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相碰的瞬间，首先感觉到的是喧嚣，不知道是心跳还是呼吸，整个世界停止流动，只有沈裁困在震耳欲聋的空气中。

好软，果然再硬的男人嘴唇都是软的。

好烫，温度怎么还没降下来。

甜的，这糖葫芦不错。

不对，唐栩没有刷牙，他也没有刷牙！

沈裁腾地一下退开，对没刷牙就亲嘴的事感到震惊，他的洁癖再次发作，拿起一旁的水灌进嘴里想要漱口，水流囫囵在嘴里过了几圈，他又想起这杯水唐栩喝过，他脑子一愣神，将漱口水吞进了肚子。

他不干净了！

怎么能吞漱口的水，这么脏……

没刷牙口腔里会有细菌，但没伸舌头应该还好……

等等等等，这好像是他的初吻！

沈裁的心脏跳得震天响，他一眼也不敢看唐栩，指腹反复抚摸自己的嘴唇，他的脸要变得和唐栩一样烫，浓重的赧意像盛开的火焰烧上他的身体。

除去四岁上幼儿园被同班同学认错性别强吻的那一口，这确实是沈裁的初吻。

他对美色有基础的觊觎之心，也会看很多乱七八糟的片子，但因为洁癖，且没遇到心动对象，他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亲密接触，唐栩是第一个。

原来亲嘴是这种感觉，也太爽了。

冷静了半天，他再次回头看唐栩，他的室友仍旧静止在被他亲吻的那一刻，黑色的眼睛微亮，没有焦距，但望进去就移不开眼。

算了，脏一点而已，等会儿回去就刷牙。

他缓慢地靠近室友，很轻地碰了碰唐栩的嘴唇，柔软的触感让他将理智抛诸脑后，他捧着唐栩的脸继续深入，唇齿或轻或重地开合，沉迷得不知今夕何夕。

黏腻呼吸落在粉色的皮肤，潮湿的水液溢出，齿列被一寸一寸安抚，停滞的空气中只剩细微吞咽声。

沈裁想，如果时间没有静止，如果身前的人有回应，会更有意思。

不过被强吻的话，唐栩会恼羞成怒吧？

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厌恶的、难堪的、屈辱的，也许会气得哭出来，但眼泪会变成沈裁攻城略地的号角，他会更过分。

沈裁的癖好确实变态，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时间暂停的状态下他做的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在别人眼里他还是以德报怨的五讲四美优质室友。

而且唐栩迟早是他的掌中之物，他只是预支一个吻而已。

……

唐栩将第二颗山楂塞进嘴里，甜味在口腔蔓延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嘴唇突然有点疼。

他下意识转头看沈裁，只见他的室友表情镇静中带着一丝心虚，在与他对视两秒后，目光下移，看向他的唇。

【刚刚太用力了，嘴唇咬破了。】

【应该不会被发现，就说是他自己咬的。】

咬？破？

如果他没理解错，“咬”这个动作需要用嘴实施。

唐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跳瞬时飙升，脸上的红更深一层，左手不由自主地捏紧扶手，透明输液管骤然变红一截。

与此同时喉咙深处传来剧烈的痒，那颗山楂还没来得及嚼，就被他咳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唐栩迸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左手回的血沿着输液管攀爬，把沈裁吓得不轻。

“回血了。”沈裁一边给唐栩拍背一边叫巡回的护士，“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别碰我，咳……咳咳！”

操，沈裁对他做了什么，能把他的嘴唇，咬破？！

他亲了他？！！

冷静，冷静唐栩，亲一下不会死。

沈裁都给他换衣服拍**照了，他身上肯定哪里都被碰过了，嘴巴已经是最不**的部位了。

可现在是在医院，他可是病号！他怎么下得了口？良心呢？！

唐栩摁下剧烈的心跳，深呼吸调整情绪，护士拿了新的输液管给他重新扎针，吊瓶里的药重新流进他的身体，冰凉的感觉降了他脸上的温，也舒缓了他的情绪。

沈裁将滴液的速度调慢，给唐栩倒了杯水，他没发现唐栩的异常，只以为是咳太剧烈了导致的回血，他温柔道：“手放低，不容易回血。”

“最后一瓶了，坚持一下。”

