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这么开心？”程时惊奇地看了她好几眼，不太相信之前上班如上坟的人一下子变得这么热爱上班。

陆九安想到昨天沾谢知危的光享受到的猫猫叫醒服务、专人餐食服务，还有差一点就能享受到的穿谢知危衣服上班的优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抱歉，热爱上班也不是她的人设呢。

“今天上班第一个碰到的就是程姐，还能不开心？”陆九安话说得很好听。

“油嘴滑舌，”这点小聪明，程时一眼就能看出来，“林总还没来？”

陆九安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有着林栋最近日程安排的ipad就叹气：“可不是，比平常晚到十几分钟了。”

她继任“首席秘书”之后，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打扫林栋办公室，是每天捧着一个ipad在停车场做石墩。

等待，无尽的等待，等待一个时不时迟到的老板，奢望他能准个时。

吃这样的苦吃了很多年的程时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她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姐最近在忙什么呢，也不找我喝咖啡了。”陆九安假装抱怨，实际只是想能不能套出些公司最新消息。

没想到这一套就给她套出了一个大的。

程时笑了笑，语气微微加重：“监事能有什么忙的，还不是那老几样，季报出来之后又看着季报开了次会，最近正在看公司资金往来呢。”

等程时走后，陆九安细细琢磨程时说的每句话。

程时绝对不是那种随便就和人说自己最近工作内容的人，尤其是如今，她们一个是董事长秘书，一个是监事兼前任首席秘书，本来就要避嫌。她今天能特意站在这里和她说这几句话，那就是她觉得这几句话里透出来的消息陆九安必须得知道。

陆九安必须要知道的事就那几样：关系到林栋的，关系到股东的，关系到她俩的。

季报、公司财务……陆九安头疼。

公司内部肯定不止林栋这一派系的，或者说，股东恒盛不止大林总这一派系。这家公司，毫无疑问是大林总特别想它存在、想它盈利，但是恒盛其他股东呢？

不见得。

不会吧林栋，我是想让程时上任就去查你的报销，可是没想真把你查倒，我还没做好失业的准备，你好歹等我找到下家啊。

你到底做没做什么没脑子的事啊！

听见响动，陆九安收敛了发散的思维，静下心。

这些事，程时敢告诉她，就说明问题不大，在容忍范围之内，要是林栋做的事过分了，程时估计反而会守口如瓶。

……也说不好，万一大林总铁了心要保。

果然是林栋到了，穿得人模狗样的。

陆九安迎上去，先和他说了声程时的“情报”。

听完，林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随即调整过来，冷酷地说：“我知道了。”

那一下看得陆九安心如死灰，决定待会儿上去好好看看公司最近的财务状况。

还不等陆九安继续汇报日程安排，林栋整了整领带就说：“新秘书我有人选了，你让hr别忙了。”

什么东西？报名都开始五天了，都过一个周末了，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要内招秘书，简历hr也收了一大堆了，你早不说晚不说，卡着这么一个时间点说别忙了？

你知道不止技术部和研发中心在想着跑路，全公司都在想着卷包袱跑路吗？你现在上班还和玩儿似的，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一套。朝令夕改，生怕别人不知道公司要完蛋了？

林栋，大清亡了！这是中.国的有——限——责——任——公——司！

秉持专业素养，陆九安做亏心事，心里狠狠鞭.打自己：“hr那边简历筛选、面试都在流程里了，现在让他们直接close掉也不太好，惹公司争议。您看要不内招照常进行，同时开外招，流程都正常进行，至于最后人选您和人事部那边打个招呼就好了。”

林栋中意的人肯定不是公司内部的，不然不会要关掉内招流程。

只要能达成目的，林栋是不管手段的，只提了两个字：“尽快。”

我也想尽快甩掉你这个麻烦。

陆九安答应，顺便问了一句：“您看好的人选是？”

电梯到了28楼，林栋率先走出去，留下两个字在风中：“娇娇。”

