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仙(倒叙)

“我感觉记忆正从身体里一点点流逝,像指间握不住的流沙。昨日还能清晰忆起的片段,今日就已模糊不清,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季常安低头凝视掌心,那三个墨迹未干的字迹十分陌生——“季常安”。

等他用力握紧手掌,试图从这名字里抓住些什么,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破旧的木屋外传来粮草摩擦的“沙沙”声,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粗犷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季常安人呢?祭祀要开始了!”

“他是昨天刚从山上捡回来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接过话茬,“昨夜狼群嚎得厉害,找到他时又是浑身是血,奇怪的是身上找不到伤口。”

那人顺口气,随意地说道:“让他歇着吧,就当府里没这个人不行吗?今天那么多人,少他一个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糊涂了?”粗犷的嗓音陡然拔高,“被发现我们都得掉脑袋!就是抬也得把他抬过去!”

季常安其实早已清醒,正闭目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直到木门“砰”地关上,他才悄悄睁开眼,却不料撞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

“哈哈,我就知道你醒了,这装睡的戏码每天都是如此,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季常安惊得弹坐起来,将眼前这张清秀的脸与方才那个年轻声音对上了号。“今日这是要做什么?”他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平日记性差也就罢了,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现在的江湖,早就不是从前那样了。”

“江湖上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嘘——”年轻人急忙将手指抵在唇上,神色惶恐,“自从陈式生得道升仙那日起,江湖就彻底变了。”

“陈式生?这名字好生耳熟。”季常安蹙眉思索,却只觉脑海中迷雾重重,“你给我讲讲他的事?”

“这都第几回了!”年轻人哭笑不得,“还有你的木牌也被王管事扣下了,说是要抵这些时日的食宿。可这都两个月了……”他喃喃自语,语气中透着不安。

“什么木牌?”

“你连这个也忘了?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吗?那可是木家的令牌,临浔第一世家。你怎么会……”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催促声:“无怨、常安,‘准备木笳’,要出发了!”

“来了!”无怨应声开门,又回头低语:“要我说,今年傅相见肯定也不会露面。”

“傅相见?”季常安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陈式生求仙那日,唯独没有通知这位挚友。换作是谁,都会心寒吧。不过既然他是陈式生的朋友,也没人敢为难他。”

“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季常安不以为然地摇头,“若他当真这般厉害,又怎会轻易赴死?除非……”他眼神一凛,“是被人谋害的。”

无怨吓得连连摆手:“这话可不敢乱说!”他凑近压低声音,“求仙要先焚凡体,用烈火灼烧七七四十九日,若火不灭方能铸就仙身。至于后续如何,谁又真正见过?如今武林中人,早就走火入魔了。”

季常安瞳孔骤缩,声音不禁提高:“求仙的代价,是死?”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这群人简直是疯了。

“哎呀,你快别说了,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懂得这些!”无怨急的嘴皮子快磨破了,“该出发了,赶路还要两个时辰呢。”

“等等!”季常安拉住他的衣袖,“那个叫王管事的,刚刚说的‘木笳’是什么?我要去哪里取?”

无怨脚步一顿,神色复杂:“是祭祀专用的礼服,府上每人都有备好的。你来得晚,好像只能穿‘忘书’那套了。”

“忘书是哪位?我若穿了他的,那他穿什么?”

“忘书是王管事身边的老仆,总爱说‘忘了忘了’,可府里事务却打理得井井有条。”无怨眼神一暗,“可惜他前阵子冲撞了鹤上仙的仪仗,被‘雀巢’的人当场……前些日子,管事才在乌鸦聚集的路边,寻回几片被啄剩的衣料。”

季常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

集市上人声鼎沸,各色孔明灯与花灯将街巷装点得流光溢彩。季常安掀开车帘,喧嚣的人声瞬间涌进马车。“我们不是做苦工的吗?怎么有幸坐马车了?”

“谁知道呢,王管事的安排,我们照做便是。”无怨也是一脸困惑。

马车突然猛地一顿,外面传来王管事的怒斥:“怎么回事!”

车夫回道:“有个疯子躺在路中间,一直在痴笑,要不要把他赶走?”

