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耽搁纪昀文上早自习，何立夏出门比平常还要早些，天才蒙蒙亮，他就已经架着单车在水井下边的小路上等着了。

气温在一点点回升，晚上睡觉已经用不着电热毯甚至是厚毛毯了，所以纪昀文也没什么理由再赖在何立夏家不肯走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春天到了，他竟然也开始做那样式的梦了……醒来，还能以极近的距离观赏当事人的脸，一大早一睁眼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脸红心跳，饶是自己都觉得分外的羞耻，要是被何立夏发现了，那时他就真的有口难辩了。

所以他决定暂时住回纪家成屋里，反正现在上学了也不在屋里待着，正好也可以少被纪柯揪着这事儿嚼舌根子，落个清净。

纪昀文顶着一头胡乱飞翘的头发，迷迷瞪瞪地扶着墙走下阶梯，意识还没清醒过来，嘴就先一步张开了。

“早啊，立夏……”

若不是何立夏是正对着石梯的，估计那比猫打呼噜还小的招呼声儿，他真不一定能听见。

“哎，这么眯着眼走也不怕摔着。”何立夏上前扶了他一把。

“还成。”纪昀文懒得思考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敷衍，反正想不出更恰当的回话时，就会使这两个字。

“今儿竟然还挺准时。”何立夏晃了晃手机，“我还寻思着，再等几分钟给你打个电话叫起床的。”

“夸张了。”纪昀文继续迷瞪着眼，自觉地坐上后座打起哈欠，“我那叔叔一家倒是勤快，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在楼下弄出好一阵动静，炸炮花似的，想不起床都难。”

“那你再搬回我家来呗。”何立夏开始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反正你也住习惯了。”

纪昀文忍住想要立即说好的冲动，淡淡道：“不了吧，天变热了，挤一个屋子也挺难受的。”

“那行，随你自己的意思。”何立夏也不过多掰扯，“时间早，我们就先去公安局那边问几嘴，然后你安心回班级上课。”

到学校附近时，不过七点过几分，公安局那边也开了灯，何立夏就把车一直驶到公安局门口才停下。

值班的警察还是原来那位小哥，几人见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何立夏他们在这里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哟，怎么又来了？”才抬起头，小哥就开始打趣了，“该不会是再来报案的吧？”

何立夏站在门口，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只是一个劲儿地搓着手：“还真是……”

“不会吧？”警察小哥也觉吃惊，不过很快又正色起来，“那你说说看，这次是什么事儿。”

何立夏便把两人昨晚在瓦厂那边遇到的事情和警察小哥详细说了下。

警察小哥听完后，只是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为什么？”纪昀文满是不解，“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只要你们进去一搜，结果就都出来了。”

“阿文，别激动。”何立夏拍了拍纪昀文的肩膀，“先听听警察是怎么说的。”

“严格来说，你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指明瓦厂在进行黑工，我们也证明不了。”警察小哥面色平静，“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直接闯进去，万一人家早已签了那些所谓的合同，我们反到成了擅自执法那一方了。”

“但只要证明那些合同也是假的，应该就可以了吧。”纪昀文说。

警察还是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并不，要知道，在我们这些小村子附近，很多工作都是你情我愿，全凭着自个儿的良心招工揽活儿的，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纸质的协议合同……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这些个小警察也只能起到一个中间调解的作用。”

“那就这么算了吗？”纪昀文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感到一阵至极的荒唐与不理解。

警察小哥犹豫再三，给出了一个自认为折中的办法:“如果非要让他们立即放人的话，估计得去找到他的家人，让他的家人过来领人，我们再中间协商一下，应该可以。”

“那万一要是找不到他的家人呢？”纪昀文又不放心地问道。

“那就只能等了。”警察小哥说，“他们一般也不会一直关人不放的，干完一批次的活儿，要不了这么多劳工时，他们就会放一批人。就算我们去说了，他们同样还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行，我们知道了。”何立夏点点头，“还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事情其实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警察小哥便起身送两人出门，“你俩都是学生，目前还是要以学习为主要任务，这些事儿，能少管就少管。”

