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久年失修的老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尖锐的声响。
当史密斯医生推开门时,房间里的病人已经端端正正坐着,等待他的到来。
病人——也就是陈甘霖,从史密斯医生推开门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他与这间医院极其的和谐。阴暗、冰冷,外加一个难以捉摸。
他戴着巨大的深色眼镜遮住上半张脸,而下半张脸完全没有表情变化,像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而陈甘霖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
医生拿着笔在打开的册子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抬头对着陈甘霖说:“编号0987,现在我需要问你一些基本的问题,做一个测评,希望你能够据实回答。”
……
刚开始问的都是简单的问题,他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但越到后来,需要说的越多,陈甘霖在回答的过程中越来越觉得无聊,因为史密斯的语调平淡得像机器。
他百无聊赖地低下头,听史密斯医生的下个提问,但却久久没有等来。
他看向史密斯医生坐的方向,却发现,他突然消失不见了!
陈甘霖站起来叫他:“史密斯医生?”
无人回答。
他又开门,在门口叫他:“史密斯医生?”
无人回答。
突然,门“砰”地关上,将他隔绝在走廊。
走廊灯光明灭,从窗户灌进来的狂风和骤雨,将空间席卷到扭曲,世界变成一片漆黑,隐隐约约混杂着血红。
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扑鼻而来,陈甘霖蹲下身捂住口鼻,好浓重的腥,说不清是血腥,海水或者鱼腥,还是三者皆有。
他只感觉有个黏腻的东西慢慢从空间生长出来,紧紧缠住身体,让他不能呼吸。
“臣服于我,听从我的命令。”
它低哑粗糙的话语一声声回荡,冲击着耳膜,像魔咒一般萦绕。
陈甘霖感觉自己越来越困,快要睡过去,可是他不能睡,因为这不是好的征兆,意味着危险与未知,他需要保持清醒。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仔细地回想从进入医院的每一个细节,从见过的每一棵树,每一只鸟,经过的每一个房间,到与每个人的交互与谈话。
在筋疲力尽之时,一道灵光闪过。他睁开眼睛。
对!那个被他忽略的细节!
在史密斯医生消失后,走廊里的窗户是透的!
而在进入医院前,他看到每一扇窗户要么被枯黄的爬山虎藤蔓缠得密不透风,要么被木条死死封住。
也就是说,这个场景不是真实的。
他所处在某个人制造的意识幻境之中。
“臣服于我,听从我的命令!”
更强烈的冲击出现,让人晕头转向,它高声重复魔咒般的指令。
陈甘霖用力咬下舌头,清晰的痛感让他拥有了片刻的清醒,他告诉自己,这是幻象,他没有被困住,可以呼吸,可以醒来。
“我拒绝。”
“我拒绝!”
“我拒绝!!”
一旁有个医生模样的人,穿着白大褂,正在桌上捣鼓着什么,听到动静转头对他说:“醒了就把药吃了。”
“什么药?”陈甘霖注意到桌上有个小药盒,里面放了两颗白色的小药片。
“镇定、安神的药。”医生平静地说,似乎是注意到他有些疑惑,补充道,“我也是这里的医生,药没有毒,不想吃可以随手埋花盆里。”
他收拾完药品就出去了,而陈甘霖盯着他的背影,突然站起来,说道——
“等等!”
方才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差点忽略掉,史密斯医生的办公桌上放着相框,而相框里是监狱医院全体医生护士的合影。
偌大的医院才寥寥几个人,陈甘霖一眼扫过去就认得差不多,他也不可能记错,照片里根本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
陈甘霖一步步逼近年轻医生,双眼微眯:“你说你是这里的医生,可是我从未在医院里见过你,相片里也没有你的身影,解释一下?”
“我是新来的。”年轻医生话语简短,“你没见过我正常。”
“是么。”陈甘霖笑笑。他的目光忽而向走廊转了一下,这个瞬间很短,但还是被对面的人捕捉到了。
“护士姐姐,这里——”
陈甘霖在说出口的那刻,年轻医生闪身到他面前,捂嘴,躲避,一气呵成。
但是过了许久,走廊里并没有动静。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并没有所谓的护士姐姐经过,是陈甘霖诈他。
陈甘霖挣脱他的手,有些猖狂地笑着看他吃瘪的表情:“那么你选一下?要么告诉我身份,要么我叫医生护士来。”
医生戴着口罩,看不到面貌,但露出的上半张脸很好看,身高大概一米九左右。
在双方对峙,沉默许久之后,他主动开口:“我是玩家,我叫张牧,我记得我们之前见过。”
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陈甘霖虽然觉得他在鬼扯,但还是耐着性子说:“玩家面板看看。”
为了证明自己,医生召唤出玩家面板,上面的个人信息清清楚楚写着——
“张牧,男,21岁,等级:20级
进行中副本:死亡监狱(1/5)”
“……”
陈甘霖仔细回忆上次见面时张牧的模样,普普通通正常人。
然后又打量着面前的一米九五官精致大帅哥。
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的情绪。
是世界扭曲了,还是他的记忆错乱了?
