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见了这样的消息,起先,老夫人是不信的。
如今吏部还未安排官职,即便是考中进士也并不是稳了,学子的品行,更是尤为重要的。
往昔也有学子因为行为不端,撤了功名。
婚约本是两府契定,若是轻易退了,只会让人觉得背信弃义,品德上有瑕疵。
况且早期,李家可是要靠楚家,才得以生,一朝得势,转头退婚,便是不仁。
在官场上,谁又愿意与不仁不义之人打交道。
老夫人放下筷子,“他们在何处?”
丫鬟低头,恭敬答道:“老爷夫人在招呼着,遣了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都要退婚了,还问她些什么!
老夫人压着怒意,让张嬷嬷将拐杖拿了过来,“领着我到前面看看去。”
这几天的辗转反侧,在听见丫鬟的话后,尘埃落地,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砸中楚盛窈的心。
清醒又痛。
眼眶的红,根本无法掩盖,连呼吸都带着阵痛。
她吩咐春和替她洗了脸,用帕子敷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的糟糕。
前院里,李母给李婵儿使了使眼色,李婵儿将来的意图说完,原本喜气的正厅,没了声音,赵夫人原本还是恭贺的模样,瞬间就变了。
她给丫鬟去了信,让告诉楚明德和老夫人此事。
退婚?
她是想过,不过是在前儿流言最厉害的时候,可见李远之待楚盛窈一片情深,她还以为婚事快了。
赵夫人闲适的抿了抿茶水,还招呼着李母和李婵儿吃着点心。
与她而言,没了李家这门婚事挺好。
三姑娘当不成官太太,嫁的便不会有盛萱好。
见赵夫人和缓的态度,两人顿时精神了几分,心中的胆怯也就没了。
李婵儿更是说起闲话来,“二表姐和四表姐近来可好,听闻二表姐有了个新教习,琴棋书画有所精益。女先生好一顿夸,说越发有世家女子风范。”
说起这个,赵夫人亦满意的笑了,请了严厉的女先生,盛萱都老实多了。
但转念一想;她们不会是在打盛萱的注意吧!
李婵儿见赵夫人脸色不好,赶紧又道:“日后啊,定会配个良婿,说不定嫁入世家呢!”
赵夫人却从她们的表情中,瞧出没那么的简单。
有她在,盛萱定然不会和她们有关系,既然打算来退婚,定是不怕得罪楚家的,可说的话语带恭维。
赵夫人无所谓的笑了笑,只要不扯上盛萱,管她们是打哪个姑娘的注意。
楚明德听到消息来的很快,他很看好与李家的这门婚事。
虽然起先不过是想将楚盛窈打发出去,李远之,原本是个不显眼的,如那些酸秀才一般,只是逐渐展露风采,到如今前途不可限量。
他来的时候,原本还在说话的李婵儿,顿时就噤了声,他们赶紧向楚明德见礼。
赵夫人也站了起来。
楚明德捋了捋胡须,眼底的怒意淡了几分,坐在上座,丫鬟很快端来了茶水,“妹妹今日来做何?远之是个出息的,应该是不需要兄长的接济了吧!”
此话一出,李母脸胀红,她布满褶皱的手,摩挲袖口,想要说退婚却开不了口。
靠着楚家,她们才有了今日,她这般做,不就是忘恩负义。
楚明德直接道:“吏部那边应该要安排官职了,和盛窈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就待盛窈及笄后吧!妹妹这边可有想法。”
楚明德像是根本没听到要退婚的消息,甚至一副商谈婚事的模样。
李母的纠结呈现在脸上,楚明德虽是她兄长,但她不过是庶女,姨娘也不受宠,平常往来不多,她对于这位兄长除了惧怕,更多的是敬畏。
李婵儿在一旁着急,低声提醒,“母亲,可不要忘了,我们今日的目的。”
李母掌心紧了紧,她缓了口气,走到厅前跪了下去,“兄长,远之和三姑娘的婚事,就…算了吧!”
李母眼眶不知何时挂了泪珠,“三姑娘的名声如何,全京都都是知道的,我们李家虽然门第不显,但好歹耕读人家,注重礼义廉耻,三姑娘如何堪当李家妇,求兄长成全。”
李母重重磕下。
李婵儿见状,也跪在了李母身边,“舅舅,我们也是与您血脉相连的亲人。兄长日后是要当官的,若与三表姐成亲,背负污名,你叫他如何是好。”
楚明德几乎快要发怒,斥责她们,忘恩负义,不顾楚家多年帮扶的时候。
赵夫人拉着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劝,“这个时机退婚,对远之名声也不好,妹妹和外甥女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李母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李婵儿赶紧道:“能与楚家结亲,是天大的好运,但以三表姐如今近况,贩夫走卒都不想娶,舅舅也不想旁人嗤笑自己的外甥吧!
