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色未亮，江翌就起床了。

苏云其实也醒了，她一动不动装睡，等到三轮车的声音远去，她才慢慢起身，见外面天还黑着，有些疑惑。

江翌在家的时候，都会睡懒觉，一般是中午才醒，这是要去哪？

他昨天扛回来几斤大米，又拎回来鱼肉和肥肉，她没敢问是从哪里拿回来的，生怕他不高兴。

苏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肚子里孩子动得厉害，她一下又一下轻抚着。

另一头，江翌已经把车开到了大道上，别看天还没亮，路上热闹着呢，一辆辆大客车从身边开过去，道路两边挑着担子的老人不在少数。

大家都赶着去镇上集市卖东西贴补家用，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格外贴补家用的来源。

有些人因路程太远，舍不得坐客车，破旧便宜的三轮车就成了首选，反正总能到达目的地。

江翌热络大声询问着：“去镇上吗？上车了上车了。 ”

沿途都有人上车，小小的三轮车后面塞了好几个人，中间也被东西堆放得满满当当，得挤着坐，一趟下来，江翌赚了五六块。

到了镇上，他将车停到一边，走到一旁的早餐店，看着蒸笼里的大肉包，买了一个。

三毛钱一个的大肉包，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咬下去是混合着肉汁的瘦肉，外面裹着的面粉软糯。

江翌早起的疲惫瞬间消散，他看着端出来的粉条问：“粉条多少钱一碗？ ”

“五毛钱。”那人回。

“用什么打包？”

“塑料袋啊。”

......

滚烫的粉汤倒进塑料袋里，现在可没什么环保的盒子，所有的店面都是这么打包。江翌本来想给苏云买份粉条，听着就放弃了。

这玩意儿吃了对她和孩子都不好。

江翌买了一块蛋糕，还有一杯豆浆，拎着走回去。

一般来说，赶早市的人，都得八点多九点才往回赶，这时候能多接点客，说不定能再接满满一车，江翌想回去给苏云送早餐，八点就往回开了。

江翌离开家后，苏云赖了会床，等天彻底亮了，她想早起去锄地，昨天下午睡过头，今天得多干些。

苏云一起身，脑袋有些眩晕，这是她最近常有的状态，起床后得坐着缓好一会，等到舒服些了，才慢慢扶着腰起来。

她洗漱好后，煮了一壶开水，又从屋内床头的暗格里拿出藏着的钥匙，走出去打开土房子生锈的门锁。

房子里头黑漆漆，堆满杂物的角落里放着一大袋土豆。那是他们家目前最值钱的粮食，旁边的缸里还有一小袋米，是江翌昨晚拿回来的。

苏云一直都省着吃，袋子还是满满当当的土豆。她想着多拿几个，吃两个当早餐，中午炒一盘土豆丝当菜，再煮点饭，有菜有饭，就是丰盛的一顿了。

苏云数了六个土豆，后面想了想，又把一个放回去，她吃两个小的当早餐，剩下三个炒就可以了，吃不完多浪费。

打定主意后，苏云舀了一小勺米，揣着土豆走出去，小心翼翼锁上房门。

她并不觉得这种生活有多苦，最起码粮食还能自己分配，想吃多少做多少，不会被打骂凌辱，在苏家，她只有干活的份，劳动所得从来不属于她自己，动不动还会饿肚子。

苏云把土豆放在厨房，又把米倒进小锅里，端出去洗米。

肚子太大，她不能蹲下身子，只能笨拙往小锅里倒水，慢慢洗着，刚洗好将锅放在一边，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苏云走出去一看，江翌开车回来了。

他出去做什么了？现在又回来这么早。

苏云心里不解，但她没问。

江翌没把车停在一旁，而是往前开到苏云身边，他松开一只手，将手上的黑袋子递过去。

见苏云没有第一时间接手，他催促道：“快点，我还有事，时间紧。”

