子,真像只落水狗。
李红袖扶着树门和她干瞪眼,最后这么说:“往里边挪一挪,给我腾个位置,咱挤一挤。雨太大了,等雨停了我们再走。”
与此同时,在昊昊村的另一边,一帮白衣人从天而降,似几朵幽昙盛开在雨雾中。
昙花一现的那一刻,剑光如天女散花般落下,只取草寇的项上人头。
等一切归于平静,白衣人纷纷拥让,人群中走出了一位清贵公子,踏着血水和雨水,如闲庭漫步般路过了遍地的尸骸。走到一间大开的茅屋前,才住了住脚。
他定睛看了片刻,早已空无一人,黑黝黝的室内,声音没什么温度,“我们,又来迟了一步。”
白衣人在雨中默立了许久,临走时,忽然有人踩到了什么东西。
很轻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白衣公子却蓦地回了头。
众人纷纷停下,只见白衣公子快步上前,半跪在地上,推开了那人的脚。
侍女追过来为他撑伞,轻唤了一声,“少主。”
白衣公子轻抬了一下手,示意不必多言。
自顾自扶起那把已陷入泥土中的剑,抚了抚剑身上的泥浆,道:“这么多年,她的红莲剑从不离身,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她连剑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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