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并不规律的摩擦声,仿佛什么东西在床与地板的间隙里爬动的声音。
……老鼠?
坂口安吾很快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一般场景下很可能就是老鼠,偏僻一些的地方,蛇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在灵异事件里……
他看了眼夏楠,青年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好像一夜过去,忽然去做了微笑半永久一样,连嘴角的幅度都没怎么变。
大概是被沙的难受,小岛田开口,“在四十九分钟,它出现在第四十九分钟。”
夏楠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岛田看起来很想往井下朋子身边凑,察觉到他的意图的井下朋子一个眼刀将他定在了原位。
进度被条拉动。
沙沙声大了一些。
镜头对准的地方是一张床,床板与地面之间有大约30公分的空隙。就在播放进度条来到四十九分整的时候,一张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了空隙里。那张脸上,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黑漆漆的窟窿正正对着镜头的方向,就像是……
就像是在和正在看视频的人对视一样。
坂口安吾喉咙滚动两下,伸手抬了抬眼镜。
夏楠不为所动,他按下了暂停播放,并放大了画面。
人脸有些模糊,看起来和周围的实体格格不入。身体的部分像是一捧延展出去的雾气,嘴巴张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圆内呈灰绿色。
“什么机器拍的?”
“传统的微光夜视仪,没有红外补光。”
那就是和正常光线下的色温差距不算太大。
“后面还有么?”
大概是夏楠专业的态度让小岛田不再那么紧张,他回答道,“后面,‘它’一直在床底爬来爬去,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一直到天亮。”
夏楠点了点头,他随便拉了几下进度条,发现和对方说的一致,干脆的结束观看,顺手把内存卡拿了出来。
“你当晚在宿舍么?”
“不在,我和……额……”他瞥了眼身边的井下朋花,“……和朋友一起去了宾馆。”
被瞥的井下朋花毫无反应。
“你去过山本之前租住的房间么?”
小岛田又有点恐慌了,他左右手来回搓揉,“……去过,和山本一起,当时他已经退租了,但是因为很感兴趣,就又回去看了看……”
他停了一会儿,说道,“他是探灵社的粉丝,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在老大长老大短的,说您是全霓虹唯一的一位,真正的驱魔师。”
“山本他……很崇拜您,他找到过您之前发的招聘广告,想要来您这里应聘,怕您不收他,就想,先自己做点成绩出来。”
夏楠嘴角上扬的幅度加大一瞬,又很快恢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岛田身上,没人发现。
“你们是去调查的。”
“……是的,”小岛田说道,“山本,我,还有两名山本社团里的朋友。”
“发生了什么?”
小岛田沉默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他说,“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一整晚,什么都没发生。所以他们才认为为是山本自己想象出来的婴儿哭声,或者只是附近居住的人家里有小婴儿,是山本自己太敏感。
所以才会,把了解到的事情当做把妹的小手段,小情趣,到处去讲。
“我以为没有什么事的,我以为是这样,是山本那家伙在博人眼球而已,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小岛田抬起手,抓住了自己蓬乱的头发,“我没想害人,真的,夏目先生,我真的没想害人……”
夏楠看着他的样子,微微转动视线,看向井下朋花,“还有其他人遇害?”
井下朋花点了点头,“他们当时一起去的还有两个人,他们把这件事发到网上了,据说有一位专门收集这类事件的自媒体作者,在家里自杀了。”
“又是自杀……”
坂口安吾在记录的间隙喃喃。
“还有他现在的暧昧对象,”井下朋花凉凉的扫了一眼小岛田,“听说是在租住的房子里看到了上吊的男性,我们找到她,给她看了照片,确定她看到的就是梶川。”
“他一直在道歉,一直在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她现在怎么样?”
小岛田回答,“换了个地方住,没有再看到过梶川,也没有遇到过其它的灵异事件。”
夏楠沉吟一会儿。
婴儿,上吊,床底的人,骚扰电话……
太多了。
——这些都不是源头。
夏楠回头扫了一眼记录中的坂口安吾,叹了口气。
坂口安吾:?
夏楠再次看向委托人,问道,“还有么?”
“还有……”小岛田嗫嚅着说道,“……我在中华街认识的一位小姐……”
坂口安吾的笔尖在记事本上劈了个叉——还有?!
夏楠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岛田闭上嘴,垂下了头。
井下朋花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室内陷入安静。
过了一会儿,夏楠问道,“知道最初的那位自杀的先生,曾经租住的地方在哪里么?”