温柔的叮嘱并没有安抚唐栩的情绪，他脸色发黑，牙齿都要被搓出火星，每次他对沈裁产生改观，这人就会用行动告诉唐栩他的本质——

一个恶趣味的色鬼。

他只能理解为沈裁做这些看似温柔贴心的举动，是为了睡他。

就像圈子里的gay约人去酒店之前都会先date几天，要付出成本，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帮唐栩渲图、送唐栩来医院就是沈裁付出的成本吗？

沈裁将剩下的糖葫芦递给唐栩：“还吃不吃？”

【如果不想吃山楂串，还有别的口味。】

唐栩接过那串糖葫芦，手指捏紧那根细细的木棍，心里的不爽被驱散，转变为微妙的疑惑。

沈裁骑了四公里单车去买糖葫芦，每种口味都买了一根，但是他自己却一点没吃，全部放在唐栩的座位上，这也是为了睡他付出的成本？

如果他想以此绑架唐栩，他应该说出他的付出，说出他的诉求，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撒骗唐栩是在医院门口买的。

沈裁究竟是什么意思？

——

最后一瓶药吊完，已经将近九点。

唐栩的体温最终降到37.9摄氏度，虽然还在发烧，但比起下午已经降了很多。

晚间的风很凉，沈裁的运动外套又回到唐栩身上，两人拎着一大袋药走出医院，唐栩手上还贴着止血棉，正准备打车回学校，被沈裁拦住。

沈裁：“我要买点东西，陪我走一段呗。”

唐栩于是跟着沈裁过了马路，走到医院对面，街边开着不少餐饮店，沈裁一边看地图一边走，直到走到一个零食店，他停了下来。

沈裁将药丢给唐栩：“等我一会儿。”

过了不久，沈裁拎着一袋零食走出来，没给唐栩打招呼，扭头又进了隔壁的亮着暖黄色灯的咖啡店。

微风吹得唐栩浑身发凉，他下意识忍住喉咙里的咳意，但想到沈裁的威胁，又松口气咳出来。

沈裁在他咳第二次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药，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暖热的牛奶：“喝。”

唐栩：？

沈裁手里没有第二杯牛奶，是特地给唐栩买的。

唐栩捧着那杯牛奶，只觉得热度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他再次陷入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甚至有些滑稽。

沈裁说：“医生说，多喝热水。”

【喝点热的，喉咙会舒服一些。】

“这些零食。”沈裁提起零食袋，“就当是你买的，回去分给李星呈和陈亦言，算是你吵到他们的补偿。”

“唐栩，404住的都不是坏人，不会因为你咳嗽就对你有意见，而且我上次说过，他们睡得很死。”

“所以不要再憋咳，你早点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沈裁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唐栩的肩膀，“走吧，打车回学校。”

随着这下不轻不重的触碰，一阵过快的噗通声占据唐栩的胸腔，心脏跳动时传来的震动感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很麻，还有些痒。

这是完全陌生的，让唐栩没办法抗拒，甚至无法辨明的——心动感。

他看向沈裁的眼睛，没有听见心声，唐栩疑惑地歪了歪头，仍旧没有听见心声，这不是他的读心术出现了问题，而是沈裁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想，他的想法已经体现在行动和言语里了。

路灯光从上至下打在沈裁脸上，勾勒出完美的面部轮廓。

沈裁的长相是很有冲击力的好看，和艳丽沾不上边，而是轻盈的俊朗帅，微卷的长发为他添加了神秘柔和的气质，让他整个人犹如童话里的吟游诗人。

“看我干嘛，不想回学校？”沈裁笑着，话锋一转，“我不介意在外面住酒店，睡一间房吗，唐老师？”

【睡一张床，那可便宜我了。】

心动滤镜瞬时破碎，唐栩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打了车。

——

李星呈和陈亦言早就被沈裁告知了唐栩生病的事，唐栩回到寝室后便收到了两位室友的热烈关心，他很不习惯，分零食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小唐，你还在发烧，暂时不要洗澡，不然会加重。”李星呈说，“早点上床睡觉。”

“明天我帮你带饭。”陈亦言道，“你多喝热水。”