迟钝了好几秒，陆九安在电梯关上之前赶忙踏出去，怀疑自己没睡醒或者耳朵出了问题。

“苏娇语？”陆九安做最后一遍确认。

“啧，陆秘书你话太多了。”霸总很不耐烦，伸手拿过她手上的ipad。

陆九安觉得有股寒气从自己脊椎里冒出来，不容忽视地、强硬地窜上头顶。

她几乎打着冷颤地反思——

一直以来她都是普通人的思维，她本能地觉得大家都会奉公守法，规规矩矩做人。她忘了，站在她面前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正常人。她居然会觉得新秘书职位不是一个火坑，好一副天真的模样。

“哦对了，娇娇培训班的场地册子我忘在车上了，你下去拿，娇娇选中的我放第一页了。”

陆九安应了，在看到第一页的地址之后，只觉得那个女孩的求救声简直要穿过这张纸透出来——

那不是陆九安看好的任何一个地方，没地段没人流，甚至连场地都不是很大。把它放进去单纯是为了向林栋展示她做了多少功夫，她从来没想到林栋会瞧得上这个地方。

那是——

陆九安选的最偏的一个地方，偏到郊区。

手抖得册子落到地上，旁边经过的同事好心帮她捡起来，关切道：“陆秘书，你还好吗？你脸很白。”

避那本册子如猛虎，陆九安觉得那太重了，她接不住。

“我没事，大概是有点低血糖，谢谢。”勉强接过，陆九安神魂不属地上楼。

是她的错吗？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该想办法拒绝去看那些地方，如果，如果……

陆九安摇摇脑袋。

一样的。不管她去不去做这些事都是一样的，这根本不是她能阻止的事。

现在她只庆幸一件事——

她拖延了新秘书的招聘流程，接下来还有一个五一假期。

她不知道那是无谓的挣扎还是救命稻草，但至少……至少给了苏娇语一些喘息之机。

麻木地开完了晨会，陆九安一遍遍地看联系人，深深后悔原主怎么没交几个朋友，她现在商量都不知道和谁商量。

程时？程时有什么立场帮苏娇语呢？

谢知危？谢知危……谢知危大概也没有，甚至，谢知危某种程度上和林栋才是一类人。

童汇……童汇还没来A城，而且对这些事也不熟。

深觉棘手，陆九安去找招聘主管的路上还在琢磨。

混乱的思绪被透过玻璃窗的太阳刺了一下，陆九安活跃的思维一停。

她一直在想怎么解决，其实她忘了一个前提，那就是——

她真的要管吗？她能吗？管了这一个下一个呢？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无情点说，趋利避害才能过得更好。这一整件严格来说都和陆九安没什么关系。林栋喜欢他的，苏娇语逃也逃她自己的，她并没有从这整件事中获什么利。

辞职……她的确可以一走了之……

十几岁的时候，她想要的确实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是“扶摇直上九万里”，是“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很想“一诺千金重”。可现在她踏入社会，她懂得了更多不曾明说的潜.规则，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那样的想法了，甚至连曾经有的也已经忘得差不多。

上班、领导、工资，光是活着、活好，她就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林总要开外招？内招好好的，这周就可以开始面试了，林总怎么想开外招？”刘姐皱了眉，很诧异。

陆九安勉强地笑了笑：“是，内外招一起开，人才肯定也多一些，薪资也能压一压。”

好亏心的话，陆九安唾弃自己。

劳动阶级就该开除你。

刘姐虽然不理解，但是老板说的话除了照做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临走之前，陆九安给她转发了苏娇语的简历，上面还有苏娇语的一寸照：“这个人，名校毕业，有实习经历，您看看适不适合，要能用，您多照顾照顾。”

刘姐点开简历，看见专业背景和所谓的实习经历皱了皱眉，不过工作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关系户都见得多了。

“小姑娘学国画的啊，和秘书不太有关系啊，也没秘书的实习经历，林总秘书这个职位这么要紧，小陆你亲戚？”刘姐谨慎地问，话里话外透露着不太能帮忙的意思。

陆九安苦笑：“我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妹妹。”

大家都是人精，这个人不是陆九安的亲戚，还能是谁的，谁有资格让陆九安特意说一句照顾。

难怪要开外招，刘姐明了。

“我们保持沟通，初面的时候您叫上我，我也来凑凑热闹。”踌躇半晌，陆九安说。

刘姐自然答应。哪怕苏娇语初面不来，她也有办法给人塞到终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