不若换成知书达理的四表姐,只对外说原本定亲之人,便是四表姐,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婵儿敢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因为当初定亲只交换了信物,还未定下婚书。
楚明德没有刚才反应激烈,倒也真的开始思考李婵儿所说。
他确实不想解除与李家的婚事,若将婚事给了四丫头。老夫人那关就不知道,过不过的了,她可是犹为护着楚盛窈的。
一想,人便到了。
“满口胡言!”老夫人在门口便听见他们的话了,杵着拐杖。
楚盛窈在一旁搀扶着。
那些话她也听得清楚。
贩夫走卒都不想娶,像是一根针扎在她心头。
“母亲。”
瞧见是老夫人来了,周围众人赶紧行礼,尤其是李母,她身为庶女一向惧怕这位嫡母。
即便老夫人对她们并没有苛责,衣食住行都是按照份例。
“母亲。”她声音微不可闻,将头压得更低。
老夫人被搀扶到了上座,赵夫人坐到了左下方。
看着陪着老夫人身边的楚盛窈,李婵儿眼中有过妒恨。
外面人说的没错,长得这副模样,天生就是勾引人的。
她长相平凡,见旁人还好,每每见到楚盛窈,只觉得是造物主的不公平。
“你说要退婚?”老夫人打量了李母一眼,语气不紧不慢,“换亲?”
此刻李母却压力倍增,她僵硬的点点头。
老夫人将拐杖依靠着座椅,整理了下衣袖,双手叠在腹部。
她眼眸沉静却透露着岁月的沉淀,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还叫嚣着换亲的李婵儿也吓得不敢开口
分明没说一句话,浑身威仪十足,拐杖敲击下地面。
众人瞬间安静。
一滴汗水从李母额头话落,她双腿开始打颤,呼吸都变得不流畅起来。
可脑子里,还拼命的记着儿子的仕途,她决不能让任何人影响了。
“请母”亲恩准。
话没有说完,被老夫人打断了,她举起拐杖敲在地面。
“旁人的胡吠就算了!盛窈是怎样的人,你这个亲姑母还能不知晓!”老夫人对这个庶女很失望。
原以为虽然怯弱,但也谨慎守礼,她才想着盛窈嫁过去不会受婆母的磋磨。
“可人言无畏,母亲,求您成全”她磕了好几个头,额前破了些皮,流出血,好不可怜。
老夫人心中有了想法,看着楚盛窈,“盛窈,你想如何?祖母都为你做主!”
李母视线望了过来,一脸哀求。
“李表哥可知道换亲一事?”楚盛窈心中乱如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问出了这么一句。
李婵儿拉着李母的手,“婚姻大事,兄长自然是听从母亲的。三表姐你真当心系兄长,就答应了,不要因为一己之私害了他”。
李婵儿说的情真意切,甚至苦苦哀求,“兄长待你不薄,平日里也总是惦念着,眼巴巴送了东西过来。
你知晓我们家贫,给你买的那些点心,书帖都是兄长抄书赚来的,冬日里顶着蜡烛还在抄写,手都生了浓疮。”
“三表姐你若强行嫁过来,兄长被人嘲讽,母亲也只能忍着,心中郁郁,我亦是没了好的婚事,我们李家没一个好的。
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你若真心待兄长,就应该知晓他的难处,请表姐成全。”
所以都怪她是吗?
怪她生的一副相貌,引得天怒人怨。
怪她被小厮造谣,得了坏名声。
怪她被那些连面都没有见过人,说她得侍权贵,免得浪费了好容貌。
怪她被那些秦楼楚馆的人与妓子比风情,得了艳名。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全在她一人身上。
为何没人说,那些败坏女子名声的男子可耻。
为何没人说,那些混迹花红柳绿之地的男子龌龊。
为何那些识文知礼的书生,品行低劣,以一女子逗乐。
她妖媚,她攀高,她风情……这些无稽之谈,没有作证的事,竟然也会有人相信。
一滴眼泪滑落。
从怀里掏出当初定亲的玉佩,砸在地上,瞬间被炸开,七零八落。
“退婚可以!换亲我不答应!”
她的话掷地有声,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也是她头一次不顾礼仪,没了往日的顺敬。
从这一刻起,她知道和李远之彻底的完了。
尽管这一切非他所愿,她和他也再无可能了。
所有的庆幸都是假的,她以为表哥不被外事所扰,待她一切如往常,他们还能够好好的,她以为表哥考中,他们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今后她会嫁给他。
可自从谣言传播的那一日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经破了,只不过是还没有彻底裂开。
数滴水落在了脸颊,胸口淅淅沥沥,楚盛窈只喃喃道:
下雨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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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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