也许是吹了凉风，唐栩的头又开始一阵一阵地锐疼，他躺上床盖紧被子，闷在被窝里发汗。

沈裁将他和唐栩的外套扔进脏衣篓，打算洗完澡去洗衣服，路过唐栩的桌子，他看见那杯牛奶剩了一半。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给唐栩送饮料，大二时唐栩刚搬进来，沈裁尝试过追求他，追人的第一步就是送东西，向对方暗示他的态度，他也能从对方的回应看出有戏没戏。

但那杯他特意点的冰咖啡在唐栩桌上被无视了一天，最后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沈裁于是再没对唐栩示过好。

那时候他看清唐栩是个糟蹋人心意的刻薄鬼，觉得他和唐栩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但过了一年多，他买的牛奶还是进了唐栩的肚子。

糖葫芦吃了，牛奶也喝了，那就是有戏。

就算没戏，他也要将其变成有戏，不管是强取豪夺还是温柔小意，沈裁都有点实力。

……

如果唐栩知道沈裁此时的心理活动，一定会脱口而出“傻逼”“神经病”“自恋狂”等词，再附赠一个火热的白眼，可惜他正高烧不退，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忍受着冷热交替的折磨。

身体如同一团火在烧，冷汗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浸透睡衣，粘腻地贴在身上，高热过去又是如坠冰窟似的寒冷，甚至到需要靠颤抖汲取温暖的程度。唐栩昏昏沉沉地翻身，大脑随着身体的移动产生尖锐疼痛。

好难受。

他陷入恍惚的浅层睡眠，仿佛被梦魇缠住，听得见室友说话的声音，却无法辨明那是真实还是梦境，时间的界限变得模糊，有好几个瞬间，唐栩以为他睡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正在等待闹铃唤醒他去上课。

但唤醒他的不是午后的闹铃，而是室友的手。

“唐栩，醒醒。”一股拉扯力作用于肩膀，沈裁伸长手臂，将唐栩拉到床边，“量体温。”

“小唐好点了吗？”是李星呈的声音。

“摸起来还是很烫。”沈裁摸索着碰到唐栩的脖颈，想摸他的额头，被唐栩拍开。

“体温计。”唐栩嗓音依旧嘶哑，咳嗽两声接过体温计，夹进胳肢窝。

他闭眼平躺着数时间，沈裁的手越过栏杆又来骚扰他，唐栩思维不清醒，情绪也不稳定，在那只手摸到他的脸的时候，他突然恶从心头起，狠狠咬了它一口。

“嘶，你属狗的？”沈裁瞬间收回手，“我好心给你量体温，就这样对我？”

好心量体温需要摸喉结？他分明感觉到沈裁在他喉结逗留了两秒，是故意的。

咬死你算了，唐栩恨恨地想，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沈裁还想再控诉，唐栩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这铃声几乎让唐栩瞬间从混沌状态下脱出，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盯着来电显示上的“妈妈”二字，手指轻微颤抖，还是摁下了接通。

“小栩，在干什么？”妈妈的嗓音依旧柔和，“妈有个事跟你说。”

“上次你爸不是把车开沟里了吗，那摩托车拿去修了，人家说车子太旧，费心思修还不如换辆新的，妈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换新的确实比较划算。”

“对了，你爸腿伤还没好呢，你说你，也不打电话问候一下……”

她停了下来，但唐栩理解了妈妈的未尽之言，他恍若从色彩斑斓的世界脱离，进入另一个黑白的世界，无法言说的压力从黑白世界窜出，如阴影般缠上了他，他开口：“需要多少钱？”

他知道自己应该关心一下爸爸的腿伤，可是他累得什么都不想说，而且他没有关心别人的经验，毕竟他小时候听到的是“你怎么那么麻烦”。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惊讶：“小栩，你声音怎么哑了，感冒了吗？”

唐栩闷闷地“嗯”了一声。

妈妈的语气带着关心：“吃药了吗？爸妈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爸妈就盼着你好，就指望你好，你要是垮了，爸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的事情不急，你先好好把病养好。”她说，“病好了再给家里打电话啊。”

唐栩强忍心里的难受，在漫长的沉默后开口：“好，我挂了。”

唐栩关了手机，给妈妈转了两千块钱，他浑身都无力，额上的汗和不知道何时流的泪混在一起，沾湿了他的枕头。

他想，养儿防老，生孩子就像投资，付出成本，获得收益。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如此，有价值才是有用的，有用的才值得被爱。

