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

林辛觉得宋容最近有点奇怪，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目光沉沉，但在林辛和他对视的话又会很快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而且他玩贪吃蛇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还输得快，好几次林辛都看着那条小蛇直直地撞在自己身上或墙上，而宋容虽然一直看着屏幕但是手指搭在按键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总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纠结了好几天，林辛还是决定问一下他。

宋容正在给林辛改卷子，闻言动作一顿，手上的红笔在试卷上沁出一小块红墨，宋容下意识伸手擦了一下，结果发现更加明显只好作罢：“没有，怎么这么问？”

林辛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最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宋容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林辛知道他没打算告诉自己，有点失落地摸了摸鼻子，又自己琢磨了一会。

宋容见他不说话低着头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咳了一声，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开口：“真没什么。”

“嗯。”林辛声音闷闷的。

“……”宋容把手上的试卷往桌上一丢，声音带着火气，“你天天研究我干什么，看看你的卷子又错了多少！”

“错了很多吗?我看看。”林辛有些慌张地拿起卷子。

看他这个反应，宋容深呼吸了一下，再开口语气平缓了一些：“抱歉，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

“啊？”林辛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没事没事，是我的问题。”

宋容侧身看着他，张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桌上的台灯闪了几下后忽然灭了，墙上的灯泡也随之熄灭，霎时间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林辛想去那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和宋容的手撞在一起，宋容的手猛地一缩，不小心把一个什么东西碰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怕别怕，是我。”林辛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一只手去拿手机，一只手摸索着去拍了拍他的背，想安慰他，结果感觉到宋容的身体有种不正常的僵硬，赶紧从上到下在他背上用力摸了几下，“我在呢，别怕啊。”

终于把手机手电筒的灯光打开，照亮了桌前这一片地方，林辛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怕黑啊？”

“还好。”宋容把身体往前倾了些，林辛的手悬在半空。

维持这个姿势几秒后，林辛沉默地将手收回。

刚才掉在地上的是宋容喝水的杯子，那个玫红色的马克杯已经四分五裂凄凄惨惨地躺在地上，好在杯子里没有水。

林辛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后面，刚拿出扫把，就听到背后传来宋容的声音。

“等会我自己来吧。”宋容说，“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来电了，你先回去吧。”

林辛没说话也没动作，从宋容的角度看出去，他几乎要融进黑暗中。

“你怎么了？”宋容也站了起来。

林辛松开手，转身面对宋容，只是低着头不看他，声音有些干涩：“我做错了什么吗？”

刚才宋容那样的反应，林辛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宋容这段时间的不正常是因为他了，除了不知所措外，更多的是潮水般席卷而来的难过。

“没有。”宋容语速很快，“你瞎想什么。”

林辛抿了抿唇，目光落到宋容搭在椅背的手上，就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到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格外明显的青筋，看了一会，林辛忽然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我开玩笑的。”

他笑得勉强极了，好在宋容应该看不清。

林辛拿起扫把绕过宋容，把碎掉的杯子扫做一堆然后装进垃圾袋里。

宋容一直看着他，看见他在扫完地后蹲下来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手快伸到自己手边的时候收了回去。

手上还戴着那双黑色手套。

宋容呼吸微重。

那没用的电灯又闪了几下，晃得人发晕才要死不活地亮了。

宋容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半眯着眼。

林辛站了起来。

他蹲在地上的时候没觉得，一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才觉得离得近了些。

林辛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来电了。”

“嗯。”宋容扭过头不看他。

“我先回去了。”林辛走到桌前，边收拾东西边说，“快期末考了，这段时间我自己复习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宋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最后只硬邦邦地说了一句：“随你。”

林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走了。

【目前救赎对象的命运逆转值总计为：25，宿主需继续努力。】

【宿主，你最近有些消极怠工啊】

1008吊儿郎当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林辛叹了口气，满面愁容。

自从那天后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宋容，转眼都已经到寒假了。

其实那天他走出宋容家就开始后悔，站在巷子口反思，这是干嘛呢，说这种话做什么呢。

明明可以好好问宋容自己到底做错了，态度真诚地道歉然后努力改正的，怎么偏偏说出那样的话来。

回去道歉吧，他心里这么想着，却又回不了头。

第二天他斟酌半天，给宋容发了条信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几个小时后终于收到宋容的回复。

宋容：你不用来了，期末考，不耽误你时间

林辛一直看着那条信息直到屏幕暗下去，心如死灰。

完了，宋容绝对是生气了。

换做别的人也许林辛可以像从前找工作一样厚着脸皮狗皮膏药一样缠上去。但是面对宋容，林辛不敢。

宋容是不一样的。

从最开始，林辛就发现宋容对他而言，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只要看到宋容，他就总想靠得更近一些。

