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岑映商从三层中央下落,落到一层中央,修为被压到筑基后,身体沉甸甸的。

生长上千年的树根,龙盘虎踞,茂密的叶片割裂天光,只漏下寥寥几束,聊胜于无地打在厚厚的落叶上。

系统奇怪道:【我以为你会带上那只凤凰?】

“我在他身上留了道气息,近了便能察觉到。”

既然凤凰首要的事情是去秘境中央“协助”。

那么没到中央,自然谈不上协助,到了么,他正好将小鸡崽捉起来。

然而岑映商话音才落,头顶传来降落的风声,呼啸中还夹杂着熟悉的——

“叽!”

岑映商:“……”

看得出来凤长离确实很急。

嘭!

得亏落叶够厚。

“呸呸呸!”小鸡崽扶着砸懵了的脑袋坐起来,吐掉嘴里的泥。

豆豆眼看了一圈,看到岑映商的一刹那,登时挤出两滴眼泪。

“叽叽叽!”

你好狠的心,竟然抛下我一个人走了,你知不知道那只丑毛鸡多吓人!!!

一想到小舟上,巫珩看着他凉飕飕的眼神,凤长离就一个激灵,恨不得立刻钻回岑映商的手心。

只有仙君握剑的手才能给他冰凉的小心脏带来温度!

岑映商避开他扑棱着过来扒拉的动作,皱了皱眉头:“脏。”

又是碎叶又是渣土。

眼看着凤长离的豆豆眼又要挤出两滴眼泪,岑映商随手给他施了道清洁术。

很会看眼色的凤凰飞快顺藤而上,轻轻啄了啄他的手心。

“叽叽。”

你要去哪儿?

岑映商瞥了眼这只明知故问的小鸡崽,凤长离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他分辨了一下方位,来风处,除了泥土和浮尘,隐约夹杂了一丝血腥味。

筑基期谈不上什么探查范围,周围又都是千年生灵的古树,混淆感官不说,还将气息遮掩地一干二净。

凤长离瞅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啄了他一下。

“叽。”

小心。

岑映商平淡地陈述道:“你知道前面有什么。”

凤长离是知道,不过也只知道个大概。

凤凰一族从很早之前就在筛选某一类特定的鸟,虽然选上的鸟五花八门什么种族都有,但的确有一套标准。

他不太确定地回答:“叽叽。”好像是献祭。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叽叽叽。”

献祭不耗尽不停,妖主的本命火能烧掉献祭的血,先救妖主。

凤长离虽然怕明歧火怕得不行,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明歧火死了自然最好,但若是他死的代价是打开封印……

那凤长离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再苟一苟。

至于凤凰一族让他携带的东西,凤长离估摸着,封印不开,应该也不会出岔子。

岑映商拿出一颗灵果,若有所思地塞进小鸡崽怀里。

献祭,无非是凶兵、仪式、阵法之类。

不管是开封印或是对付明歧火,凶兵作用不大。

仪式还算有点可能,诸如引动血脉,不过真正的纯血凤凰早在上一纪元就陨落了个干净。

那么究竟什么阵法能破开封印?

妖族天生五感强化,在密林占据优势。

凤长离虽然疏于修炼,但血脉优势在,引着岑映商一路从边缘绕进外侧包围圈。

无须再辨别。

地上断肢、腑脏、碎骨,鲜红的血沿阵法轨迹流成一条涓涓细河,好似一条无形的血管,汩汩跳动。

而这只是最外围的景象。

放眼望去,“人造血管”密密麻麻,从天上看,共同构成了一副巨大骨架。

这个形状是……

“鲲鹏。”岑映商轻声道。

传说鲲鹏入海为鲲,上天为鹏。

速度极快无比,而快到无人能及了,便能破万法。

然而鲲鹏早就死绝,尸体被无数鸟兽啃噬。

这些吸收了鲲鹏血脉的鸟兽又代代繁衍,现如今,几乎每一只会飞的,会游的,都可以说体内有鲲鹏的血脉。

而妖族,为了提炼这一滴鲲鹏精血,到底杀了多少鸟兽虫鱼?

凤长离已经僵住了。

他知道自己被迫参与了谋杀,但不知道为了谋杀一个人,要用千万妖族的尸骨铺路。

凤长离从未杀过人,却仿佛成了高举屠刀的刽子手,浑身冰凉。

忽地,一根白如葱根的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

“化形,带路。”

岑映商一开口,如玉石相击,令凤长离一瞬间清明过来。

他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是,仙君可还在他身后呢。

凤凰落地,一袭华服的青年定了定眼神,走出树丛,对着一堆大小妖扬了扬下巴:

“都滚开,挡着小爷的路作甚?”

“是凤凰一族的少主。”

“怎么不见护送长老?”

“他身后抱剑的小公子……莫非是哪位没露面的凤凰主子?”

“蠢货,你见过哪只凤凰穿这么素净。”

……

阵法中央,为首的青龙看见他身后的岑映商,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这是关乎整个妖族的存亡要事,还不赶紧处置了这个修士、”

凤长离抢先一步打断:“这是我契约的打手。”

见青龙表情阴沉沉,凤长离脖子一梗:“一天到晚嚷嚷着妖族与人族势不两立,怎么我有能耐捉个修士驱使,您老就不乐意了?”

