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裁立在洗漱台边,长发扎起,下巴覆盖着绵密的白色泡沫,他微微抬起下巴,剃须刀在脸上轻缓滑动,所过之处只留下光滑细腻的皮肤。
他满意地刮掉脸上的泡沫,用清水洗脸,把自己拾掇得干净清爽,才离开洗漱台。
沈裁收拾好背包,准备出发去健身房,他路过唐栩紧闭的床帘,听着床上的阵阵闷咳,总觉得不对劲。
他一小时前回到寝室唐栩就在睡觉,沈裁想着他可能感冒不舒服,就没打扰他休息,不过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他有没有吃药?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唐栩,醒醒。”沈裁掀开唐栩的床帘,尝试叫醒熟睡的室友,但回应他的只有几声闷咳。
“唐栩?”沈裁把手伸进栏杆,摸进唐栩的被窝,摸到一只滚烫的手,“怎么这么烫?!”
沈裁放下背包,爬上唐栩的床,掀开被子,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吓了一跳。
唐栩浑身烫得吓人,从脖颈到脸全红了,从小白脸烧成了小粉脸,他双眼紧闭,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时不时闷咳两声。
“醒醒!”沈裁拍拍唐栩的脸,用力摇晃室友的肩膀,好一会儿,被窝里的人才悠悠转醒。
“你怎么在我床……咳咳咳!”唐栩的嗓子完全哑了,词句含糊不清,说到一半就开始咳嗽。
“操,这么烫。”沈裁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快起来,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吃退烧药……咳咳咳!”唐栩浑身无力,脑子昏沉到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沈裁:“都快烧晕了,不去医院在寝室等死?”
唐栩被沈裁强行拽出被窝,拖到楼梯边,沈裁先下楼梯,使了点力气将他从床上抱下来,将滚烫的室友安置在自己的电脑椅上,他从抽屉里找到体温计,撩起唐栩的睡衣,被人一把抓住手。
唐栩从混沌的睡眠状态清醒过来,他盯着沈裁的脸,费力理解目前的状况:“干什么?”
“量体温。”沈裁不客气地掀他衣服,将体温计夹到唐栩胳肢窝,“夹好,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唐栩将体温计拿出来,他眯眼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直到沈裁接过那根带着温度的棍子:“39.8摄氏度,牛逼。”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高的人类体温。
沈裁已经打好了车,他用手背贴了贴唐栩的脸,问唐栩:“你清醒吗?身份证放在哪?等会儿挂号要用。”
“我……咳!”唐栩根本说不出话,咳嗽声都哑到听不清,他指了指抽屉,沈裁果然在里面找到他的身份证。
“说不出话就别说。”沈裁在床上摸到唐栩的手机,然后蹲身给唐栩穿鞋,“早上就发烧了吧,对自己的身体没数吗?非要严重了才肯去医院?”
沈裁又急又气,他是真怕唐栩死在寝室,李星呈和陈亦言都不在,要不是他回来发现不对劲,唐栩估计会烧成傻子。
这傻逼,怎么就对自己这么不上心?!
唐栩缩在沈裁的电脑椅上,头疼到几乎听不清沈裁在说什么,他一张口就咳嗽,咳到眼泪都流出来,肺一抽一抽地疼,沈裁给他拍背,让他张嘴:“吃退烧药,喝水。”
温水下肚,唐栩并没有好起来,他冷得厉害,浑身都在发抖,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裁已经给他披了衣服,还在他额头贴了降温贴。
唐栩钻过沈裁的被窝,摸过沈裁的身体,知道室友的体温比他要高一些,但此时此刻沈裁的手贴在他脸上甚至都是凉的。
他能感觉到沈裁在抚摸他的眼角,将他的眼泪擦掉,那动作实在太温柔,唐栩一时间愣住,然后眼角发酸,胸腔迸发出一阵闷重的委屈感。
“还冷不冷?”他听见沈裁问他,“车马上就到了,先背你下楼好不好?”
他没说话,任凭沈裁将他背起来,高温让唐栩的心跳得特别快,他闭着眼一声一声地数,数着数着忘记前面的数字,只好重新数。
不知数到第几个“1”,他被放进一辆车,他能听到沈裁和司机交谈的声音,但脑子却处理不了任何信息,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拥而上,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和思维的控制。
……
“麻烦开快点,我朋友发高烧。”沈裁揽着唐栩的肩膀,焦急地对司机说。
“行,那我从小路走啊,那边更快,就不按导航了。”
沈裁答应下来,他转头看唐栩的状况,只见唐栩闭着眼靠在他身上,额头上的汗沾湿了他刚换的衣服。
沈裁拿出纸巾想给唐栩擦擦汗,却见唐栩通红的脸上突然多了两行泪,他在哭。
沈裁顿时手忙脚乱,他震惊地看那两行眼泪从唐栩的脸颊滑到脖颈,心想,怎么哭了?
是很不舒服吗?还是冷?刚刚他背人的动作很轻啊,不会把人弄疼吧?
唐栩一边闭着眼掉眼泪,一边汹涌地咳嗽,把沈裁吓得不轻,他掰着室友的肩膀轻柔地拍背,拿纸巾给唐栩擦眼泪,一整张纸都浸湿,唐栩的眼泪还是没停。
唐栩的眼泪掉得凶,睫毛全部打湿,喉咙发出极细微的呜咽声,好像全世界的委屈都被他受了。
这副易碎的样子很有感染力,连带着沈裁的心也一抽一抽的难受,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刻薄冷漠的室友哭泣,还哭得那么伤心,唐栩身上常年打不破的屏障在这一瞬间瓦解,让沈裁看见他脆弱的内里。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沉默不言地给唐栩擦眼泪,纸巾打湿四张,车子终于停在医院,好心的司机帮忙将唐栩放上他的背,沈裁在急诊给唐栩挂了号。
唐栩是急性支气管炎引发的高烧,需要静脉输液,消炎退热。
唐栩被放到输液室的椅子上时还在昏睡,沈裁给人换了好几张降温贴,又等了一个小时,唐栩才醒过来。
……
唐栩恍若陷入黏稠的泥沼,尖锐的冷意拽着他不断下沉,他胸腔有一团膨胀的气刺激着喉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咳嗽。
他的意识模糊而混乱,但还是极力压制住咳嗽,憋得肺部闷痛,几乎窒息。
不能咳嗽,寝室里还有别人。唐栩想,忍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
但是他好像不在寝室……那他在哪里?
