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谢款待

“你吃饱了吗?刚刚看你都没吃多少。”谢知危问。

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到深夜十一点多,有人说要回家了,黄子恬说她这里客房多得是,不如直接住下,但是大家要不有男朋友在家里等着,要不就是有猫等着,过了一会儿还是纷纷告辞了。陆九安喝得不多,又聊了这么长的时间的天,酒精早散完了,而谢只只……陆九安走之前看了眼她泛红的脸庞,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拿了钥匙将自己安到了司机的位置上。

听见谢知危的问话,陆九安看着红灯,思绪慢了一秒:“嗯?吃饱了啊,这么多吃的,我怎么还会饿着自己。黑椒牛柳真的很不错,谢只只果然很有手艺。”

这倒是真的,没必要在这上面骗谢知危,吃得少纯粹是不太饿。

旁边坐着陈珂,为了避免social她专心吃饭,力争每一口都细细品尝,怎么可能没吃饱。

谢知危点点头,笑着说:“上得了会议室,做得了司机,陆秘书二十四项全能啊。”

陆九安笑:“这话说得我心虚,虽然靠我发财是发不了,但是开车还是可以的,保证给你安安全全送回家。”

谢知危忽然想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肯定又是一个程时,结果果然。但是你和程时又不一样,那个时候我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太一样,只是想,要是程时来看工作室,肯定不会录音又录像,只会挑几个重要的地方拍一拍。”

再转个弯,直行三百米就到谢知危家了。陆九安关注着路况,听着谢知危回忆见她第一面时候的感受。

静静地,万籁俱静之中只有谢知危的叙述。

“我看过你模拟法庭的全程录像。”

陆九安一下捏紧方向盘。

我都装作自己不知道你私下那些事了,非要把那些往我脸上怼吗?陆九安叹口气。

听见她叹气,谢知危笑得更欢:“没犯法啊,青天大女王,都是公开的信息,我只是让人收集了一下。”

最多再小小收集了一些她的私人事情。

陆九安再叹口气。

你就算是找私家侦探查我,这种也是灰色难管的东西。

谢知危:“我印象最深的是你决赛的视频,当时觉得,嗯……这么锋芒毕露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去做林栋的秘书呢?我看着你说陈述词、举证质证,这些其实我都不懂,但是你云淡风轻地坐那里,我就觉得你能赢,是吧,冠军。”

最后两个字带上了轻轻的笑。

到了目的地,陆九安熄了火。

陆九安想到那场比赛,其实不是云淡风轻,坐在她对面的是另一所强校的悍将,听说已经代表自家公司的案子上过庭。

她们那个时候打的是股权融资案,股权融资里面又掺杂着信托、贷款。但她其实对股权融资不熟,那个时候只能紧张地边补融资知识边分析案件,分析到一半然后全部推翻。

股权代持、明贷实借、道通业务、虚假合意,组委会真是想到什么就糅什么,好好的一个案子愣是揉成了一坨大锅饭。

“后来越和你接触,我越发现,与其用锋芒毕露来形容你,不如说你是谨慎。谨慎,谨慎而全面,这就是你和程时最大的区别。程时习惯抓大放小,你却事事都很周全。不骗你,我一辈子都做不到这样。”

察觉到陆九安想说话,谢知危轻轻打断:“不用安慰我,这么多年我也接受了。我做不到这样,但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有我的用处,没必要非要做你那样的人。”

陆九安松了口气。

谢知危接着说:“我不是独生女,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当年为了生下我,爸妈交了很大一笔超生费。我哥比我大11岁,我姐比我大6岁,连带着两家长辈、爸妈,所有人都惯着我。他们觉得我又不用继承家业,也不需要光宗耀祖,放纵一点也没什么。我以前也很不知天高地厚,觉得没什么不能做的,犯错了也有家里人给我收拾烂摊子,如果你在我读书的时候认识我,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上我,大概接近都不会想接近。”

多奇妙。

如果你早十年,不,早三年认识我,你也不会喜欢我。陆九安想。

“我就这么一路不知所谓地长大,到高中的时候,我爸妈、哥哥姐姐看着我稀烂的成绩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了,连忙想着要扶正我,不说出人头地,至少不能废了。可惜,我不是那块料,”谢知危笑了笑,“我越学,越觉得自己没用,觉得自己真是废物。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多羡慕考第一的人,你也是那种年年考第一的人吧?”