唐栩正在努力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获得的爱，仍旧让他痛苦。

“唐栩。”沈裁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五分钟到了。”

唐栩用被子囫囵擦掉脸上的水迹，撑起身体将体温计拿出来，38.2摄氏度，又升高了。

他下意识想甩一下温度计让黑线缩短，偏偏此时沈裁掀开他的床帘：“体温计给我。”

唐栩只好将温度计递过去。

【眼睛红了，还是很不舒服吗？】

“又烧起来了。”沈裁叹气，“先吃药，如果明早降不下去，再去医院输液。”

“明天我陪小唐去输液。”李星呈道，“早上去中午回，不耽误下午上课。”

“水课没什么好上的，直接请假吧，明天我去找导员请。”陈亦言道。

听着室友商量着怎么照顾他，唐栩心里发酸，他想起沈裁说的——404住的都不是坏人。

唐栩的室友确实很好，李星呈和沈裁关系好，但从来没有因为他与沈裁的恶劣关系而孤立他；陈亦言话不多也不爱管闲事，但每次见到他都笑着打招呼。

至于沈裁，人品复杂，道德不详。但表面上好歹维持了温柔的人设，如果唐栩没有读心术，估计会觉得沈裁是个超级大好人。

“唐栩，吃药。”沈裁再次回到唐栩床边，钻进他的床帘，给他递药和水。

唐栩俯在床边，搭着栏杆吃完药，沈裁接过空杯后并没有离开，只是仰头看着他。

唐栩的床帘是闭合的，沈裁从下面钻进来，上身被罩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看不见床帘内的情景。

“刚刚为什么咬我？”沈裁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

【牙口果然厉害，都留印了。】

唐栩歪了歪头：“你为什么摸我？”

沈裁：“都说了，给你量体温。”

【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有没有天理？】

唐栩：“怎么量？你手上长水银柱了，还是装了测温芯片？申请专利了吗，要不要帮你写篇论文发期刊？”

沈裁被他怼笑了：“怎么敢让唐老师给我写论文，我可不当学术嫪毐。”

“我发NATURE吧，给你署名二作，感谢唐老师的高烧为我的测温手做出卓越贡献。”

见唐栩嘴角微微提起，沈裁松了口气，算是哄人成功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唐栩接了那个电话之后就不太开心，刚刚给他递体温计的时候表情脆弱得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惹得唐栩这么难过。

“马上熄灯了，你休息……”

沈裁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唐栩突然弯身，拉过他搭在栏杆上的手，覆在了额头上，问：“这样量？”

噗通噗通，是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沈裁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冲昏头脑，下意识回答：“还有点烧。”

“哦。”我看你也有点骚。

唐栩拉下沈裁的手，看到他掌侧留还没消的牙印，他鬼使神差伸手去摸，然后俯身凑近。

沈裁没有暂停时间，但此时此刻唐栩的动作却变慢，如PPT般一下一下定格，沈裁可以看见唐栩被沾湿的睫毛，沁着细汗的鼻子，还有……干燥起皮但仍旧柔软的粉色嘴唇。

沈裁的心跳得飞快，他顺着唐栩的力气伸手，就在他以为唐栩要亲上去的时候，唐栩突然抬眼，对着他粲然一笑，然后吊儿郎当地往那牙印上吹口气——“吁”。

“睡觉了，沈同学。”

寝室的灯在这一瞬间熄灭，沈裁的手脱离了唐栩的控制，他晕乎乎地离开唐栩的床铺，被这一套连招攻击得路都不会走了。

沈裁：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撩我吧？！一定是吧？

唐栩平躺在床铺上，深呼吸缓和过快的心跳，他觉得很神奇，经历这一场小病，他对沈裁的感觉产生微妙的变化。

内心深处有坚冰在慢慢融化，一些被压抑了太久的心绪与**蓬勃升起，让唐栩感到陌生，却又隐隐期待。

除此之外，他好像无意间找到了对付沈裁的办法。

想起沈裁惊愕又受宠若惊的表情，唐栩冷笑：钓你都不用打窝。

存稿告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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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钓你都不用打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