“不知道,”井下朋花答道,“我委托私家侦探调查,目前还没有结果。”
门铃声响了起来。
小岛田整个人瞬间跳起,又矮身缩进了茶几下面,捂住脑袋,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井下朋花适时解释,她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住的地方,从昨天开始,明明没有人,门铃却总是会自己响。”
知道按门铃,还挺有礼貌。
夏楠点了点下巴。
不该如此,门铃不是前置条件的一环,值钱都事件理,也没有强调门铃声。
只是怨。
很庞大的怨。
按理说,很快就会散去才对。
夏楠瞥了一眼窗外。
——哇哦。
在门铃响起第二次的时候,他开口。
“去看看吧,安吾。”
不知哪里戳到了小岛田脆弱的神经,他开始抖了,茶几都被他带着不停的抖动。认识的人接连出事,自己也遭遇了诡异的情况,让他的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加上那若有若无的自责,整个人稍有风吹草动,理智就会立刻划向崩溃边缘。
坂口安吾看了眼依旧微微笑着的夏楠,又扫了眼窗外——那里已经停了一串的车。
他没有耽搁太久,放下手里的记事本以后,走过去开门。
没过多久,消失在玄关的坂口安吾再次出现,他是倒退着回来的,双手举过头顶,在他的面前,是一把枪,直直的顶在他的额头上。
这一幕让还沉浸在恐怖片场的小岛田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黑手党,横滨名物,每一个横滨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的名物。
“太宰君,这是做什么?”
坂口安吾的声音。
夏楠抬起眼,看向了那边的人。
太宰治换了一身黑西装,外套披在肩头,和动画里少年时期的形象十分相近。他的手中举着枪,枪口稳稳的抵在缓慢倒退的坂口安吾的额头上。
井下朋花抓紧了自己的小手包,她没有急着回头,而是先看了一眼夏楠,又很快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终于调整到了惊恐。
一群黑衣人举着枪,从太宰治身后蹿了出来,他们之后,又有一名气质儒雅的老者。老者走上前来,礼貌的对着夏楠微微倾身,“夏目社长,港口黑手党boss有请。”
小岛田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了。
全横滨人都知道在面对全副武装出行的黑/手党时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埋下头,默默的抱紧自己,并努力把身体团的更小了些,试图最大限度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名黑衣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夏楠。
夏楠沉下了脸。
“探灵社只接预约。”
老者回答,“我们可以现在预约。”
“预约是否被接受,看我的心情。”夏楠冷冷的看向对方。
似乎料到夏楠的态度,老者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叹了口气,接着,打了个响指。
黑衣人们的枪口瞬间齐刷刷的调转,对准了僵硬的井下朋花,和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的小岛田。
“我想,夏目社长可以再考虑考虑。”
夏楠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深呼吸两下,开口问道,“港口黑手党的boss,找我一个小小的探灵社社长,有何贵干?”
“关于这点,您很快就会知道。”
沉默。
“夏目社长,时间紧迫,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你配合。”
黑衣人的枪口怼上了井下朋花的脑袋。
井下朋花暗暗运气,小手包已经被她捏的变了形。
夏楠合上眼,妥协了。
“让他们放下枪,”他说,声音里带着隐忍,“让他们放下枪,我跟你们走。”
他睁开眼,站起身。
“感谢你的配合。”
老者抬手一挥,黑衣人们瞬间收枪。
夏楠走向玄关,在路过还被枪指着的坂口安吾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太宰治,脸上是浓浓的失望,“……放下枪,不要伤害我的社员。”
“很抱歉,夏目,”太宰治收起枪,但很快,另一名黑衣人就顶上了他之前的动作,“我们总不能让这位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先生通风报信,”他并没有看夏楠,而是往旁边让了让,让开了路,“他得和我们一起走。”
夏楠又开始运气了。
“太宰,我本来打算收养你。”
这一次,连语气中都带上了浓稠的失望。
太宰治的手指动了动,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坂口安吾:……
哪里不对。
他想道——哪里不对,夏目的反应不对,太宰治……
坂口安吾扫了一眼微微垂着头的太宰治——他们应该没有交流的时间,港口黑手党的行动又是不可预测的。
哪里不对。
正思索间,坂口安吾的腰被枪口顶了一下,黑衣人的声音响起,“跟上!”
