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碰冷水兜头浇下。
凤长离心跳的小鹿登时变成灰袍长老那张皱巴巴的风干老脸,凶神恶煞,张牙舞爪。
他吞吞吐吐,眼神飘忽:“……我、我不能说。”
岑映商却不这么觉得。
不能说,就代表确有其事,背后有人威胁,而不是一时放出的狠话。
凤长离看似咋咋呼呼,实则还算拎得清。
那么他说这话。
岑映商抬眼:“警告?”
警告什么人?听到的人。
为什么要警告随便哪个路过的人?因为这件事牵一发动全身,所有秘境里的人都逃不开。
岑映商想起掌门的玉简,“妖族不曾回信,概况不得而知。”
照理说,妖族盘踞之地离封印最近,最该急的也是妖族,然而在遗种横空出世的情况下,却默不作声。
以妖族明火执仗的土匪作派,实在奇怪。
单凭一个妖族没那么大能耐把封神井炸了,但封神井背后的封印可以。
问题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妖族为什么要干?
而那位传闻中一路打上来,镇压万妖的妖主,难道就这么容许了?
岑映商眉头皱了紧紧了松,心道谋略这活果然不适合他。
但有一事他清楚得很。
被警告的巫珩必然不在妖族计划中。
现成的心眼子,不用白不用。
隔间,药人才将桌椅擦拭干净,泡了茶,没等头道茶倒净。
“收回去。”
巫珩闻声抬头就看到容貌秾丽的少年板着张小脸,手上还提了只——
黄毛鸡?
巫珩知趣地收起药人,瞥了眼蔫蔫的小鸡崽,笑吟吟开口:“不知岑道友找我有什么事?”
岑映商懒得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知道?”
巫珩唇角落了回去,他笑的时候眼睛并未在笑,不笑了便更为明显。
凤长离眼睁睁看着他的瞳孔深幽起来,周身的气势虽说和记忆中那位妖主不太一致,但那股不可捉摸、反复无常的劲儿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妖主明歧火是什么人?从无名小卒一路杀上来,踏着累累白骨和尸首,硬是将内讧万年的妖族杀服,从此才有了妖主一称。
龙凤两族忿忿不平,你一条不知道哪个臭水沟出来的蛟凭什么压过他们上古血脉称王?
而明歧火的御下方法简单得发指,不服?那就去死。
凤长离一只旁系凤凰,在明歧火当妖主的百年间,愣是成了凤凰一族的希望。
无他,凤凰高傲嘴又臭,除了能屈能伸的凤长离,小辈一个控制不住跳出来,就被明歧火随手碾死了。
什么叫露头就秒。
这就是!
他甚至怀疑巫珩是明歧火派来的卧底。
桌上毛绒绒的小鸡崽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一头拱进岑映商的袖口,头拱进去还不够,炸毛的翅膀和圆滚滚的屁股也往里拱。
“叽叽叽叽叽!”
你生是你的凤凰,死是你的死凤凰,你可千万不能把我送出去!
岑映商自觉他同凤长离还没到这种亲密程度,最主要的是这软乎乎的毛蹭得他痒痒。
于是他将小鸡崽捉出来,放在桌上。
凤长离二话不说继续拱。
捉出来、拱回去,捉出来、拱回去——
岑映商不胜其烦,干脆捉住不放了。
凤长离乌溜溜的小眼珠子瞅了眼疑似卧底的巫珩,直截了当地一头扎进掌心,两只细细的脚爪扒拉着,将自己上下掉了个个儿。
“叽!”
我不动了,我保证!
好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
岑映商:……
随你,能说话就行。
巫珩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岑映商手里的鸡屁股:“你总是叫我出乎意料。”
以身入世救苍生,不惜魔气缠身。
又当万物如刍狗,对药人熟视无睹。
但这副高高在上的作派,竟能叫人不自觉寻求庇佑。
像极了凡间俯瞰世人的佛像,金光灿灿、宝相庄严。
不同的是,佛像凿开了,里头不过是一堆终会腐朽的石木。
而凌华渡了生灵还能渡自身——
巫珩当然是不信的。
不信便要求证。
至于如何求证。
巫珩微微一笑:“龙凤两族想把妖主明歧火送进封印。”
自然是将这尊完美无瑕的神佛推到火里,凿入泥中。
等到内里的石木成了人人践踏的木桥、石径,佛还是佛吗?
手中的小鸡崽僵硬不动了,回过神又假模假样地呼吸起来。
岑映商沉吟片刻。
明歧火他有所耳闻,就是不知道妖族的破烂事这么多。
如果巫珩没诓他,这话倒是说得通。
唯一的问题是,封印结了九九八十一道契,修补容易,但打开要同时集满八十一道契。
妖族说开就开,他却是不信的。
凤长离看样子有事瞒着他,巫珩也未必将话说全了。
不过无碍。
见岑映商竟然没什么疑虑,巫珩挑眉:“岑道友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封印?”
岑映商瞥了他一眼,微顿:“如何得知?”
一副敷衍将就着哄哄你的样子。
“……”巫珩忽然不是很想说了。
岑映商本就不是多耐心的人,愿意配合一次已经实属不易,要他再问一次,无异于痴人说梦。
巫珩把玩着玲珑小巧的茶杯,对比自己的惨淡待遇,想起伏寒玉在这人跟前装的那副模样,忽然开口:
“仙君莫不是喜欢乖的?”
仙君,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叫仙君的?
凤长离支棱在空中的脚爪猛地蹬了一下。
乖的?
岑映商迷茫了一瞬,不由自主看向手里的小鸡崽。
装死的时候倒是挺乖,但未免聒噪了些。
薄唇轻启。
“不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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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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