“但也不能不管吧。”纪昀文拧着眉头，“如果亲眼看到了，那就没法不管了吧。”

“也是哈，”警察小哥只是笑笑，朝他们挥了挥手，“快去上课吧，这事儿我也会汇报给上级的，说不定他们有更好的办法。”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何立夏礼貌回笑着，“打扰您们工作了，我们这就回学校了。”

回学校的路上，纪昀文的眉头就一直没松下来过。

“我还是不理解。”也正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何立夏，纪昀文才不用考虑什么地抱怨着，“明明他们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呢？”

“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何立夏说得坦然，“他们都是小警察，没这么大的职权的，擅自行动，对他们的确没有什么好处。”

纪昀文显得有气无力，在校门口停下了脚步，又再一次喃喃自问着：“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么？”

何立夏摩挲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了口：“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顺带抬眼看了看纪昀文，踌躇一阵，还是选择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办法？”纪昀文的眼里重新闪出期待的光芒，立刻紧问了起来，“只是什么？”

“没什么，”何立夏摇摇头，淡淡一笑，“我就是随便一想的，再等等看吧，说不定警察有办法联系到他家人呢？”

纪昀文看着何立夏，没接话。

“走吧，先回去上早自习。”何立夏拍拍纪昀文的背，揽着他走进校门。

但……

纪昀文那股时不时抽风的倔脾气又腾上来了，他反手握住何立夏的手腕，说：“你骗人。”

何立夏神情懵然。

“我们根本没告诉警察陈桥坤的名字，什么信息都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去查？”纪昀文拧起眉头。

“哎……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何立夏恍然大悟地笑笑，“等中午放学的时候再跟他说一声吧。”

“你刚才明明有想法了，对不对?”纪昀文压根不接何立夏的茬，“说出来听听也无妨的吧，不是说要一起商量的么？”

“是这么说没错……”何立夏无可奈何地吁出一口气，“不过我发现那一时的想法很荒唐，就觉得没必要说了。”

纪昀文的眼里隐约闪过动摇，何立夏便晃了晃他的手:“走吧，先进教室上课，别耽误了早自习……说了会救他出来，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别担心。”

之前何立夏就同他强调过，一定要让自己平时好好听课，他觉得不能浪费自己这么好的学习能力。所以收假之后，何立夏几乎没怎么在课上同他聊过天了，消息一般都是课间或课后发的。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到中午放学铃响起，纪昀文兜里的手机就先震动了起来，也只有何立夏发消息来时，他的手机才会震动，这是他给何立夏设置的特别关心模式。

夏：【中午和人临时有约，就不和你一块吃饭了，晚上再带你去吃小火锅。】

在纪昀文印象中，何立夏基本不怎么和别人出去吃饭，自己不和他一块吃饭的时候，何立夏都是自个儿去吃，或者约上胡星峰，所以纪昀文多问了一嘴。

文：【是和胡星峰么？】

何立夏回了个是的，纪昀文也就没什么能多问的，把手机揣进兜里开始神游等待着放学的铃声响起。

李枫和刘晨准备去外面吃炒菜，不见何立夏在门口等纪昀文，就问了他一嘴，要不要一块出去吃饭。

纪昀文点点头，其实他吃什么都无所谓的，就和两人一块出了校门。

“今儿怎么不见何立夏来找你了?”刘晨笑问道。

“他说和胡星峰有约了。”纪昀文揉了揉鼻子，他总觉得刘晨每次说起与何立夏相关的话题时，不像是单纯的询问，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的探问。

“他找我找得也不是很频繁吧?”纪昀文又补充了一句。

“那的确不能说是频繁，”李枫了然地笑着，“得说成天天按时按点雷都打不动的那种了……一日没见着，我们也觉着窗户空荡荡，怪不习惯的。”