他还要开回镇上，这时候能接一波客，要是运气好，一会回来还有不少客人。

苏云赶忙上前两步，伸手接过来。

江翌原地掉头，开着车又走了。

等他走远，苏云才打开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她还以为是肉和菜，结果是早餐。

白色塑料袋里装着一块老式虎皮蛋糕，还有一杯封口的豆浆和一根粉色吸管。

苏云怔愣好几秒，缓慢将蛋糕和豆浆拿出来，豆浆还温热着，这得花好几毛钱吧？

她从小到大，早餐最常吃的是土豆，要不是怕她干活没力气，后妈连土豆都不给她吃。

要知道，苏家最大的收入，就是稻谷和土豆。那些都要作为口粮，只有苏父偶尔去帮人盖房子，五六块钱一天，包两顿饭，还只是偶尔有活。

这样的家庭现状，怎么可能会花好几毛钱让她去吃一顿早餐。

江翌是第一个给苏云买早餐的人，他好像还有事，匆匆忙忙回来，又匆匆忙忙走了。

苏云小口咬着蛋糕，香甜香甜的，她鼻尖有些酸。想起她小学六年级时，爷爷过生日，两个姑姑凑钱订了个小蛋糕回来，各家都分了一块，几个妹妹和她都望眼欲穿，想要尝尝滋味。

后妈一口都不给苏云吃，还骂她嘴馋，馋嘴鬼。

蛋糕香甜，豆浆味浓厚，苏云捧着仔细品味了很久，小口小口不舍得多喝，幸好没人看到，不然该笑话她了。

*

镇上。

江翌忙碌个不停，他赶回镇上时，接了四个客人。

车站外等了一会，碰上大家开始陆陆续续买好东西回去，江翌又满满当当装了一车客人和货物往回开。

一来二去，又赚了好几块。

等到送完这一趟，已经临近十一点，镇上估计也没什么人了，江翌没回去，又开着往镇上去。

能赚一点是一点。

临近中午，还真没什么人，这一路都要开到镇上了，一个客都没接到，江翌都开始心疼油钱。

早知道就直接回家，下午再出来。

转念一想，他又安慰自己，一会买点肉回去，再晚些就会便宜，也不亏。

正想着，江翌看到前面有个老太太。她弯着腰，背上驮着两个袋子，正在沿着路边缓慢往前走。

“要去镇上吗？上来吧，我送你。”江翌停下车，让对方上车。

“不用了，马上就到了。”老太太看了看他，摆手拒绝。

江翌知道她是舍不得钱，于是又道：“上来吧，我这一路都没接到一个人，反正顺路，不收你的钱。”

就当做好事了。

闻言，老太太才停下脚步，上了车：“谢谢你啊小伙子。”

江翌将车子往前开，为了活跃气氛，主动挑起话题：“您这是要拿东西去卖啊？现在镇上都没人了。”

村民会把自家的东西拿出去卖，有些低价得很，压根卖不出多少钱，但也是为数不多的收入来源，要是不卖掉，留着也是发烂发臭。

“不是，我给我闺女送过去，”老太太笑着说，还打开了袋子，“都是自家种的花生豆子还有菜，我给你拿点。”

“不用不用。”江翌摆手。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老太太抓了好几把花生，还有几颗菜，放在凳子下，“菜是刚摘的。”

江翌见她已经拿出来了，颇为不好意思，到了镇上主动问：“您女儿在哪？我给您送家门口，省得你走路。”

拿人手短，多送一段路也没什么。

“麻烦你了。”

“没事。”

......

江翌根据老太太的指引，来到了略偏的一条大路。

“就在前面了，路口拐进去就到了。”老太太指着下一个路口。

“好。”江翌开了进去，见两侧堆放着很多的大理石，随后看到一家平房，还挂着店名：亚田石材。

“就是这了。”老太太一下车，就冲着店里喊，“秀儿，秀儿——”

店里那位正在和一对男女交谈的短发女人回头：“妈？您怎么来了？”

“给你带些东西。”老太太要将袋子拖下车，江翌下车帮忙，三两下就提起来，帮她拎到店内。

李秀往这头走，回头还冲那一男一女道：“我们这里都是批发价，不能送货上门，都是自己来运。”

“我们没车运啊，这多麻烦？”女人有些烦躁。

“我们没车专门送货，实在不好意思。”李秀接了话，走到江翌面前，有些疑惑，“你是？”

“这小伙子顺便送我过来的。”老太太笑呵呵说。

李秀连忙伸手接过江翌手上的袋子：“谢谢啊。”

江翌：“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要送什么？问问他能不能送，”老太太耳朵尖着呢，立马推荐江翌，“他有三轮车。”