陆九安含糊地应了一声。

“哼,我就知道。你们这种人永远都不懂我当时的煎熬,我恨不得倍速直接到我不用再读书的时候。后来出国读书、回国,就是你刚刚听到的,离开家里人视线是很开心,但是也不断地被人骗、被人忽悠。人家在我面前姿态放得多低,话说得多好听,好像你是他们推心置腹最好的朋友,是唯一一个能救他们的菩萨,恨不得下一秒就给你供起来,你的大恩大德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忘没忘我不知道,亏我倒是吃了不少。我家里倒觉得现在吃点小亏没什么,现在吃小亏好过以后吃大亏。”

“那天你看的第一幢楼,你没猜错,我第一次出租的时候,公司说自己资金周转不开,我免了人家一年的车位费,后来我才知道公司没钱是老板一直挪公款去赌。我爸知道这件事后还犹豫过,觉得我是不是真的就不适合和钱打交道,听了一个叔叔的话,说‘女儿要是实在扶不起来,以后给她找个有本事的老公就好了’。”

陆九安听得很不舒服,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那个叔叔,自己有女儿吗?”

要陆九安来看,这真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主意。这世上谁能真的一事无知地躺在功劳簿上偷懒?把未来交到别人手里,无非是死得早点晚点的区别。

远的不说,就说21年鲁南制药的信托案。家族信托,多少豪门惯常用的保存财富、维护子孙的手段。

父亲在去世前把装在信托里的公司股权留给自己女儿,结果呢?信托律师联合公司高管转移股权,成立一个新信托,女儿毫无察觉。当有所察觉之后想召开股东大会才知道父亲以前和人签署了股权代持协议,而那份代持协议因为违背99年公司法,是无效的,也就是说名义上股权并不在她手里,实际上也差点拿不回来。如果不是父亲真的掏了腰包花了钱,这份股权差一点就落不回女儿手里。

当然案件掺杂了其他很多因素,更为复杂。她当初上第一课的时候,教授就告诫她们,说——

法律不维护躺在“权利”上睡觉的人。

连法律都有但书,有例外情况,怎么能完全信任一个欲.望纷杂的人呢?

谢知危看好戏地笑了一声:“有啊,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女儿接不了公司,他就找了个能接公司的女婿。后来除了公司差点改了姓,女儿生了孙女之后看了一年多的心理医生,其他都很好,不能再更好。”

陆九安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词能形容她现在的状态:“促狭。”

谢知危不做反驳,只说道:“我爸吃了那个叔叔的教训,又开始给我花钱买教训,钱总算没白花。”

陆九安笑了声,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安慰道:“谢只只现在就很厉害了啊,已经能坑人了。”

谢知危白了她一眼:“别唬我,要不是你也想坑林栋一把,我怎么坑得到。”

“啊,这么明显的吗?”陆九安故作惊讶。

“你装都不装一下,我报的所有条款都是等你来argue的,结果你一句都没说,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陆九安笑,没说什么。

凌晨接近一点的天空黑沉沉,只剩下小区彻夜不灭的路灯。路灯下丝丝缕缕的雨丝飘下来,落到挡风玻璃上。

“又下雨了。”四月总是**的。

但陆九安其实很喜欢听着雨声入眠,她最喜欢的一句诗说“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谢只只,如果有人和你说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你会怎么想?”

谢知危愣了一下,没料到话题转变得这么快,看了她好几眼才确定她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不是开玩笑。谢知危思考了半晌才回道:“在世界是什么这种问题上,我一般都坚持休谟的观点。”

陆九安不懂哲学,看了眼鼓励她继续说。

“人是非理性的生物,过度考察的人生是没法过的人生。世界是什么、到哪里去,我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种这么宏观的问题谁能得到答案?高维生物、外星文明,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不如去想明天吃什么穿什么。你怀疑这是不是书中的世界,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缸中的大脑呢?”

“大脑有时候会欺骗你,但是脚下的地、呼吸的空气、每一次触碰到的触感不会。”

说着谢知危就伸过来轻轻捏住她的手腕,问:“是热的吧?”

当然。又不是失去生命体征。

陆九安默不作声地反手握住那只手,细细描摹着每一个指节。

细细痒痒的感觉爬上谢知危心头,忍住悸动,她看了眼时间说:“都这么晚了,你开车我不放心,客房很干净,前两天阿姨刚打扫的。”

捏捏的动作一停,陆九安心脏狂跳,维持着平静说:“这就带我回家了?”

谢知危笑,另一只手刮了一下她下巴:“怕我心怀不轨啊。”

说完视线明显地向下移,哇哦一声。

陆九安忍住揪耳朵的冲动,睨她一眼:“你先保护好自己吧。”

谢知危缩回手:“啊,那我好怕怕。”

叠词词,恶心心。

这一次,陆九安才有机会好好打量某位富婆的住宅。

风格不板正、不单调,到处都充满着谢知危随性、舒适的个人风格。

谢知危抱起端端走过来的咪咪,也很乐意为她介绍:“这是我最常住的地方,我买通上下三层打通,健身房、观影室都在下面一层,这一层主要是待客用的,客厅、厨房、书房,咪咪的房间也在这里。但你要是用书房的话不建议用这个,这纯粹是我拿来放收藏品的,上面还有一个,那个比较保密。不过我打算在这一层再找个地方开个茶室出来,嗯,把客厅改小一点?”