夏楠已经走到门外了,他的身后就是那个广津柳浪,港口黑手党执行部队,黑蜥蜴的元老。
坂口安吾敛起视线,保持着举着双手的姿势,跟了上去。
玄关的门被关闭了。
街道上那一长串的车辆相继启动,紧接着,迅速远离。
小岛田小心翼翼的探头观察了一下,发现人都走了,终于大着胆子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他躲躲闪闪的来到窗边,往外看去。
没有黑衣人,没有可疑的车辆。
他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紧张,他回过头,“井下,我们是不是要……”报警。
小岛田的话没有说完,他呆呆的保持着张着嘴的动作。
井下朋花已经站了起来,在得到‘已经安全了’的讯息以后,她从自己捏的已经变了形的手包里取出御守,紧紧握在手心,紧接着,走向了左前方的位置。
黑手党们走的时候连现场的摄影设备也一块儿拿走了。
井下朋花来到长沙发边的小架子旁,上面放了一些用来招待客人的杯子。她伸出手,在托盘的边缘摸索一阵,等将手收回来时,手指间多了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物体。
井下朋花没有耽误,立刻转身,快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小岛田在她身后,“井下,你在干什么?”
井下朋花没理他,她径直上了二楼,然后,将手里的‘黑色纽扣’,丢在了二楼的地板上。
做完这一切,她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差点和跟着她一起上来的小岛田撞在一起。
井下朋花:……
她没好气的开口:“你上来干什么?”
小岛田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和你一起啊,你……”
井下朋花横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那我们现在……”
井下朋花把人推下楼,“在这里等。”
“……啊?”
“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井下朋花说道,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果然和那个神秘账号说的一样,没有信号。
——————
港口贸易公司。
的场静司从气派的正门内出来,回头看了眼这栋耸立的高楼。作为横滨的地标建筑之一,自身却是黑手党的老巢……
他收回视线。
的场静司的身边跟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据说是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
异能力。
“的场家主,怎么了,不上车么?”
的场静司看了一眼说话的中年男性——虚假的笑容,虚假的客套。
他回过头,正要坐进车里,忽然看到一队车辆正在迅速接近。
“那是……”
中年男性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笑容,语气不容拒绝,“的场家主,请上车。”
的场静司没有动。
就算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已经成了一个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的、脑子不清楚的家伙,他们也不至于能做出在没有切实利益的情况下、光天化日对除妖师协会荣誉会长动手的事情。
更何况,既然敢来,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底牌。
的场静司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看着车队迅速接近,看着一群黑衣人鱼贯下车,紧接着,看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原来是他。”
探灵社的社长,如今网络上很火爆的科学驱魔第一人。原来港口黑手党也‘请’了他,只是这位社长的待遇似乎还不如自己。
之前隐晦的邀请,对方没有赴约,下一次,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我可以去打声招呼么?”
中年男性微微眯眼,他抬起手,手掌落在了的场静司的肩膀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上车。”
敬语消失了,只留下命令的祈使句。
的场静司瞥了一眼肩头宽厚的手掌。
异能力——他想。
真是麻烦的能力。
一但这样的力量落入野蛮人的手中……
那位将自己藏在黑暗里的首领,浑身上下的血腥味简直令人作呕。
如果不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的场静司说这么也不会答应走这一遭。
他收回视线,进入车内。
——————
通往地下室的走廊内,灯光十分昏暗,几乎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都有守备人员。
昏暗,地下室。
没有自然光。
夏楠跟在黑衣人身后,四下打量。
坂口安吾并没有和他一起下来,他被留在了地上。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黑漆漆的门。
进入之前,夏楠经历了一场十分严格的搜身。等到广津柳浪退下,一个人拉开厚重的房门,浓重的药物和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夏楠看到了森鸥外的身影。
“又见面了,夏目社长。”
广津柳浪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明面上的黑衣人,只有不怎么明亮的灯光照明的地下室,乍一看,只有三人站立的身影。夏楠被夹在森鸥外与太宰治中间,板着脸,一言不发。
森鸥外并不介意夏楠的态度,他微微侧身,“请进,夏目社长,boss在等你。”
夏楠没有犹豫,越过人走了进去。
很多人都很好奇夏楠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论是在以前的世界,还是在现在的世界。他们好像在好奇的同时,就已经默认了夏楠所看到的世界,与正常人不同。
奢靡,糜烂,腐烂。
床上躺着一位老人。
室内很大,看起来空荡荡的,墙面壁纸贴金,床柱镶着宝石,墙壁的地方还弄了窗帘,不知道怎么想的,假窗?