李秀看向江翌，又看了看门口那辆破旧三轮车，有些迟疑了：“要运三十个大理石花瓶，一共**百斤，你这车——”

江翌立刻就道：“我这车能运一千斤！我经常帮他们运水泥运木板，一千斤以内绝对没问题。”

他说的当然不是真的，但他说得煞有其事。

那对男女看了看那辆车，很是怀疑：“能运得动吗？”

“你们放心吧，”江翌一脸打包票，再下一剂猛药，“我还会帮忙上下货，这种活我干多了。”

得了，这下李秀都没什么意见，以往是她要帮着卖家搬到车上，而那对男女如果没找到人搬运，到家后就要自己搬下来。

一个花瓶几十斤，可是体力活。

“多少钱运一次？”那个男人问。

江翌：“运去哪？”

女人报了个地址。

“三块钱。”江翌怕生意黄了，都没多报。

反正离得近。

“行。”男人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

李秀开始带着他们挑选，江翌搬运上车。

小小的三轮车后座，一个接着一个被堆放了大理石花瓶，堆满了三十个，车轮都往下压了压。

“能行吗？”李秀担忧问。

她怕这辆小破车经受不住。

“行！”江翌大力摇着手柄，发动车子。

临走前，他将老太太给他的菜和花生放在李秀的店里，说一会回来拿。

那对男女在前面开着摩托车，江翌开着三轮车跟在后面，由于载的东西太重了，他大力踩着油门，使了吃奶的劲儿，就是跑不快。

七拐八拐，到了目的地，前面是一栋正在建的房子，江翌把大理石花瓶搬运到升降机上，打到了楼顶，又去楼顶搬运到一边。

江翌累得额头都是汗，男人递给他三块钱。

收下钱后，江翌开车离开，他并不觉得这三块钱挣得有多不易，扭头就很爽快买了一些饼干和手工糕点。

江翌开车回李秀的店里，去拿自己刚刚留下的花生和菜，顺便把一盒饼干放在桌上：“姐，刚买的饼干，给你留点尝尝。”

“那么客气做什么？赶紧拿回去。”李秀说着就要塞回去。

江翌不要：“我买了两盒，还有一盒呢，没有你介绍，我还赚不到这几块钱，就当感谢你。”

这倒是把李秀说得不好意思了：“没有你送货，这一单也卖不出去啊，没人送货就是难卖，但是没办法，要是专门买车请人送货，还赚什么？”

这家店不是她开的，是她婆家亲戚开的，一个月给她开了一百三十块钱的工资，要是再买车又请人，哪还干得下去。

“以后要是有人需要送货，找我啊。我早上来回送客，剩下时间都有空，一直能送，”江翌说完，还一脸坦荡提建议，“有钱大家一起赚，三块钱以下的单，我给姐返五毛，三块钱以上，返一块，你就让我也混口饭吃吧——”

这个诱惑可不小，李秀一下就心动了。

她一个月才赚一百三十块，动动口的事情，一单至少赚五毛，对她来说大大利好，立刻就答应下来：“之后有人要送货，我再找你。”

江翌：“每天上午和下午我都过来，要是人家愿意等，你就让他留地址，保证送到！”

“我知道了。”

李秀在江翌临走前，又额外给了他两颗菜，她知道他是个机灵人，能有赚外快的机会，谁愿意放过呢。

江翌买零嘴都不止花了三块钱，但他一点不心疼，接客就那么一两趟能赚钱，一天中剩下的时间，来来回回跑几趟，压根赚不了什么钱。

还不如送货。

送一单几块钱，怎么着也比接客好。

江翌心情愉悦舒畅，开车去菜市场买了一斤排骨，那是一点都不心疼，开着车神清气爽回家。

他想着，苏云应该煮好饭，再炒个排骨和青菜就能吃饭了。

好久没吃排骨了，一斤不知道够不够两人吃。

江翌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赶，绕过一段段山路，他吹着微风，不自觉吹起了口哨。

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他正哼着歌，余光往田里一瞥，看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吓得江翌猛地踩了刹车。

苏云正顶着烈日，拉着从邻居王婶家借来的牛，拖着笨重的身子耕地。

她累得不断喘气，脸颊也晒得滚烫，刚伸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背后传来一道怒气满满地呵斥：“苏云！”

“立刻给我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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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九零年代不负责任的混子男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