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映商从三层中央下落,落到一层中央,修为被压到筑基后,身体沉甸甸的。
生长上千年的树根,龙盘虎踞,茂密的叶片割裂天光,只漏下寥寥几束,聊胜于无地打在厚厚的落叶上。
系统奇怪道:【我以为你会带上那只凤凰?】
“我在他身上留了道气息,近了便能察觉到。”
既然凤凰首要的事情是去秘境中央“协助”。
那么没到中央,自然谈不上协助,到了么,他正好将小鸡崽捉起来。
然而岑映商话音才落,头顶传来降落的风声,呼啸中还夹杂着熟悉的——
“叽!”
岑映商:“……”
看得出来凤长离确实很急。
嘭!
得亏落叶够厚。
“呸呸呸!”小鸡崽扶着砸懵了的脑袋坐起来,吐掉嘴里的泥。
豆豆眼看了一圈,看到岑映商的一刹那,登时挤出两滴眼泪。
“叽叽叽!”
你好狠的心,竟然抛下我一个人走了,你知不知道那只丑毛鸡多吓人!!!
一想到小舟上,巫珩看着他凉飕飕的眼神,凤长离就一个激灵,恨不得立刻钻回岑映商的手心。
只有仙君握剑的手才能给他冰凉的小心脏带来温度!
岑映商避开他扑棱着过来扒拉的动作,皱了皱眉头:“脏。”
又是碎叶又是渣土。
眼看着凤长离的豆豆眼又要挤出两滴眼泪,岑映商随手给他施了道清洁术。
很会看眼色的凤凰飞快顺藤而上,轻轻啄了啄他的手心。
“叽叽。”
你要去哪儿?
岑映商瞥了眼这只明知故问的小鸡崽,凤长离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他分辨了一下方位,来风处,除了泥土和浮尘,隐约夹杂了一丝血腥味。
筑基期谈不上什么探查范围,周围又都是千年生灵的古树,混淆感官不说,还将气息遮掩地一干二净。
凤长离瞅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啄了他一下。
“叽。”
小心。
岑映商平淡地陈述道:“你知道前面有什么。”
凤长离是知道,不过也只知道个大概。
凤凰一族从很早之前就在筛选某一类特定的鸟,虽然选上的鸟五花八门什么种族都有,但的确有一套标准。
他不太确定地回答:“叽叽。”好像是献祭。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叽叽叽。”
献祭不耗尽不停,妖主的本命火能烧掉献祭的血,先救妖主。
凤长离虽然怕明歧火怕得不行,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明歧火死了自然最好,但若是他死的代价是打开封印……
那凤长离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再苟一苟。
至于凤凰一族让他携带的东西,凤长离估摸着,封印不开,应该也不会出岔子。
岑映商拿出一颗灵果,若有所思地塞进小鸡崽怀里。
献祭,无非是凶兵、仪式、阵法之类。
不管是开封印或是对付明歧火,凶兵作用不大。
仪式还算有点可能,诸如引动血脉,不过真正的纯血凤凰早在上一纪元就陨落了个干净。
那么究竟什么阵法能破开封印?
妖族天生五感强化,在密林占据优势。
凤长离虽然疏于修炼,但血脉优势在,引着岑映商一路从边缘绕进外侧包围圈。
无须再辨别。
地上断肢、腑脏、碎骨,鲜红的血沿阵法轨迹流成一条涓涓细河,好似一条无形的血管,汩汩跳动。
而这只是最外围的景象。
放眼望去,“人造血管”密密麻麻,从天上看,共同构成了一副巨大骨架。
这个形状是……
“鲲鹏。”岑映商轻声道。
传说鲲鹏入海为鲲,上天为鹏。
速度极快无比,而快到无人能及了,便能破万法。
然而鲲鹏早就死绝,尸体被无数鸟兽啃噬。
这些吸收了鲲鹏血脉的鸟兽又代代繁衍,现如今,几乎每一只会飞的,会游的,都可以说体内有鲲鹏的血脉。
而妖族,为了提炼这一滴鲲鹏精血,到底杀了多少鸟兽虫鱼?
凤长离已经僵住了。
他知道自己被迫参与了谋杀,但不知道为了谋杀一个人,要用千万妖族的尸骨铺路。
凤长离从未杀过人,却仿佛成了高举屠刀的刽子手,浑身冰凉。
忽地,一根白如葱根的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
“化形,带路。”
岑映商一开口,如玉石相击,令凤长离一瞬间清明过来。
他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是,仙君可还在他身后呢。
凤凰落地,一袭华服的青年定了定眼神,走出树丛,对着一堆大小妖扬了扬下巴:
“都滚开,挡着小爷的路作甚?”
“是凤凰一族的少主。”
“怎么不见护送长老?”
“他身后抱剑的小公子……莫非是哪位没露面的凤凰主子?”
“蠢货,你见过哪只凤凰穿这么素净。”
……
阵法中央,为首的青龙看见他身后的岑映商,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这是关乎整个妖族的存亡要事,还不赶紧处置了这个修士、”
凤长离抢先一步打断:“这是我契约的打手。”
见青龙表情阴沉沉,凤长离脖子一梗:“一天到晚嚷嚷着妖族与人族势不两立,怎么我有能耐捉个修士驱使,您老就不乐意了?”