以夏楠浅薄的风水知识储备来看,都能看出——不太好。
当然,风水这种东西,现代科技完全可以干预,而且,最主要的,永远都是人。
夏楠的视线划过黑暗的角落,没有停留。
消毒水的气味几乎要压过药剂的味道,掩盖什么的意图十分明显。夏楠看到欧式床柱的四周绑着白色的纸结,他对霓虹的信仰取向不甚了解,因此不是很能看懂这东西的用处。
就在夏楠板着脸,脑子里在漫无边际发散的时候,森鸥外扶起了躺在床上的老人。
混浊却又充满了存在感的视线将夏楠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生老病死,人类这个物种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最基本的规则。
他迎着老者那理性占比已经很低的视线,默默想道——最基本的规则,却总有人试图去挑战它。
呼吸面罩被拿开,沙哑苍老,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夏目。”
夏楠没回答,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位迟暮的雄狮。
“我身上,有什么。”
说起话来几个词就要顿一下。
“杀死它!”
这句杀死它,倒是中气十足。
森鸥外在一边轻声补充,“boss身上有诅咒,还请夏目先生,除掉这个诅咒。”
是一句提示。
诅咒。
夏楠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如果对诅咒的定义拉的再宽泛一些,倒也不算错。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只这一个动作,黑暗的角落里忽然冲出几名黑衣人,各种枪械对准了夏楠。
夏楠停住脚步,“……这里太暗了,我需要近距离看一看。”
森鸥外在观察夏楠,他确定对方接收到了自己的提醒,但总有种,事情并不会按着他所设计的方向发展的预感。
老者咳嗽了两身,森鸥外回神,微微倾身。
老者抬起手,手背朝外,挥了一下。接着,对森鸥外含混的说了几句话。
“……我知道了,”森鸥外回答,紧接着,他后退两步,“夏目社长,请过来吧。”
黑衣人们悄无声息的褪去,重新隐藏在了黑暗里。
夏楠重新向前,他演的有些敷衍,挺直的脊背和故作畏惧的姿态,多少有些不匹配。他走到港/黑首领的身边,抬起眼,看向了对方的脸。
非人之物。
和预想的一样。
卦象显示意外的邀约,会带来想要的讯息。
他想要什么讯息?
幕后之人的线索。
“我可以再凑近一点么?”
首领没有回答。
夏楠试探的弯腰靠近,对方也没有躲避的意思。
足够的自信,自信于能在短时间内制服自己;又足够的恐惧,恐惧到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塞满了属于自己的黑衣人,恐惧到,甚至都不敢塞一个足够强的人。
自愿的,但是被骗了。
为什么不去找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家伙呢?是找不到吗?
还是……
夏楠隐藏在床边阴影里的手动了动。
他的指尖,变魔术一样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只有半个指节那么大,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瞒过搜身的人被他带进来的。
咔。
细微的,清脆的响声。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玻璃瓶被捏碎,里面装着的那一点红色的液体,顺着夏楠的手指流了下来。玻璃的碎屑粘着血迹,簌簌落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夏楠满意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眼前港/黑首领瞬间暴起的青筋,和越过嘴唇凸起的獠牙。
稀血——一款专门针对食人鬼的诱捕器。
鬼杀队倾情提供。
原本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者忽然暴起,他猛的扑向夏楠,将人一路从床边撞到了不远处的墙上。黑衣人们重新出现,他们依旧举着武器,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对准谁。
“boss!”
森鸥外的声音响起,很可惜,这一声呼唤并没有唤醒港/黑首领的理智,他张开嘴,满口锐利的牙咬上了被他死死按在墙上的、夏楠的肩膀,只一个瞬间,就从青年单薄的肩膀上撕下一大块肉。
太宰治寒着脸,举起了枪。
“太宰君!”
森鸥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夏楠脸色苍白的挣扎,他发出了痛苦的哼声,但很可惜,他的力道不足以对抗港/黑首领的压制。在众目睽睽之下,港/黑首领很快咽下了第一块肉,已经开始撕扯第二块。
“啊——————!”