“哎……小枫，”纪昀文把手搭上李枫的肩膀，“怎么连你现在也会打趣人了。”

再一次走到拐角处，也再一次遇到了胡星峰。感觉那个角落就跟存档点似的，用来不定时刷新胡星峰，并且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斜叼着烟蹲地的姿势。

“胡星峰?”纪昀文叫了他一声，胡星峰闻声抬头，笑眯眯地冲三人打着招呼。

“哈喽呀，各位。”

“来等何立夏的么？”纪昀文又问。

胡星峰点点头，起身把烟头扔老远，又从怀里掏出一网兜的东西，说:“这是我家后院里的枇杷，我爷说，要好好摘一兜拿给你们吃。”

“何立夏应该一会儿就出来了。”纪昀文说。

“没啊。”胡星峰一脸惘然，“他早就出来了，说是有事儿先走了，让我把枇杷放保安室，他回来再拿，不过我不放心，就打算在这儿等他回来。”

纪昀文心里一惊，不详的预感随即漫上心头，紧问道:“你没约何立夏吃饭?”

胡星峰还是懵然地摇着头:“没啊，我是没打招呼过来的。”

“那他去往哪里去了，你知道么？”纪昀文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然而，下一秒，胡星峰手指着的方向，彻底证实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好像往瓦厂那个方向去了。”胡星峰说，“怎么了吗？”

“说了会救他出来，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别担心。”

早上，何立夏同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响起，纪昀文终于发现了端倪之处。

他说的是我会救他出来，而不是我们会救他出来，他从答应之初，就是抱着自己解决事情的想法，似乎并不打算和自己商量。

纪昀文忽然就有些生气，抛下一句“我知道了”，不带犹豫地就往瓦厂的方向跑去。

愣在原地的几人有些不明所以，李枫扶了扶眼镜，朝胡星峰问道:“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么？”

胡星峰还是摇着头，不过，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三人还是跟着追了上去。

瓦厂的上空，黑烟依旧腾腾不绝地徘徊着，像裹满猪油的爪牙扑向何立夏。可何立夏只是维持着双手扒墙只露出半颗脑袋的动作，烟灰袭来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他已经维持这样的动作近将半个小时了，然而也不是毫无意义的全程放空。他一直在观察。

观察陈桥坤可能出现的位置，观察工头的监管行径，观察……最合适的潜入路径。

从警局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确切的想法，那就是潜入瓦厂，直接把人带出来。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没有风险定数的计划，很大可能会暴露，并且因此受伤，所以在向纪昀文开口的那一刻，他戛然止住了话题。

他知道，要是纪昀文知道这个想法，他一定会要求和自己一同潜进去的。

何立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为确认得如此理所当然，或许得说成，他只是不想承认，不想承认纪昀文其实对他……

有那种感情。

何立夏终于眨了眨眼睛，烟灰沾在眼角，扎得他的眼睛一阵生疼，开始泛出辛辣的泪水。

他一面苦涩地笑着一面揉搓着眼睛，心里努力地把那些想法撇开，尽力规划着最终的行径路线。

虽然他始终琢磨不透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却一直清楚，自己是万万不愿看到纪昀文哪怕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之后他因此生自己的气。

所以他坚持自己把陈桥坤救出来，且越快越好，在纪昀文彻底发现之前。

可意料之外地，一切都比他想象中来得要快。

“何立夏!”

偏过头，眼前景色依旧朦胧，可纪昀文的声音清清楚楚亮在耳畔。

他发现了，他也生气了。

呼……快了快了，两人的小心思终于要藏不住了，可以猜猜是谁先戳破了。啧，有人是真能憋，真能忍啊……孩子写的时候也憋了好久……不行，等之后你俩在一起，一定要给我大亲特亲。

唔，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星期就能到表白场面啦（我觉得表白也算得上是一件很认真的事情，所以会写的很浪漫啦[熊猫头]，毕竟生活都这样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就是浪漫一点又怎么了嘛？[眼镜][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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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