用什么用,她只是来借宿一晚!陆九安瞪她。

看见她耳朵悄然泛起的红,谢知危心情愉悦:“上面一层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睡觉的地方,”想到某个人喜欢打牌的样子,又笑道,“嗯,把这一层客房改了,再改个棋牌室也是可以的。”

什么棋牌室!她只是来借宿的!打断她越来越漫无边际的幻想,陆九安咳了一声说:“我没带衣服。”

谢知危反应过来,拉着她上了三楼,说:“穿我的吧,里面的我也有新的,我给你找。”

三楼刚转完弯,陆九安视线就被一座绣球花落地灯吸引。

实际上,比起“座”,陆九安更想用“束”来形容它,完全是仿照好几束绣球花放大数倍设计的。

谢知危顺着视线看过去,骄傲道:“好看吧,我自己画的设计图找人定制的。是感应灯哦,只要转过弯就会感应到人。”

陆九安赞同。确实很好看。

收拾完自己,陆九安刚准备去找人拿充电线,谢知危就拿着一盒子护肤品过来了。

陆九安说自己糙不是客气,她是真的糙,东西倒是齐全,但护肤是选中哪只用哪只。现在皮肤能好只能说是她没接连熬大夜加上基因不错。

看陆九安抹完水乳精华就完了,谢知危停在自己的第一道程序上,很惊讶:“你这就完了?”

陆九安镇定:“我完了。”

她确实完了,在精致的富婆面前不注意形象,一点都不会随机应变。

谢知危看不过眼,拉过她:“你过来。”

看着她剜出来的眼霜,陆九安仍由她施为。

谢知危抹了把她眼底细滑的皮肤,很不服气:“就你随便抹的那几下,居然不长眼袋不长黑眼圈。”

“不是炫耀,但我真的不长那些东西,”陆九安很诚恳,看到面前人有转为郁闷的趋势,连忙逗她说,“我以前的带教律师黑眼圈很大,她是香港人,五官特别锋利,但是我见她第一眼只看得见她的黑眼圈,我觉得她都可以收拾收拾去动物园卖萌为生了。”

带教律师,你忍忍吧。

谢知危笑了一声:“怎么这么惨。”

“可不是吗,全年无休,手里同时三四个case连轴转,保温杯里都是中药。”

那个团队里就没人不生病的,最轻的都是结节,不管多严重的结节对她们来说简直和没病似的,第二天照样端杯咖啡、穿一身正装,面带笑容地叫一声“X律”“X par”,和同事闲聊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香港玩。

陆九安是很不理解这么拼命的工作方式的,并且之后敬那座城市而远之,毕竟那是个滴滴司机都能和她说“只要敢加班,赚几百万真的不是什么问题”的无情铁血城。团队律师凌晨三点还能给她写的备忘录回邮件,早上七点给她发消息说她先去开会,让她十点之前到律所就可以。

她深深觉得这个作息太过阴间,难怪她做不了大佬。她和朋友吐槽,朋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说她这一个月都没在两点前睡过觉,券商、会计的实习生每天一到点就走,还满脸不可置信地问她说“你干嘛这么拼命,你要留用?”

留用什么留用,是她朋友一天最多接了五位律师的活,还为此推了两位律师的询问。她心疼地接手了她一部分的工作,然后……她也成功地没在两点前睡过觉……

陆九安的程序结束了,现在去床上坐着不太雅观,她只好在窗前的沙发坐下,抱着手机刷一刷消息。

这样静谧的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陆九安听到一声雷声,窗户微微震动。

没意识到底刷过去什么消息,陆九安盯着屏幕,若无其事地问:“你怕打雷吗?”

那边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停了一下,随即女人的声音响起:“怕。”

嘴角勾起,陆九安不再说话。

谢知危收拾完,看了眼铺着雪白床单的床铺,很是嫌弃:“不睡这里,睡酒店似的。”

这下轮到陆九安进退两难了。

她是有一点不想为人知的小心思,但是没想把自己送过去啊。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谢知危狐狸模样的笑:“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坑了吧。”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承认。陆九安壮起胆子就跟着过去。

谢知危又不能把她吃了。

视线一下子黑下来,在足以吞噬人的寂静里,陆九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不止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愈来愈近的呼吸声。

一吻结束,陆九安气息微微不稳,上方传来某个人带笑的声音:“嗯,谢谢姐姐款待。”

陆九安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忍无可忍,把人踹下去,顺势不解气地捏了一把腰间软肉,没好气地说:“见好就收吧你,还没等到见真章的时候呢。”

谢知危趴在她颈间闷闷地笑。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陆九安想着——你的主场,让让你罢了。

……

“时空局员工63259号汇报,编号D2547时空乱序已修正,无关人物剧情已修剪,最新世界稳定性评价已至A级,建议转为绿色常态化监管措施。以上。”

睡梦中,陆九安皱了眉,翻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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