“我去看看。”季常安自告奋勇地跳下马车,正好借机透透气。

那疯子正趴在地上摸索着什么:“我的内力呢?都怪陈式生,他早就该死了……”

无怨跟着把头探出车席外,闻言厉声呵斥:“疯言疯语也要看日子!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疯子注意到地上投下的人影,缓缓抬头。当他的目光触及季常安面容的瞬间,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地抓乱头发遮住脸庞:“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不该出现在您面前的……”可转眼间他又癫狂地大笑,“不对!木下眠已经死了!不对……”

他猛地抓住一个路人的衣襟,嘶声呐喊:“你们看不见吗?木下眠就站在那里!他没死!”

这声嘶吼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未几,那围观人群便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我去,怎么会有人长得真如此相像?莫非真是木下眠?可他不是已经……”

来人是一位锦衣男子,排众而出,嗤笑道:“什么木下眠?你这疯子不仅脑子烧坏了,眼睛也瞎了?临浔木家的三公子早就被陈式生亲手所杀。”

他轻蔑地打量季常安,神思一动,又起忆来,突然笑出声,“我当是谁,各位都不认识吧!巧了,我正好认识,这不是临浔学堂那个做着‘侠客梦’的季常安吗?”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凭这三分相似的容貌,就妄想当大侠,重拾起木下眠放弃的整个武林?真是痴,人,说,梦!”

又有人跟着嘲讽道:“小子,你一无名号二无家世,拿什么当大侠?可有什么祖传秘籍?哦对了!你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哪来的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如潮水般涌来。季常安虽记忆残缺,却也听明白了这些嘲讽的意味。他暗暗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无怨怒不可遏地跳下马车:“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仗着我们身份低微就肆意欺辱?可我们背后的主子,你们惹得起吗?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心里清楚!要是误了大事,仔细你们的项上人头!”

“呵,狐假虎威。”有人低声嘀咕。

无怨气得要上前理论,被季常安一把拉住。“控制好脾气,”季常安轻拍他的后背,低声问道,“无怨兄,你不是说我们府上是小本生意吗?哪来这么大权势?”

无怨瞪大眼睛,困惑地挠头:“嘶……我,我有这么说过吗?”

围观人群见势不妙,顿时作鸟兽散。刚刚还喧闹的集市,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一个花灯铺老板适时上前:“两位少侠,不妨来看看花灯吧。只要对出上一位客人留下的词,就能免费取走上位客人留下的那一盏。”

“常安,我们快没时间了。”无怨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季常安却如获至宝,笑着挣脱:“就看一眼,很快回来!”说罢便汇入人流。他实在不愿去想那个荒谬的祭祀——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还要举杯庆贺?这简直令人作呕。

花灯铺就在不远处,各色花灯下都悬着半阕词。其中一盏银丝织就的月纹花灯格外引人注目。灯下题着:

【风亦凄冷驻坟头,寒鸦寄梦,花酒深愁,频频回望旧些时候。

梦里依旧无归客,再提白云苍狗,日落黄昏后。】

季常安定定地站在原地,心头莫名一紧:“这是谁写的?”

“刚挂上的,那位客人说要等有缘人。”

“何为有缘人?”

“他说,那人来了自然知道。”老板摇头边叹着,边拂过一帘花灯道,“怪得很呀,喜庆日子却一身素白,帷帽遮面。”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季常安预感到这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少侠,岁聿云暮,江湖再大,也是别人的何去何从。有些事,浅寻辄止罢。”

季常安沉默片刻,执笔蘸墨,在灯下续写:

【水也无眠向东流,漫山红透,绿柳枝头,听听冷雨手敲金钟。

如或无缘负相见,莫念往事匆匆,明月自相送。】

“现在,”他提起那盏月亮花灯,轻声道,“我可以带它走了吗?”

……

老板含笑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去时,低声自语:“明月自相送……”

“木下眠,望你终能见得月明那日,星光满天,只可惜这身边再无一人唤作——傅相见。”

……

诺言小讲堂[鸽子]:

季常安并非真正的木下眠,而是通过“偃师造人术”,偃请出来的镜像人(和现在的克隆技术一样),傅相见刻意删除了他的记忆,为了让他四季长安,平安喜乐的活一次。

灵感出处:《列子·汤问》,记载巧匠偃师所造“倡者”(人造人)能歌善舞,栩栩如生。此名直指“人造人”传统,兼具技艺与玄幻色彩。

当然,这只是故事的开篇,可不是结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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