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

大齐九年,突如其来的大雨击败了大齐的战神,被阻挡了七年的野兽倾巢而出。

荼西边疆的村落里遍地都是村民的尸体,血流成河,男人狰狞的笑声混合着各种哭声,活像是地狱里索命的阎罗。

慌乱中撤退的军帐外,不少受伤刚包扎好的士兵穿着破损的盔甲,身上脸上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的血,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后,滴滴答答积在地上成为另一条血河。

老医师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惹得不少汉子红了眼,为首左眼还在流血的陆生咬着牙跪在地上,对着军帐“邦邦邦”磕了几个响头,起身拔刀,听着不远处嚣张的狂笑和马蹄声。

推开要为他包扎的老医师,陆生看着不足百人的伤残士兵,眼眶红了后大手一擦,声音带着狠戾,“大哥如今身负重伤,我等,誓死保护大哥!!!”

所有士兵静了一默,接着齐刷刷单膝跪地,就着倾盆大雨的声响,吼出来,“我大齐,千秋万代!”

身边都是自己的亲信,小虎是他媳妇的亲弟弟,刚被野兽砍断了一条腿,此刻少年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属于少年的沧桑和独属少年人的坚定,大声吼着后面那句,“我大齐,必胜!”

看着面前赤忱的少年,陆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热着眼眶看向那片马蹄声渐近的黑色雨幕,握紧手中的刀,豆大点的雨砸在脸上。

雨中,浑身湿透的陆生突然笑了,看着慢慢从雨幕中闯出的野兽们,陆生握紧手中已经卷刃的刀,抬头朗声道,“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一起喝酒吃肉!!!”

不足百人的伤残队伍,众人红着眼睛,握紧手中的刀,青筋暴起,从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暴喝,“我大齐,不退!!!”

军帐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跪在地上,听着军帐外一声比一声高的嘶吼,忍不住站起身。

床前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眉眼清冷,算不上明艳活泼,反倒是愁绪万分。

姑娘素手捏针,躺在床上的大将军楚卫国昏迷不醒,**上半身插满了针,见少年按捺不住要出去,姑娘只是冷哼一下,并没有多管他,接着又打开一包针,继续施针。

楚毓想着刚刚姑娘冷冷淡淡的话,硬生生跪回了原地,看着姑娘白玉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但眼神却平淡得似吃饭一样,心里不免静了几分,冷静分析当前局势。

父亲被敌人暗算袭击,心口正中一刀,军营里有卧底潜伏,将行军计划泄露了个干净,如今敌方只损失了几个卧底,他方损失严重,所余不足百人。

他派了人求援,虽然只是安慰父亲的话。

他带着父亲和亲信退至荼西与大齐的边境,身后的野狗走兽追得忒紧,要不是父亲的伤势太重,他也不会在此停留。

前无援兵,后有野狗。

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下,只闯进个皇家送来的医师。

此前因为有皇帝的召令,大家平常都把她当做吉祥物供着,姑娘瘦瘦小小,但手劲极大地推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老医师,为楚卫国搭脉。

他上前阻止,就被姑娘左手亮出来的腰牌逼退,盯着楚卫国发黑面容的星眸沉了沉,半分眼神都舍不得给他,简明扼要,“圣上有命,将军不能死在荼西。”

众人怔住,都看见素净手腕上挂着块腰牌,上面的金色龙纹,还有朱砂红字样“李”,楚毓见过父亲书房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来不及思考,姑娘就收回搭脉的手,利落站起身,重重踹了他膝盖一脚,身上的气势带着几分皇家的威严,“见此令牌,如圣上亲临。”

望着乌泱泱跪下的人群,姑娘顺势扶起身旁的老医师,“我已向圣上求得最近的援兵,望各位英雄守在帐外。楚将军伤势过重……我会尽力医治。”

“噗通”,陆生和身后的人齐刷刷跪下。

此时已是穷途末路,无论这个姑娘说得是真是假,他们都得信。

姑娘表情淡漠,像是看惯了这种场面,转身打开针包,素手捏着银针,对着身旁的老医师催促,“麻烦您替我接盆雨水,再要一盆干净点的水。”

……

大雨如注,帐外很快就有兵器的碰撞声,哗哗哗的雨声混着陆生撕心裂肺的吼声,“小虎!!!”