此话一出,青龙周围的人面色微微一变。

妖族被人族修士捉去签订灵兽契本就是妖族一大痛点,凤长离这是踩在痛点上还要碾两下。

一人上前低声道:“族长,鲲鹏真血即刻便成,螣蛇印也到了,您看不如……事成之后再将那修士杀了。”

青龙瞥了眼岑映商,见他一副细皮嫩肉,加上凤长离一贯好色,料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点点头,扭头看向阵法中心饕餮纹制的鼎器:“开始吧。”

一滴粘稠的血滴入四方纹鼎所在的阵眼,沿着灵力轨迹迅速划开。

随着一只只妖被献祭,鼎四面的饕餮纹开始剧烈扭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鼎而出。

原本还算冷静的青龙见到这副情景,竟不知不觉咧开了嘴角,眼神淬毒无比。

到达某个临界点的刹那。

嘭!

饕餮纹鼎猛地炸开,明歧火一袭红衣锦袍,眼底的血色却比那火红的锦袍更浓。

他扫了眼四周密密麻麻的妖,将手上血淋淋的龙首垃圾似的扔到青龙跟前,轻蔑一笑:

“是我疏忽了,忘记了畜生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

这些平日里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东西,竟以为蝼蚁成群结队了,就能从他身上咬下块肉么?

天真。

龙再难杀,他不也才杀了一条吗?还有这只惯会讨饶的凤凰——

明歧火盯着凤长离身后的人,待看清岑映商的脸,忽地低低笑了几声,意有所指:

“我竟不知道乾元宗也成了畜生的后花园。”

凤长离愣了愣,下一秒倏地冒了一身冷汗,恨不得扑过去捂住这位的嘴。

他知道妖主嚣张跋扈,但没想到危在旦夕了也要嘴贱一下。

凤长离一边冷汗直流,一边偷偷瞄岑映商,就怕他误打误撞抱住的大腿一生气掀桌不玩了。

眉头,没皱;嘴巴,没翘;眼神、嘶……怎么好像眼神有点冷!

完蛋了完蛋了,想刀人的眼神果然是藏不住的!

不过,凤长离的结论只对了一半,因为就在明歧火出现的那一刹,岑映商脑子里,响起了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

【你一会儿能不能莫名其妙摸一下明歧火?】

“……等事情结束,你最好已经编出了能说服我的理由。”

系统讪笑两声:【编好了、啊不,有正当理由的,哈哈哈,你先忙……】

明歧火的话没刺到岑映商,但耐不住有的龙对号入座。

见明歧火死到临头还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青龙即刻暴怒,双目赤红。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妖主?蛟龙?不、都不是,你只是一个容器,一颗棋子!有人想让你生你才能喘气,有人想让你死,你就得被我们算计!”

他们全族上下几百条龙被明歧火扒皮抽筋,尸首当着所有妖族的面,晒了整整三个月,晒到尸臭冲天、骨血溃烂——

每每午夜梦回,族人的怨灵日夜在他这个族长的头上哀鸣不已。

两百年来,蚀骨灼心,早已成了他的心魔。

今日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明歧火也得死在封印里!

“摆阵!”

随着他一声暴呵。

天空中无数的厉魂尖啸,那滴本就腥臭的血,愈发红得扎眼。

一个庞大的、一眼看不到头的虚影缓缓升起。

先是笼罩了中心一片密林,接着愈发延伸,到最后竟是整座秘境都笼罩在这头似鸟似鱼的远古巨兽下。

青空白日,雷霆四起。

封印似有所感,蠢蠢欲动。

脚下盘踞了上千年的巨木对即将到来的山峦崩摧似有所觉,无风自动,哗哗摇动着树叶。

鲲鹏振翅的刹那,明歧火彻底挣脱了束缚。

霎时,数不清的妖头也不回地冲进阵中,妄图以人头数将明歧火留在中心。

他们快,然而明歧火更快。

挥手间,一道本命精血逼出,猝然化作熊熊烈焰,宛如天降业火。

即碰即死。

死的尸首来不及火化的部分被阵法吸引,绞成血水,绞成灵力,构筑成鲲鹏的灵骨。

脚下,仙魔战场的封印已然显现。

鲲鹏那硕大的、一人高的眼珠动了起来。

敛翅、吐息,整片密林的灵力都被抽空。

青龙终于畅快地癫笑出了声,伸手掐住凤长离的脖子。

就算明歧火逼出所有本命精血,杀再多的妖,修为压到筑基就是筑基,没有人能抵挡鲲鹏!

封印破,魔主出。

只要他将这凤凰扔进阵眼,封神井的所有修士都要给妖族陪葬——

噗呲。

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

青龙疑惑地扭头,却后知后觉眼前闪过白光。

然后他看到自己飞了起来,不、是头飞了起来。

地上却站着他缺了头的尸体,而那只被推出来送死的凤凰,正冲那个拿剑的修士讨好地笑着。

还有冲向阵眼的鲲鹏、鲲鹏……

天上,青龙的尸首搅成血水,然而地上的妖族无暇顾及。

因为就在鲲鹏冲破封神井和封印阵眼的刹那。

一股浩瀚无边际的威压凭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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