此话一出,青龙周围的人面色微微一变。
妖族被人族修士捉去签订灵兽契本就是妖族一大痛点,凤长离这是踩在痛点上还要碾两下。
一人上前低声道:“族长,鲲鹏真血即刻便成,螣蛇印也到了,您看不如……事成之后再将那修士杀了。”
青龙瞥了眼岑映商,见他一副细皮嫩肉,加上凤长离一贯好色,料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点点头,扭头看向阵法中心饕餮纹制的鼎器:“开始吧。”
一滴粘稠的血滴入四方纹鼎所在的阵眼,沿着灵力轨迹迅速划开。
随着一只只妖被献祭,鼎四面的饕餮纹开始剧烈扭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鼎而出。
原本还算冷静的青龙见到这副情景,竟不知不觉咧开了嘴角,眼神淬毒无比。
到达某个临界点的刹那。
嘭!
饕餮纹鼎猛地炸开,明歧火一袭红衣锦袍,眼底的血色却比那火红的锦袍更浓。
他扫了眼四周密密麻麻的妖,将手上血淋淋的龙首垃圾似的扔到青龙跟前,轻蔑一笑:
“是我疏忽了,忘记了畜生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
这些平日里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东西,竟以为蝼蚁成群结队了,就能从他身上咬下块肉么?
天真。
龙再难杀,他不也才杀了一条吗?还有这只惯会讨饶的凤凰——
明歧火盯着凤长离身后的人,待看清岑映商的脸,忽地低低笑了几声,意有所指:
“我竟不知道乾元宗也成了畜生的后花园。”
凤长离愣了愣,下一秒倏地冒了一身冷汗,恨不得扑过去捂住这位的嘴。
他知道妖主嚣张跋扈,但没想到危在旦夕了也要嘴贱一下。
凤长离一边冷汗直流,一边偷偷瞄岑映商,就怕他误打误撞抱住的大腿一生气掀桌不玩了。
眉头,没皱;嘴巴,没翘;眼神、嘶……怎么好像眼神有点冷!
完蛋了完蛋了,想刀人的眼神果然是藏不住的!
不过,凤长离的结论只对了一半,因为就在明歧火出现的那一刹,岑映商脑子里,响起了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
【你一会儿能不能莫名其妙摸一下明歧火?】
“……等事情结束,你最好已经编出了能说服我的理由。”
系统讪笑两声:【编好了、啊不,有正当理由的,哈哈哈,你先忙……】
明歧火的话没刺到岑映商,但耐不住有的龙对号入座。
见明歧火死到临头还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青龙即刻暴怒,双目赤红。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妖主?蛟龙?不、都不是,你只是一个容器,一颗棋子!有人想让你生你才能喘气,有人想让你死,你就得被我们算计!”
他们全族上下几百条龙被明歧火扒皮抽筋,尸首当着所有妖族的面,晒了整整三个月,晒到尸臭冲天、骨血溃烂——
每每午夜梦回,族人的怨灵日夜在他这个族长的头上哀鸣不已。
两百年来,蚀骨灼心,早已成了他的心魔。
今日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明歧火也得死在封印里!
“摆阵!”
随着他一声暴呵。
天空中无数的厉魂尖啸,那滴本就腥臭的血,愈发红得扎眼。
一个庞大的、一眼看不到头的虚影缓缓升起。
先是笼罩了中心一片密林,接着愈发延伸,到最后竟是整座秘境都笼罩在这头似鸟似鱼的远古巨兽下。
青空白日,雷霆四起。
封印似有所感,蠢蠢欲动。
脚下盘踞了上千年的巨木对即将到来的山峦崩摧似有所觉,无风自动,哗哗摇动着树叶。
鲲鹏振翅的刹那,明歧火彻底挣脱了束缚。
霎时,数不清的妖头也不回地冲进阵中,妄图以人头数将明歧火留在中心。
他们快,然而明歧火更快。
挥手间,一道本命精血逼出,猝然化作熊熊烈焰,宛如天降业火。
即碰即死。
死的尸首来不及火化的部分被阵法吸引,绞成血水,绞成灵力,构筑成鲲鹏的灵骨。
脚下,仙魔战场的封印已然显现。
鲲鹏那硕大的、一人高的眼珠动了起来。
敛翅、吐息,整片密林的灵力都被抽空。
青龙终于畅快地癫笑出了声,伸手掐住凤长离的脖子。
就算明歧火逼出所有本命精血,杀再多的妖,修为压到筑基就是筑基,没有人能抵挡鲲鹏!
封印破,魔主出。
只要他将这凤凰扔进阵眼,封神井的所有修士都要给妖族陪葬——
噗呲。
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
青龙疑惑地扭头,却后知后觉眼前闪过白光。
然后他看到自己飞了起来,不、是头飞了起来。
地上却站着他缺了头的尸体,而那只被推出来送死的凤凰,正冲那个拿剑的修士讨好地笑着。
还有冲向阵眼的鲲鹏、鲲鹏……
天上,青龙的尸首搅成血水,然而地上的妖族无暇顾及。
因为就在鲲鹏冲破封神井和封印阵眼的刹那。
一股浩瀚无边际的威压凭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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