夏楠的手臂被连皮一块扯了下来,鲜血洒了一地。
惨叫声凄厉的响起,激起了黑衣人们一身的鸡皮疙瘩。
变故发生的太快了,谁都不知道boss为什么忽然发狂,在血腥场景的刺激下,那小小的玻璃碎裂的声音,被众人忽略了。
森鸥外对着黑衣人们开口:“快去!”
去……去什么?
有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冲向一个方向,他在墙壁上摸索片刻,一扇门打了开来。
门里,是许多被半吊在空中的人。
活人。
黑衣人上前,随便选了一个,对着人的四肢来了几枪。鲜血瞬间涌了出来,被射击的人发出哀嚎。
原本在这个时候,首领都会冲过来进食。
黑衣人熟练的躲向一边,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来熟悉的场景。他回过头,发现首领已经咬上了那个探灵社社长的脖子。
年轻的男人抽搐着身体,眼睛大大的睁着,神态痛苦。
没救了。
黑衣人想道。
森鸥外的表情变的十分难看。
砰——
是枪声。
一枚子弹击中了正在进食的首领的太阳穴。
港/黑首领饥渴吞咽的动作停了一瞬,他那已经变黑的眼白与异于常人的眼球组合出的诡异双眼转动着,看向了太宰治的方向。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击中了港/黑首领的眼球。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举着枪,不间断的扣动扳机,砰砰砰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清空了弹夹。他最后按了一下扳机,发现空了以后,松开手,丢掉了枪。
室内安静的可怕。
被打了一堆窟窿的港/黑首领缓缓站起了身,一颗又一颗子弹从他的身上挤出,掉落在地板上。他的嘴角和下巴还带着血,衣服上全是血迹,一双非人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宰的方向。
太宰治迎着对方阴寒嗜血的目光,毫无畏惧。他的视线凝固在夏楠的躯体上,瞳孔不自觉的颤动。
森鸥外站在一边,迅速思考。
计划最关键的部分——夏目——死亡,森鸥外看向被撕扯的已经不成样子的青年无声无息的残破躯体,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港口黑手党的boss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长生不老药’,对方在他不在的时候服用了这种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畏惧阳光,喜食人肉,恢复力惊人。
难杀。
除了特制武器以外,阳光是他唯一的弱点,可这里是地下室,很难引入阳光。
他原本的计划因此作废。
森鸥外要的是名正言顺的上位,和平过渡——至少是表面和平,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最大限度的保存港/黑的力量。可现在的情况,着实有些棘手。
原本想通过太宰,拉探灵社入局……
他的视线在夏楠的尸/体上徘徊——
人却死了。
森鸥外垂下眼。
不能再拖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机,首领在进食人肉以后日益强大,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联系鬼杀队,又无疑是给了其它势力介入的借口,港/黑恐怕会元气大伤。
……
目前这种情况,倒是的确,还有另一个解法。
真是麻烦。
食人鬼。
一但被激起嗜血的凶性,很难就此停止。
好在在场的,基本都已经是他的人。
“boss。”
港/黑的首领看起来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是纯纯的狩猎与吞噬。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了太宰治。
“杀了他。”
森鸥外向前几步,来到距离港/黑boss不远的地方,单膝跪地,“boss,太宰是为了帮助您恢复神志,还请您明鉴。”
首领转动眼球,不为所动,“杀了他!”