**
狗家三兄弟在苦苦奔逃大半天以后,还没免了被逮住的命运,被狱警扭送医院。
进门时刚好和出去陈甘霖两人撞上。
“甘霖!”狗大立刻认出了陈甘霖,然后目光转向他身后跟着的高大青年,犹豫了片刻。
陈甘霖给医生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你装装得太不像了都没人能认的出你”。
医生回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张牧你等着看吧”。
“……张牧!”狗大还是认出了张牧,但说完后他搔搔头,不知道脑子怎么回事,刚才回忆了那么久。
感觉哪里对上了,又好像哪里对不上。
陈甘霖虽然不服,但他只能暂且承认这个人叫张牧。
张牧出了门就抬腿往另一方向迈,陈甘霖笑眯眯叫住他:“我的队友你去哪,不是要一起做任务吗?”
刚才在办公室,他在文件柜顶部发现了文件夹,临走前将其收到装备里,系统评级“A级”。
因为张牧在场,所以系统判定两人为共同触发了新的主线任务,当即被绑定为队友。
“任务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结局,你可以尽力但不成功,但不能不做。如果消极对待,系统会给予惩罚哦。”
张牧明显不信,他左眼写着“怀”,右眼写着“疑”。
但他多看了陈甘霖一会儿,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做个好人。
“先说说你找到的线索。”
陈甘霖哗啦啦翻开黑色文件夹。
这次系统发布的主线有些奇怪,是【找到杀害监狱犯人的真凶】,但并没有指定某个人,所以他猜测系统指的可能是近期所有的、非正常死亡的囚犯。
陈甘霖隐隐约约觉得这虽然是个新任务,但和0528也有关联,毕竟0528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
这个任务同时也是更大的线索,告诉他们监狱里的犯人正在频繁被害,而且是人为性质。
“我在文件夹里找到了很多诊疗记,这些记录都很奇怪,没有病症,没有治疗方案,只记录时间。”
陈甘霖把文件夹扔给张牧,示意他看。
张牧终于像个开始认真做任务的玩家,将文件夹拢到面前,把里面的东西像快速翻书似的从头翻到尾,然后定格在最后一页展开思索。
陈甘霖歪头看着他,或许是表现得太明显,被正低着头的张牧看穿了想法,张牧解释:“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我能记得住。”
他顺手拿出被陈甘霖标记的几页纸,上面是三个人的诊疗信息——老约翰、迟木、布伦特,发表自己的想法:“这三个确实最可疑。”
“迟木初次就诊时间是二十年前,但只有这一次;老约翰是从十年前开始,前期几乎没有,三年前开始大概每月一次;而布伦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有杀害通监狱囚犯的多次记录。”
他的思维运转快速、逻辑清晰,像发出指令即运行的程序,连说话的语调也永远冷淡。
要不是陈甘霖可以觉察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还真以为这是块木头。
总之就是,有点白瞎这张好看的脸。
**
医院的另一个角落。
白发白衣的年轻人正和史密斯医生一道喝茶。
年轻人突然间感受到了什么,有些惊异地抬头,笑着对史密斯医生说:“他竟然自己从你的催眠里清醒过来了呢。”
史密斯端起桌上的冰水,摇晃满杯的冰块:“可惜,那是个漂亮皮囊,你本来能很快拥有一具新身体的。”
白毛笑了一声:“我看起来这么贪?”
史密斯说:“你不是嫌之前的囚犯长得歪瓜裂枣吗?”
白毛叹气,他好像并没有因对方替自己考虑而感到高兴,只是悠悠地、低声地开口:“你还真是永远都不会变呢。”
“嗯。”史密斯听到了,冰冷地答,“不管多少年过去,我依然是我,那个女人随口说的话并不能干扰我的所思所想。”
他又说:“别总是站在道德角度谴责我。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也是这样的人。”
他转过目光,盯着白毛。
“你只需要站在我这边,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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