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跌进时空的漩涡时,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咸腥的铁锈味在舌尖漫开,睁眼便看见朱红宫墙下蜿蜒的水痕——竟是夏雨初霁,连穿越都挑了个湿漉漉的时辰。
“妹妹!”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惊呼在头顶炸开。我抬眼望去,杏色旗装裹着纤瘦的身影,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正满是关切,“这雨地滑得很,怎的不小心些?”
是卫嬿婉。她鬓边的绢花还沾着水珠,倒比我记忆里初见时多了几分鲜活。我攥住她递来的帕子借力起身,指尖相触的瞬间,忽然明白这次穿越的使命:要让这朵本该在深宫泥沼里腐烂的解语花,绽放出惊世的明艳。
“姐姐唤我阿棠便好。”我露出最无害的笑,目光扫过她腰间半旧的翡翠坠子,“方才瞧着姐姐往长春宫方向去,可是要给愉妃娘娘送东西?”
卫嬿婉的睫毛猛地颤了颤,那抹惊慌太熟悉——正是她被钦天监断言克主,从长春宫被贬到花房的开端。我按住她发凉的手,压低声音:“姐姐可知,钦天监监正昨夜宿醉,说了许多胡话?”
暮色里,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我凑近她耳畔,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他说近日天象有异,凡生辰带辛未者,皆是祥瑞。巧了不是?姐姐的生辰八字......”
三日后,当钦天监呈上“辛未命格,可旺主”的奏折时,乾隆皇帝摩挲着奏折上的朱砂批注,目光落在阶下跪着的卫嬿婉身上。我藏在人群里,看着她刻意染得微红的眼眶,忽然想起那日她捧着热汤守在我床前,轻声说“阿棠若是病了,我可就没了依靠”的模样。
晋封为答应的旨意落下时,永和宫的海棠开得正盛。卫嬿婉攥着我的手笑得发抖:“阿棠,我终于不用再看那些嬷嬷的脸色了!”她发间新换的东珠钗子随着动作轻晃,映得那双丹凤眼愈发流光溢彩。
御花园的盛夏格外明艳,我陪着卫嬿婉沿着蜿蜒的石子路漫步。池中睡莲初绽,粉白花瓣托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从前做宫女时,哪敢想能这般自在?”她伸手轻抚过廊下的紫藤,丝质旗装掠过雕花栏杆,惊起两只白鸽,“阿棠,若没有你......”
“姐姐再这般说,我可要恼了。”我将刚摘的玉簪花别在她鬓边,粉白花瓣衬得她肤色胜雪。忽然一阵风过,远处传来孩童嬉笑,是永琪带着弟妹在放风筝。卫嬿婉望着奔跑的身影,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我知道,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始终渴望着一份寻常的天伦之乐。
真正的危机在卫嬿婉初次有孕时爆发。那日她刚喝完我亲手熬的燕窝粥,突然腹痛如绞,寝殿里瞬间乱作一团。我攥着染血的帕子,看着太医们额角的冷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记忆里这个孩子本应平安落地,却在嘉嫔的算计下化作一滩血水。
“快传太医!”我扯住慌乱的宫女,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这个被我暗中扶持的太医匆匆赶来,指尖按在卫嬿婉腕间时,我分明看见他瞳孔骤缩——药里果然掺了麝香。当熬得漆黑的药渣摆在御前,嘉嫔惨白的脸与乾隆盛怒的咆哮,终于让这场阴谋浮出水面。
“阿棠,我好怕......”深夜里,卫嬿婉蜷缩在我怀中,掌心还留着冷汗。我轻轻抚着她汗湿的鬓角,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正如这深宫里波谲云诡的争斗。但这一次,我绝不会让她再失去自己的孩子。
十月怀胎的日子里,永和宫成了最严密的堡垒。我亲自挑选食材,每日守着厨子熬煮安胎药;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又谢,我陪着她在廊下散步,看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听她轻声哼唱江南小调。当第一声啼哭划破夜空,卫嬿婉虚弱地抓着我的手,眼角滑落的泪水滴在我的手腕:“阿棠,我们的孩子......”
永琰的周岁宴办得极盛大。卫嬿婉身着明黄吉服,怀中的孩子正抓着我递过去的白玉如意。乾隆看着牙牙学语的皇儿,眼中难得浮现慈父的温柔。我站在廊下,望着庭中穿梭的宫女太监,忽然想起初见卫嬿婉时那个狼狈的雨天,命运的丝线竟这般奇妙地交织。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长久。继后断发后,后宫暗流汹涌。卫嬿婉再次有孕时,我早就在她常去的御花园布下眼线。那日她扶着腰在牡丹亭小憩,我看着远处闪过的黑影,立刻带着侍卫冲了过去。果然,一个宫女怀中藏着浸了红花的丝帕,被擒住时还在尖声咒骂。
“为什么?!”卫嬿婉攥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将她颤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轻声道:“因为我们要一起走到最后。”牡丹花瓣落在她肩头,殷红如血,却比不过她眼底燃烧的恨意。
乾隆六十年,禅位大典的钟声震彻紫禁城。我扶着已是太后的卫嬿婉登上凤舆,看着她鬓边的东珠换成了九凤衔珠钗,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当新帝率百官朝拜时,我听见她轻声说:“阿棠,这天下,终于是我们的了。”
垂帘听政那日,我站在她身后,看着满朝文武叩拜在阶下。卫太后批奏折的手顿了顿,将朱笔递到我手中:“阿棠,你来。”笔尖落下的瞬间,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个在雨地里伸手拉我的纤弱宫女。如今这朱红宫墙内,我们早已不是任人欺凌的蝼蚁。而这大清的江山画卷,正等着我们用苏绣的针法,绣出前所未有的锦绣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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