森欧外:……
“我明白了,boss。”
就在这时,太宰治动了,他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首领冰冷嗜血的视线像是钉在太宰治身上一样,随着少年的移动,他的眼珠也跟着一起转动。
森鸥外站起身。
黑衣人们的枪口在命令下对准了太宰治。
少年视若无睹,他走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夏楠的尸/体旁边,蹲下/身,手指轻轻的,触摸到了夏楠已经冰冷的脸颊。青年的脸上还残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他的喉管被整个撕了开来,连带着脸皮,都被扯掉了一大半。
不成人形。
首领的眼珠死死追着少年的方向,就在他身后,视线的盲区,森鸥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身材姣好的女性。女性的手中抓着一个巨大的针筒,冰凉的视线看向了港/黑首领染血的背影。
黑衣人们迟迟没有扣动扳机,就在首领要第三次下命令时,敏锐的危机感知让他立刻回头。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针筒扑面袭来。首领抬手拦住了针筒,而几乎是在他拦截袭击的同时,一柄手术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割开了他的喉咙。
首领立刻捂住喉咙跳开,他的弹跳能力实在太惊人了,只一瞬间,就移动到了房子的另一侧。
“果然,只凭手术刀,做不到完全的首落啊。”
森鸥外感慨。
“医生……”
首领捂着脖子,不缺食物的他恢复能力惊人,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连你也……”背叛我。
首领捂着脖子的手忽然察觉到异物,那是……
他看向森鸥外空空如也的双手,下一秒,爆炸声响起。来自脖颈处的爆炸,声音被血肉闷在了肉里,首领的头颅被整个从脖子上炸开,只剩下一点皮连接着,要掉不掉。
穿着护士服的大姐姐已经举着针筒重新攻了上去。
森鸥外上前,手中寒光一闪,那是又一柄手术刀。
特殊矿材,完全掌握在产屋敷的手中,弄到一点用来定制手术刀,可是废了他好大的力气。
科学除鬼。
森鸥外想到这个词,笑了一声。
隐藏在刀柄里的微型炸弹,分片组装的特制刀刃,以及——紫藤花浓缩提取液。在爆炸的瞬间,特制刀刃会带着紫藤花浓缩提取液分散切过途径的一切血肉,确保充分接触和吸收。
护士服大姐姐完全压制住了首领的动作,森鸥外上前,做了最后的补刀。
一下不能完全首落,那就两下。两下不行,就三下。
首领身首异处的尸体,带着不可置信的愤怒,化作飞灰,消失了。
森鸥外完整的看完了食人鬼消失的一幕,确认了对方没有诈尸的可能,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看向旁边待命的黑衣人们。其中有几名其他干部的眼线,已经被他的拥簇制服。
“还请诸君为我作证……”
森鸥外的声音响起,“……为我作证,探灵社社长夏目楠,在发现首领已经变成怪物的秘密以后,试图消灭首领,被首领……捕捉并进食,”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在弥留之际,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和首领同归于尽。”
“首领在濒死之际,委任我,为下一任首领。”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之手谕。
“都记住了么?”
几名早就归顺他的黑衣人齐刷刷的单膝行礼,“谨遵命令,boss。”
损失惨重啊。
森鸥外内心感叹。
一个与各大官方交好,却有本事,本部在横滨的灵能力者。
可惜了。
他看向太宰治。
少年低垂着脑袋,跪坐在尸/体的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森鸥外眼神一暗。
罢了,也不算太可惜。
接下来……
“啪——啪——啪——”
是谁鼓掌的声音。
森鸥外神色一凛,内心深处的违和感重新冒了出来,他立刻看向了那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啪——啪——啪——”
鼓掌声再次响起,不知来源,好像就在耳边,又好像离的很远。
黑衣人们的动作停住了,他们像是突然卡住了一样,一动不动。森鸥外皱起眉头,护士女士举着针筒冲了过去,武器挥舞间,是真实的击打声。
被袭击的黑衣人倒地,依旧一动不动。
太宰治牵起了嘴角,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痛苦扭曲的尸/体的脸。
“夏目。”
啪——
最后一声,拍手的声音。
黑衣人消失了,墙壁上的打开的门消失了,地面上的尸体,也消失了。
森鸥外神情警惕,他看向了首领化作灰烬消失的地方,又看向床榻。
——没人。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个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好久不见,森先生。”
轻飘飘的语气,微微上扬的尾音。
青年坐在床尾的栏杆上,神态悠闲,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肢体健全。看了一场好戏,他嘴角的笑容多了些真实,打招呼时挥动的手,也十分轻快。
半点没有被袭击过的狼狈。
“……夏目社长。”
太近了。
森鸥外微微后退半步,鞋底与地面接触的摩擦触感让他又停住了脚步。他低下头,看到了蠕动的地面。
不,那不该叫蠕动的地面。
是头发,密密麻麻的头发,它们占据了地面的每一处角落,纠缠着划过鞋底,带来奇怪的触感。
……什么时候?
森鸥外不动了,他的视线四下扫视,终于,停在了之前为了旁听探灵社内情况而架设的设备上——头发正源源不断的从音箱内冒出来。他听见了摩擦的声音,不明显,可一但注意到,那些声音,就仿佛有生命一样,逐渐挤占了所有的感官。
明明之前,根本不存在这种声音。
——不妙啊。
森鸥外努力回神,不去在意那些蠕动的头发,他将视线锁定在了夏楠身上。
“夏目社长,好手段。”
补齐,好困,明天见,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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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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