大雨浇得人睁不开眼,胸前硬生生挨了一刀,陆生抱住胸腔处汩汩流血的少年一步步往后退,少年没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就在他怀里断了气。

这是他妻的胞弟,是他妻泪沾帕在家一天一天盼着回去的亲人,是喝酒都会被呛出泪,想当将军的,他的兵。

陆生仰天大吼,红着眼一刀砍了偷袭的野兽蛮子的头颅,温热的血洒在脸上。

昏天暗地的雨幕下,陆生不知疲倦地挥刀,分不清脸上的是血,是雨,还是泪。

每一声嘶吼,都让楚毓浑身战栗,少年面向声响处,红着眼攥紧手中的钢刀。

他不能出去。

姑娘说,他是保护父亲的最后一道屏障,直接挑明,若是他出了帐,她也撒手离开。

情急之下,他质问圣上的命令,姑娘也只是冷漠地施针,额前莹莹汗珠,淡淡呛声,“本姑娘的命,更贵。”

不知何时,外边的打斗声小了些,楚毓死死盯着帐口,紧握着刀柄,浑身肌肉紧绷的状态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雨渐渐小了,被刀插满全身的陆生跪在泥泞的血水和泥水里,护着仿佛安然睡着的少年,看向一步步逼近的蛮子野狗,目眦欲裂,向黑压压的天大吼着,“杀!杀!杀!”

蛮子看向他,眼里带着轻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狂笑着勒紧缰绳,马儿的前蹄高高踏起。

孤身一人的陆生嗓子嘶哑,心中和眼里都燃起一簇火,烧得他奋不顾身,紧握着小虎的刀,用尽所有力气将那马蹄子狠狠挥刀砍下。

那蛮子似乎没料到他还有力气,□□的马儿痛苦嘶叫重重倒下,身后蛮子气急,策马上前挥弯刀。

下一秒,数不清的箭矢袭来,野兽纷纷中箭,惨叫着落下马。

血泊里的陆生恍然未觉,眼睛死死盯着蛮子来的方向,眼泪流了出来,一声比一声狠戾,“杀!杀!杀……”

高高抬起攥紧的右拳,尉迟符鹤驾马来到军帐时,看到的是肢体遍地,不少大齐士兵肉搏的场面,还有被马蹄践踏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尉迟符鹤将一名把大齐士兵钉死在树上的弯刀拔下,扶着靠树滑下的尸体,是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兵,头发全白了,手中还攥着砍下来的蛮子头颅。

老天像是下了场红色的雨,又像是白色的血,在向荼西昭示着什么。

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尉迟符鹤帮老兵理了理胸前褶皱的衣襟,下令妥善处理。

雨幕里,红色盔甲的少年翻身下马,将陷入梦魇似的的陆生打晕,交给身后的副将。

军帐前,浑身鲜血的少年单膝跪地,介于男人与少年的硬朗眉宇被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破坏,细雨中抱拳行礼,“末将尉迟符鹤,救驾来迟。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军帐中,楚毓听着外边洪亮的“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姑娘嗤笑着擦手,“本姑娘还没嫁人,尉迟将军早些改口。”

因着干净的水用光了,干燥的帕子擦不干净手上的血,姑娘说完,不等外边的声响,喊他,“三刻钟后,楚大将军会醒,但他心脉受损,活不过二十天。”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姑娘冷眉一挑,“不离开荼西,他活不过这两天。”

交代完,姑娘越过他,走向帐口,听见楚小将军低低的道谢声,满不在乎挥了挥没擦干净鲜血的手,“楚大将军英雄人物,晚辈钦佩。”

顿了顿,姑娘低低叹了口气,“剩下的日子,我会陪着楚大将军走完。”

说完,小幅度掀开帐子,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盔甲的意气少年,雨水里熟悉的眉混着陌生复杂的眼神,姑娘却一眼都不想看,生着气迈进刚搭好的帐篷里,去为陆生医治。

暮夜来临时,楚毓眼眶通红的来找她,跪在地上说父亲的遗愿是告老还乡,回汴毓。

但荼西离汴毓哪里只有二十天的路程,姑娘只是放下笔墨,沉吟了会儿掏出令牌,扔给坐在一边的尉迟符鹤,“本宫要去汴毓,立刻启程,还要两辆舒适马车。”

尉迟符鹤攥紧令牌,利落掀帐,调整人马。

坐上马车,姑娘掀开车帘去找红衣,蒙蒙细雨里,骑马落在最后的红衣少年,心中莫名一空,忙抓住一个小兵问,“你们将军不跟我们同行吗?”

小士兵摸了摸头,羞涩露齿一笑,与小虎相差无几的年纪,有问必答,“回娘娘,圣上有令,将军分担楚大将军的职责,镇守荼西。”

雨丝飘在脸上,凉凉的,姑娘愣了愣,不由得又回头看了看红色的那抹身影。

雨中,红色身影驾马与她远去,姑娘失魂落魄道了谢,落了帘子。

马车骨碌碌声中,姑娘目光又落在那枚金色令牌上,又气又委屈,“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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