他看到一片模糊的肉色,有温热的东西在摸他,碰碰额头,再贴一下脸颊,很舒服,他忍不住蹭了一下。
“醒了?”
唐栩睁眼的第一秒,首先感觉是热,他身上披了件黑色运动外套,从脖颈盖到膝盖,热气散不出去,导致他全身发汗,只有手是冰凉的。
他扭头去看自己的左手,白皙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贴了几张医用胶布,他手下还有一只手,手腕垫在他掌心,将源源不断的体温传递到他冰凉的手心。
是沈裁的手。
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被沈裁送到医院了。
“要不要喝水?”沈裁见他不搭理人,轻声叫他的名字,“唐栩,理我一下。”
唐栩抬头,看见沈裁关切地看着他:“喝点热水好不好?”
【还没睡醒?退烧了吗?】
温水凑到嘴边,唐栩就着沈裁的手喝了几口,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另一只手还能用的时候,沈裁已经将杯子拿走,又递过来一支体温计。
“怎么,衣服也要我帮你掀?”沈裁的话语里带了揶揄,“把我当丫鬟使唤?”
他说着就要上手掀唐栩的衣服:“也不是不行。”
“我自己来。”话刚一出口,唐栩就愣住了,他的声音喑哑、滞涩,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过。
“噗。”沈裁笑出来,“唐栩,你现在讲话好像唐老鸭。”
“还是一个姓呢。”沈裁将体温计放在唐栩右手,“唐小鸭,你自己来吧,看看现在几度了。”
唐栩右手伸到衣服底下,将体温计夹进胳肢窝,见沈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他忍不住道:“看我干嘛……咳!”
“嗓子哑就别说话。”沈裁见他又咳起来,想伸手给人拍拍背,但他的右手还垫在唐栩手下,他一时半会儿不想拿开,只好放弃。
唐栩进医院之后就没再哭,但眼睛还是红的,鼻子也红,看着怪可怜,是个十足脆弱的病号。
沈裁想起唐栩掉眼泪的架势还有些心悸,但眼前的唐栩神智清醒地瞪人,他那点心悸又变成了痒,只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一个奇妙的开关,他看到唐栩的又一面,发现室友的又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只属于他与唐栩。
只有他看过唐栩哭的样子。
他心里涌起怪异的满足感。
“唐栩,你刚刚在车上哭了。”沈裁小声问,“是因为难受才哭吗?”
唐栩:……?
他哭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在车上的时候他哪里都难受,痛苦变成情绪的催化剂,让他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唐栩皱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觉得很尴尬。他都二十一岁了,遇到一点小病就掉眼泪,还是在讨厌的人面前哭,实在太过丢脸。
但没有人嘲笑他,他的眼泪被身边人擦干净,负面情绪也被吸走,他被妥帖地安置在舒适的地方,照顾他的人将手腕垫在他的手心,给他倒水,帮他量体温。
说话的语气也温柔。
【好像又不开心了,要不再哄一下……】
唐栩的胸腔砰砰两下,心率变得跟昏睡前一样高,他解释:“是生理性眼泪。”
沈裁没拆穿他:“那现在身体舒服点了吗?”
“嗯。”
沈裁将水递过来给他喝:“医生说输完液再吃药,如果烧退了没反复,后续就不用来了。”
“嗓子要多养几天,这段时间少说话,多喝水。”
唐栩没说话,将左手抬起来,示意沈裁把手拿开,没想到沈裁看不懂他的深意,反转手心,向上抓住唐栩的手:“你手太冰了,帮你捂一下。”
唐栩说:“不。”
但沈裁牢牢禁锢他的手,低声道:“别动,针会滑出来。”
唐栩不挣扎了。
算了,碰一下手又不会死。
沈裁过高的掌温的贴在唐栩手心,接触的每一寸皮肤都酥麻,唐栩只觉得那酥麻从手心蔓延到全身,他的心跳再次加快。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牵手,他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被侵入感,唐栩下意识左顾右盼,在确认没有人看他们之后,他才不情不愿地伸展手指,将手放松搭在沈裁掌心。
很奇怪的感觉,但没想象中讨厌。
【好乖,让我牵手了。】
沈裁嘴角止不住地扬起,他见时间到了,问唐栩要了温度计,见黑线停在38.6摄氏度,他松了口气,但没完全松。
虽然唐栩神智清醒了,但体温还是很高。
唐栩嗓子哑说不出话,头又晕又痛,只迷蒙地望着吊瓶发呆。
沈裁陪着人吊完一瓶药,换吊瓶的时候沈裁的手终于撤回去,唐栩不给他牵,他就握住输液管,让冰凉的药液从他手心过一遍,没那么凉了再打进唐栩身体里。
急诊的输液室人来人往,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哭声,家长拿着冰糖葫芦好声好气地哄,声音逐渐歇下来。
沈裁转头,看见唐栩靠在椅背上,盯着那串红色的山楂若有所思。
“饿了?”
那个,沈裁其实是,温柔攻来着。
就是比较恶趣味,还很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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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把我当丫鬟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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