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长长的提示而缓慢的提示花了好几分钟才说完，似乎能从中听出刻意戏弄的意味。

白濯在感觉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醒了，但不是被吵醒的，有种奇异的痒感从后背蔓延到全身，但他摸了摸，没有任何的东西。

但是一声若有若无的低笑让他警惕起来。

“你听到笑声了吗？”白濯仰起脸问徐之应。

“没有，”徐之应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你听到了？感觉到什么异常了？”

“可能是错觉。”白濯沉思了片刻，“不过你要去哪儿？”

“去确认一下其他人的情况。”徐之应说。

咖啡馆的三楼此刻很安静，系统发布完游戏规则后，也仍然在沉寂，完全看不出其他的队友是否已经醒了，或者听到了提示，他需要去确认一下。

白濯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规则……”

他想告诉徐之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规则肯定不会如系统所说那么简单，万一触发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徐之应说：“放心，我会小心的，不会开灯。”

系统向来说得很模糊，根据以往的经验，“白天”可能并不指白天，“夜晚”也并不指夜晚，虽然现在属于晚上，但是他需要警惕一切有光亮的东西。

“好，连月光也要避开，但是闭上眼睛这个提示……”白濯眉头拧了拧，“我暂时还没有想明白含义，虽然现在睁着眼，但是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要不你闭着眼去？”

说话期间，徐之应已经穿好衣服，在伸手拉开门的同时，银色的门把手在黑夜里闪过一道反光，映在穿衣镜上。

徐之应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但身体却突然一僵，整个人的动作停顿在半空中。

白濯察觉到不对。

他想过来看看情况，却听到徐之应说：“……别过来。”

“……不能看镜子，快去提醒其他人。”

他这两句话说得极其艰难，说完之后就陷入沉寂，眼中也失去光彩，好像变成了一个不会动，没有反应的木偶人。

虽然白濯看到他这样，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也明白轻重缓急，先避开镜子的方向越过门，然后挨个去敲其他队友的房间门。

他听到房间里面传出一些动静，提醒道：“先别出来，听我说。”

里面的动静又停住了。

“别开灯，别在任何有光亮的地方逗留，把窗帘拉好。”

“也不要看镜子，以及任何能够反光映出人影的地方，知道了吗？”

“知道了。”

从尽头的一个房间里传出声音，接着其他的队友也陆陆续续给了回应。

何春川隔着房门问道：“别光提醒我们，你们没事吧？”

“徐之应有点情况，”白濯看看还在原地站着的徐之应，紧了紧眉头，“但是我会想办法……”

话音未落，何春川“哗”地拉开房门：“什么？徐之应怎么了？”

紧接着其他的房门也“哗哗”打开，一颗颗头冒了出来：“徐哥怎么了？”

白濯愣了一会，用手扶住额头：“叫你们别出来不听是吧？”

“我们没看有反光的地方。”姚影用五根手指捂住眼睛，中间留出一条缝观察，片刻后说，“OK！三楼走廊无光滑反光物体！确认安全！”

然后他就溜到白濯房间门口，看到了如雕塑一般的徐之应，他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已经有一阵没反应了。

姚影观察着他整齐的穿着，啧啧感叹，又打量了片刻白濯：“你们……”

白濯：“？？”

姚影：“久别重逢竟然也能忍得住？”

白濯忍了忍揍人的冲动。

他现在正在为徐之应烦恼着，没有心力做别的，所以算姚影今天走运。

看到其他人也陆续聚集过来，白濯提醒道：“别看门内，里面有个穿衣镜会反光。”

菜泥好奇道：“怎么就你们房间有穿衣镜啊？”

白濯一愣。

何春川也挠挠头：“诶？是哈，我在房间里装过穿衣镜来着？怎么没印象了？可能是还没装完？”

经他们这一提醒，白濯忽然发觉了事情的奇怪之处，虽然他没仔细看，但也记得好像在关灯前房门后面没有镜子，但是为什么凌晨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而且他还没有觉得奇怪？

还有他听到的那声低笑……

各种的怀疑接连进入脑海，白濯试着梳理思绪，解决徐之应的异状。

这无疑是AI004号搞的鬼，但问题是他还不得知AI004号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它现在变了很多，连白濯有的时候都搞不懂。

