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一时,白濯和徐之应还没有交集,所以不知道他在哪个班,也不知道他什么模样,但现在看来,当时的他似乎比以后更清瘦一些,但身量依旧高挑,样貌出色,放在人群中依旧是显眼的那个。
“徐之应?”白濯脱口而出。
但徐之应闻言只是给了他浅淡的一瞥,从他手中拿过那叠资料,然后直接去了自己的座位。
白濯微微皱皱眉,现在的徐之应看起来有些冷漠,冷漠到几乎不近人情,而且是肉眼可见的阴郁、疏离、不快乐。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出去上了半层楼梯,在拐角处等着。
直到徐之应也从教室出来,他隔了十秒钟,才跟上去。
白濯现在能够确定的是,他现在就在徐之应的世界里,因为世界的主角是徐之应,而他变成了路人甲周凡凡。
天空灰蒙蒙的,仿佛给四周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而世界的主人公心情现在并不怎么好。
白濯一路跟他走了挺久,不明白他为何一直与家的方向背道而驰,直到在人少的路口看到一辆车一路尾随。
车型很熟悉,和徐家司机开的是同一型号,车牌号码相近。
白濯恍然,是徐家在派人保护,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跟踪徐之应。
因为从小表现出的聪颖天赋,他很早就被作为下一代徐家继承人培养,但是徐家的各个派系旁支都对他虎视眈眈,甚至派人把他绑架,虽然最后徐之应没受太大的伤,但从此不管走到哪儿,都要有保镖在身旁。
那是为数不多徐之应跟他提起过的家里的事情。
虽然后来他和徐之应熟悉之后,那些人都不见了,但他并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想来该是一些艰难的抉择和反抗。
白濯想到这里有点心疼。
忽然,那辆车戛然停在原地,上面下来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迅速向四处分散,还有人拿着电话报告情况。
原来在保镖慢悠悠跟着的途中,徐之应突然消失了,而白濯有点出神,没注意到。但他在这里停了停脚步,发现异常的眼熟,这里是A市一处街心公园,而他经常从公园的矮墙翻到有桂花树的小巷子,然后在那里待上一阵再回家。
“不会吧?”白濯心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然后他忽然加快了步子,往街心公园走去,在那里他特意选了一个远一点的墙头翻,这样万一徐之应也在,他们就不会尴尬地碰面,虽然这一切只是怀疑。
但才翻到一半,准确地说刚骑上墙头,白濯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几道弯弯绕绕的巷子矮墙外,正矗立着徐之应的身影,他的目光直直望着某个方向。
白濯顺着目光看过去,那里赫然有个人,而那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有些惊愕。
原来徐之应高一的时候就见过自己了?
但那时的白濯只知道在巷子里招猫逗狗,累了就倚着树打盹,非要消磨到门禁时间才离开,压根没注意别的。
白濯有些呆住,一时都忘了翻下去。
直到徐之应往这边转头,然后紧紧盯住了他,白濯才长腿一挪,心虚地跳下墙壁,然后弯腰跑路。
他看了看周凡凡口袋里的钥匙,确认和以前舅舅家的差不多,看来是住一个小区,但楼号不同,白濯四处逡巡,确认每栋楼的标牌,却忽然遇到阻拦。
徐之应冷冷地看着他,问:“周凡凡?”
不知道他要问什么,白濯只能回答:“对。”
徐之应又说:“有人让你跟着我吗?”
“当然不是,凑巧罢了,我家就住这里。”
白濯举起钥匙给他看。
徐之应一言不发,看起来并不相信。
“如果你是介意刚才我看到的东西,那你不用介意,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白濯拍拍他的肩,然后说,“不过我觉得,你可以上去搭个话?”
徐之应这才有了点反应,先是别过眼,然后轻嗤说:“不需要。”
白濯目送他离开,神情微妙。
*
虽然徐之应当时说得坚定,但不影响后面几天他啪啪打自己的脸。
白濯每天放学都要选一块顺眼的墙头,然后翻上去围观现场。
徐之应远远站在巷子外围观桂花树下的“白濯”,白濯就在很远的矮墙上围观看“白濯”的徐之应,这个想法在脑子过了一圈,白濯都觉得拗口得很。
如此过了好几天,白濯看着毫无所觉的自己,终于忍不住了。
有一天,他掐着当时自己可能翘课的时间点,提前离开了学校,然后去了巷子。
跳下去的时候他没注意脚下,吓到了常喂的流浪母三花,小猫“喵嗷”一声跳着逃开,白濯才意识到,他蹲在地上对着猫咪的方向道歉,说:“对不起,小花。”
这时,一个声音说:“你是谁?”
