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你准时来到卡片上所写的酒吧门口赴约。
这家酒吧在闹市区一条不起眼的街道上,门头装修得很是奢华,进出的客人也都穿着正装礼服。你有些庆幸自己最后还是听取了秦彻的建议,换了一条正式一点的黑色无袖连衣裙,不然确实会显得格格不入。
和你说不要迟到的人在约定时间过后五分钟姗姗来迟,你都怀疑他要放你鸽子了。
和下午分别时因爆炸而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同,秦彻不但换了衣服,甚至好像还重新吹了头发。他的视线从你露出不悦表情的脸下移到你颈间散落星河一般闪烁的项链,然后直接跳到你交叠在胸前的手臂上。
在黑色丝绒质地的手套外,戴着特遣署统一配发的有通讯功能的“腕表”。当然,它的功能不止于此。自从你在自己家附近遇袭后的第二天,它就增加了每隔两分钟上报你的位置的功能。你想,也许正是因为有这重保险,蒋楠才默许了你在明知自己受到暗点的人监视的情况下还独自行动的行为。
“你要戴着它进去?”秦彻皱眉,“这里什么人都有,但有一点,他们都讨厌条子。”
看出你的犹豫,秦彻打了个响指,一只乌鸦不知从哪冒出来落在他肩上。
“派梅菲斯特帮你送回家?”
乌鸦摆动着头,反复用两只眼睛观察你,或者更准确地说,你颈肩闪闪发光的项链。明明是人造乌鸦,难道还保留着喜欢亮闪闪的东西的天性吗?
“不用。”你利落地摘下腕表,往一旁的绿化带投影中一丢。如果真在里面出什么事,至少署里的同事还能找到这里。你这样想。
“进去吧。”
大概是你说话时的表情过于决绝,简直如同要慷慨赴死,秦彻挥走他的乌鸦朋友时还在笑。
不需要什么入场券或身份验证,秦彻那张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脸就足以让你们畅行无阻。当暧昧的红色灯光洒下来,你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秦彻光影中变幻的侧脸。
和暗点头目一起追查嫌犯,这是在你最荒诞的梦里也不可能发生的事。
人为创造的繁茂绿植幻象中,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一块腕表震动起来,那条发送自联系人沈星回的信息没能得到腕表主人的查看,同一份没能传达的思念一起黯然遗失于灯红酒绿的夜晚。
“想喝什么自己点。”秦彻把酒单推到你面前,被你不客气地又推回去。
“你叫我来就为了请我喝酒?”
对于你的不给面子,秦彻一笑了之。
“总要尽点地主之谊。”
你警觉起来,环视四周,除了你所在的卡座之外,其他客人也是衣冠楚楚轻声细语。除了那些看起来过于真实的早已在人类世界销声匿迹的猛兽的投影不时从客人进出必经的廊道悠然穿行而过。这地方和你休息时会去的清吧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这酒吧是你的?”
秦彻不置可否,一头母狮昂首走过来,在他身边停下,露出锋利的獠牙。秦彻看向那半透明的幻影,你发现他的眼神和这大型食肉动物的眼神如此相似。
“它属于谁全看我的心情。”
“那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你穿过母狮的影子,靠着秦彻坐下。从他红色眼眸的倒影中你看到,你的脸正与那母狮的影像重叠。“我开始后悔下午放你走了。”
你的大腿已和秦彻的腿贴在了一起,中间只隔着他黑色西裤的布料。对于你突然的逼近,秦彻没有丝毫动摇,反而俯身靠你更近,近到你觉得你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潮热的呼吸交叠,两对不肯让步的目光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这么心急?”
秦彻带着一贯的张扬笑容挑起眉毛,尽管你的枪口已抵在他的腹部,你的食指正搭在扳机上。
“好戏都还没开场,就没耐心了?”
“我的确是没什么耐心的人。”
秦彻握住你的枪管,将它往上牵引,直到来到他的胸口。
“如果你真以为拿枪的就是猎手,现在就可以扣动扳机。”
秦彻的眼底染上一层疯狂的色彩,仿佛他正期待着他口中描述的情景。
后桌的客人突然站起来,你一个激灵抽回手中的枪藏回裙下,好在没人察觉。
你以为秦彻会嘲笑你色厉内荏,但他只是伸出骨节突出的食指,在桌面点了几下。
“真的什么都不喝?”