但在最初被白濯创造出来时，它还很懵懂，靠着模仿来学习人类的交往与各种人情世故，以给予当时孤独而又无人陪伴的白濯安慰。

后来，它靠着特别的学习机制，思维模式已经能够无限接近于人类，白濯甚至把它当个人。但是后来发生的某件事让他意识到并不是这样。

那天白濯只是随口聊了一句，说他在校门口买的烤地瓜味道好像不太好，AI004号听了没说什么，但是第二天放学再经过校门口时，他却看到了烤地瓜大爷坐在地上哭。

听路人聊天他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学校的聊天群里到处转发，说烤地瓜今天免费送，所以不等放学，就已经有无数学生翻墙跑出校门把地瓜哄抢一空。

而大爷在放学前都是不在摊子前的，而是躲在便利店里取暖，顺便和退休的老兄弟下棋，所以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那些被抢走的烤地瓜本能维持他一周的生计。

而此事因为涉及的学生众多，也没有找到最初发消息的人员，所以最终没有惩罚，也不了了之。

白濯后来看到了群内的聊天截图，那个散播免费送言论的账号，名字叫小四。

他问AI004号：“这是你？”

AI004号却否认：“不是。”

“那它为什么也叫小四？”白濯平时就叫AI004号小四。

“主人，您不能因为怀疑就定罪，因为存在巧合的可能性。”AI004号在他们的聊天窗口敲下一行字，然后接着说了一句让白濯心凉的话，“而且他做得很对，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谁让烤地瓜大爷卖你坏的呢？”

那天，白濯才真真切切地了解到，比起接收人类的情感，然后回应人类，AI004号更先精通的是如何控制人，进而让他们给它想要的结果。

——先后顺序完全错了。

那么AI004号想要的是什么呢？白濯细数——让他痛苦、后悔、爱而不得，总之陷入混乱且无助的情绪就对了，那么徐之应也是如此。

白濯忽然往前走去。

何春川拦住他说：“你往镜子那边去做什么？”

他看到白濯直直地看着徐之应，什么也不管就往那边去，便手比脑子快地拽住了白濯。

白濯说：“怎么？担心我？”

“呃……倒也没有，”何春川愣了下，“但是你要是也变成木头人了，我们照顾起来会比较麻烦。”

“你照顾好自己，不用管我们。不管徐之应在经历什么，我得体会一下。”白濯说完这句话，就看向了那面穿衣镜。

果不其然，他的动作也一瞬间停住，瞳孔骤然放大，但他却用最后的一点力道拽住了徐之应的衣角，完成了两人间的联结。

*

“天呐，看看这厚厚的一摞卷子，我不说今天周四，谁不以为要放假了？”

“你是多久没写作业了，高中这种作业量不是常态？主打的就是一个应有尽有，写不写得完看命……”

“可是英语老师太凶了，不写不行啊……诶诶，周凡凡？”

白濯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但这个名字他并不熟悉。

直到看他没反应，说话的女生过来推推他：“周凡凡？”

白濯揉着太阳穴抬头，不解地问了一句：“我？”

女生噗嗤一笑：“是啊，你睡迷糊了？”

“你不是英语不错嘛，我的作业写不完了，你做完借我抄抄行不行。”

白濯低头看到了桌上厚厚的一叠卷子，翻了翻发现是高一习题，看起来不算太难，于是应下了：“行。”

女生激动地说：“谢谢你！好哥们儿！下回我帮你值日！”

说完她就走了，白濯坐在桌前发了一阵呆，现在已经放学了，教室里除了他没有别人，他翻遍桌肚里的各种讲义，发现上面都写着一个叫“周凡凡”人的名字。

白濯拿起前桌女生扣着的小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和“周凡凡”这个名字一样平凡。

他这是变成了哪个路人甲乙丙丁？

虽然他知道这里是梦境，但一点提示都没有，系统人还真的怪好的。

白濯收拾好书包，把一摞卷子都塞进去，准备先回那个周凡凡不知道在哪儿的家，然后再做之后打算。

他迈向教室门口时，迎面走来一个人。白濯没有在意，但他斜背的书包无意撞到对方手中拿着的东西，瞬间掉落一地。

“不好意思。”白濯蹲下身去捡起来，他的目光集中在地上，但忽然出现的一只手让他一愣。

他抬起头来看着刚刚被他撞到的人，连动作都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