白濯回头,看到了当时在读高一的“白濯”。
少年因为长期吃得营养不太均衡,所以身形很清瘦,所幸个儿拔得快,除了闷闷不乐的神情,总体看上去挺顺眼。
与过去的自己正式重逢,白濯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微妙,有种老父亲看儿子的感觉。
但“儿子”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眯了眯眼问道:“你怎么知道它叫小花?”
“啊,”白濯想了想说,“因为它不是一只三花吗?而且是母猫,不叫小花能叫什么呢?”
“白濯”冷笑了一声说:“还可以叫小黄、小白、小黑,小丑八怪。”
“……叫丑八怪是不是有点过分?”白濯深刻地反思了下,自己是否有过这种恶毒的想法,结果发现他确实觉得小花挺丑的。
“它就是丑,还吃得多。”
“……”
得亏小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要不当场就得给高一的白濯来一爪子。
白濯深知自己的怪脾气,也没忘来的目的,于是反问道:“它都这么瘦了,你还说它吃得多?有没有可能是你根本没喂饱,所以才这么丑的呢?”
“白濯”确实无法反驳,因为他的零花钱都是自己打工挣的,没有多少,还要用来支付高中学费、生活费,日子捉襟见肘,能余给流浪猫的不多。
“那怎么?你有意见?要来和我一起喂?”“白濯”问。
白濯摇摇头,坚定地拒绝:“我没时间,不过不是有个人每天都来吗?你或许可以问问他。
”
“白濯”问道:“谁?”
“你不知道吗?”为了和徐之应的相遇,白濯耐心提点清澈愚蠢的自己,“他每天下午都来,只不过就在远处看着,从来不接近。”
“白濯”闻言果然皱了皱眉,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用一种怀疑是否别有用心的眼神看他。
白濯补充:“但他应该不是怪人,我看见过几次,穿的校服和我们是一样的。”
“白濯”听了,别过眼,轻嗤道:“没必要。”
“……”
这反应,简直和徐之应如出一辙。
白濯更加奇怪,就他们表现出的互相看不上对方的样子,最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后来,白濯很快明白了。
是靠真香。
他在墙头蹲了片刻,就看到徐之应又来打卡,但这回他没能躲在阴暗的角落继续做偷窥狂,而是很快被注意着周围动静的“白濯”发现了。
“白濯”走过去跟他说了什么,徐之应迟疑几秒,跟了上去,然后两人互不打扰地待着,“白濯”偶尔逗逗过来求摸求抱的流浪猫,徐之应默不作声望着天空。
白濯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对这一幕毫不奇怪,对“白濯”啧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喜欢他的脸。”
没错,不论何时,白濯总对徐之应的长相没有丝毫抵抗力。
虽然白濯从没说过,但他是最懂自己的。
*
怪的是,当晚回周凡凡的家,白濯就发现总是笼罩着阴霾的天空放晴了,哪怕是夜晚,也没有了乌云,月亮挂在天上异常明亮,星星都闪得不行。
然后他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
他躺在一张双人床的上铺,一翻身床铺摇曳,于是干脆坐起来,但差点顶到天花板。
白濯垂眼看向不知是谁的书桌,上面的电子钟表显示七点三十三分,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是大学的宿舍。
有人还在呼呼大睡,也有人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了,舍友在镜子前打理发型,一转眼看到他醒了,便说道:“周凡凡,你还不起床,是准备迟到吗?”
“……起,马上。”
好,原来他还是周凡凡,那镜子也不用照了,他还在徐之应的世界里。
他的舍友名叫张三,一乍一听是个标准的路人名,实际一琢磨,简直路人得不能再路人。
他们去食堂买了个粥,然后就赶往大教室,白濯向张三打听情况:“今天是上什么课?我们是哪个系的?”
张三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他:“今天上《人工智能哲学基础与伦理》,听到这个课程名想起你是学什么专业的了吗?”
白濯忽视了张三的目光,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看到路上的校徽校训就懂了——这里是徐之应的大学,而他现在成了和他同系的一名路人学生。
教室里人坐了一半,到上课前的几分钟是门口最挤的时候,白濯在一堆人里毫不费力地扒拉出徐之应,然后眼神追随着他坐进前一排。
但他觉得奇怪,按徐之应的性格,一般都会早到的,今天怎么这么迟?
白濯的目光太过直白,张三拐了拐他:“别看了。”
白濯觉得张三知道点什么,于是默不作声地在桌上划了一个问号:“?”
张三小声告诉他:“据说和朋友闹掰了,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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