他原本以为是同类间的惺惺相惜，后来接触得多了，林辛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林辛也没和几个正常人相处过，那样的家庭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他又在要自尊又敏感的年纪，拧巴得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在学校也总是独来独往。

宋容是他曾经最羡慕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宋容是什么样的人呢。

自信，从容，身上没有一点被生活压迫的紧绷和窘迫，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恰到好处松弛感，林辛在和他同处的时候总觉得踏实、自在。

离宋容越近，就离他曾经理想中的自己越近。

其实根本不是宋容需要他，是他期盼着能和宋容成为亲密的朋友。

所以才害怕被讨厌，害怕自己成为对方的麻烦。

本来就不是多讨喜的人，还笨到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懦弱到不敢去面对。

他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人，什么都会被他搞砸。

【宋容目前在福南路的聚客来超市做收银员，你可以去看看他。】

也许是看不下去他沉浸在自我厌弃中的样子，1008温馨提醒。

【毕竟你再这么拖下去，我也很难办啊。】1008叹息。

林辛：“……”

快到年了，大街小巷的店铺都在放那几首经典老歌，音响放到最大，喜气洋洋的歌声叠在一起，年味一下就上来了。

林辛听了一路的春风十里报新年和恭喜发财，心情也没有好一点。

超市里到处都是推着小推车买年货的人，林辛也推了一辆，随便往里放了几样东西，就往收银台走，那里排了五六条长队，林辛在后边探头探脑使劲看，终于看到宋容。

宋容就站在收银台前，穿着超市的统一的大红色工作服，这颜色称得他气色很好，让本就俊美的五官更加耀眼夺目。

也许是太久没见到他，林辛有些恍惚，跟在队伍后边缓慢移动，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走得近了，宋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林辛感觉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终于轮到林辛。

林辛清了清嗓子，笑着说：“好巧啊。”

宋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辛咽了下口水，刚想说好久不见就看见宋容指了指他前面的小推车：“把东西拿上来。”

“！”

林辛着急忙慌地把东西往收银台上搬，觉得自己真的蠢得没救了。

“273。”宋容把东西装好推过来。

后边还有很多人在排队，林辛只好先付款然后拎着东西走开，但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超市出口处的长凳上坐下。

夜幕降临，街道外霓虹闪烁，人流涌动，相较白天更为热闹。

林辛终于等到宋容。

“宋容。”林辛一看见宋容就赶紧走过去，“你下班啦？”

明知故问，林辛再一次唾弃自己。

宋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木着脸：“你一直等在这？”

林辛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点了点头。

宋容往外走：“有事？”

林辛跟在他身后，在他之前掀开超市的门帘，寒风一下呼到身上，两人同时缩了一下脖子。

“想和你聊聊。”林辛说得小声。

宋容听清了，冷哼一声：“期末考结束了？”

“嗯嗯，我进步了挺多的。”林辛眼睛亮了亮。

宋容冷冷道：“那真是好厉害。”

林辛张嘴灌了一口冷空气，那句多亏有你还没说出口就被咽了回去。

明明刚才在等他的时候，心里想说的话已经快堵到了喉咙，好像下一秒就再也忍耐不住要一股脑全部说出来，现在宋容就站在眼前，反而又成了哑巴。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快走到宋容家巷口的时候，宋容忽然转身，皱着眉瞪着林辛，语气带着不耐烦：“你跟了我一路，就没有别的想说了？”

“我……”

宋容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扭头就要走。

林辛猛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近了，呼吸声有些重：“宋容，你先别走。”

“我知道我很笨，我很多事都做不好招人烦，有时候会惹你生气让你讨厌，真的对不起。”林辛说得又快又急，生怕宋容不肯听，“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宋容任由他拉着，但是不看他也不说话。

林辛语气诚恳，继续说：“你再给我个机会吧，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改的！”

“我可没说过你有什么不好。”宋容还是不看他，“也没说烦你，是你自己一直在说。”

“对对对，是我说的。”林辛马上跟着说。

宋容终于看了他一眼。

昏黄的灯光下，林辛微微低头，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林辛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看着宋容的脸。

原来他眼睫毛这么浓密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辛忽然觉得脑袋有些发热，心跳也开始不对劲，砰砰砰的，不安分。

“松开我。”宋容说。

林辛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拉着他，马上松开手：“对不起。”

“你道歉上瘾了吗？”宋容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讨厌你，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莫名奇妙的话。”

“好。”林辛语气都雀跃起来，又恳求道：“那下学期你还能教我功课吗？”

宋容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

“看你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