你才发现他是在用桌面内嵌的平板点单。
“……大都会。”
你嘟哝了一句,抱着手臂躺进卡座的沙发中,故意不去看秦彻。你发现,刚才那只光影幻形而成的母狮子了,早转到别桌去了。
才啜饮了一口鸡尾酒杯中清甜爽口的粉红色液体,就有一个系领结的酒保打扮的人走过来,恭敬地说:“二位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你下意识地望向秦彻,正巧和他视线相接。
“走吧,不是等不及了吗?”秦彻一手捞起旁边座位上的黑色风衣外套,一手提起还剩一半琥珀色液体的威士忌杯,抬了抬下巴对你示意。
从下午赶赴废弃工厂开始就滴水未进的你眼下才觉得喉咙干渴,便一仰头,将一整杯大都会一饮而尽。
酒保带着你们七拐八拐,路过成群结队的鬣狗,和人类大腿差不多粗的长满形似眼睛图案的花纹的蟒蛇,大张着嘴露出明黄色口腔的鳄鱼。
光线越来越暗,这些全息投影看起来越来越真实。恍惚间你产生一种错觉,你才是这片丛林的闯入者,桌椅陈设和鸡尾酒的甜香才是幻觉。
“醉了?”和你并排的秦彻压低声音,“把那么大一杯鸡尾酒当shot喝也是勇气可嘉。”
本就是空腹状态,酒又喝得那么急,你感觉好像有人在你头上套了一层半透明的塑料袋。你没打算理睬秦彻,往旁边闪了闪,结果被斜上方人头那么大的蜘蛛吓了一跳。
秦彻挥手穿透了巨蛛并不存在的身体,像在和你说,这是假的,没什么好怕的。
对此,比起感激,你感受到更多的是丢脸。
每走下一道斜坡,穿过一扇暗门,呈现眼前的虚拟生物影像就更为原始可怖,到后面甚至脱离了真实存在的形象,变成带着恶意和猎奇心态捏造的怪物。
当道路中间出现一个眼部退化萎缩,下颌过度发育,牙齿像大白鲨一样层层叠叠的蛇形生物吞食一个色彩斑斓的巨大蛞蝓,粘液飞溅的影像时,你的五官已皱成一团。
蛞蝓身体边缘那些怪异的触手抽搐着,带路的酒保却对此视而不见,每一步都如程序设定好了一样毫不犹豫停顿。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究竟要去哪里?就算还有第三人在场,你也忍不住要问出来了。
接收到你用眼神询问的信号,秦彻忽然伸手揽住你的腰,你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难以置信地挣扎了几下,却反被搂得更紧。
“你信不信我会……”你试图去掰开他的手指,但它们一根一根更深地嵌进你的肉里。
秦彻俯身在你耳边低语:“提醒你一下,该上场了,擦亮眼睛。”
你们被带到一个开阔的空间,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正中心被聚光灯照亮,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四周围着拦网的高台。以高台为圆心辐射出一圈圈坐席,越远离中心的位置海拔越高。你和秦彻的位置在最后排一个看起来很舒服的双人皮质沙发。
高台上空无一人,台下已经有了些许观众。他们也是从那个古怪的密道穿行而来吗?昏暗的光线中,高处的你依然能将他们那种难掩的期待表情收于眼底。你注意到,这里的观众除了你在刚才那家酒吧里见到的目高于顶的绅士淑女外,也有看起来就胡子拉碴宿醉未醒,和体面二字不沾边的人。虽然同处一室,但是泾渭分明。
紧挨着你的那块沙发坐垫下陷,秦彻重心向前去够小桌上那半杯威士忌。你抢先一步抓过酒杯,扑了个空的秦彻板着脸看向你。
“你不打算和我介绍一下接下来是什么节目吗?”你扬起下巴,慢吞吞地啄了一口浮冰消融了小半的陈酿,甘美的香料气息充盈整个鼻腔和口腔。原本只是单纯的挑衅行为,这下你彻底不愿将酒杯物归原主了。
秦彻半阖的双眼审视着你。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秦彻紧抿的嘴角又微微上扬。“知道抢我的酒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你盯着他,又咽下一大口。
秦彻胸口伏动,有那么一秒你觉得他要发火了,如果这样你会用你新装的义肢和他较量一番,但当他呼出那一口气,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喝点,放跑了你找的人,可别赖在我头上。”
“人偶师会来?”
你难得在秦彻脸上看到疑惑的表情。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来?”
“谁让你一直不说清楚。”
“那你还这么配合?”
配合吗?秦彻对配合两个字的定义让你费解。
“他现在在这里吗?他长什么样子?”
正当你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忽然感觉手中的酒杯生出一道要逃离你的力量,你很快发现这是秦彻试图夺回他的酒杯,便与他角力起来。
谁知他竟改变策略,手腕一转,手掌将杯子连带你的手一起包住。
手心潮湿冰冷的触感和手背干燥温热的触感交替刺激着你的神经,在你发愣的时候秦彻已将你拉向他,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的喉结滚动,琥珀色的液体顷刻间尽数被他吞下。
你知道秦彻在等着看你的反应,只有若无其事才能不让他如愿。
“酒喝够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秦彻任你缩回手,像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满意地蹭了蹭嘴角。
“他喜欢坐在第一排。”
“那你为什么选最后一排的位置?”
“前面太挤,而且——”秦彻用拇指和食指揉捻着你项链上碎钻缀成的流苏。“这么漂亮的裙子,溅上血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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