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了多久，正如秦彻所说，前排的座位已挤满了人，你们周围倒还是稍显空旷。每当有一个新面孔选择落座第一排，你都要转过头用眼神再问一次：是他吗？而每次秦彻都只是动了动眼皮，默不作声。

直到你终于凭借站上高台的两个**上身的男人和表示比赛开始的响铃确定了那台子真的是一个拳击比赛的场地，你要找的那个人似乎还是没有出现。

“他还会来吗？”

观众们震耳的欢呼声让你不得不凑到秦彻耳边去讲话。

“你想买谁赢？”

就算经过这短暂的相处，你已经充分认识到秦彻不会好好回答问题的特点，你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

“我只想把这些看黑拳的赌徒通通抓起来。尤其是你。”

正在放狠话的你被喝彩声吸引了注意力，看上去至少有二百斤的蓝方选手一拳打在红方的脸上，后者当场倒地，脸开了花。

“等等……他成年了吗？”你看着那张变了形的稚嫩面孔因疼痛而更加扭曲。

“所以他赔率才高。”秦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倒计时结束之前，红方还是摇晃着站起来，但下一秒又被一记勾拳击中肋部。明知是不可能的，你还是感觉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再次重重倒地的年轻人被什么呛了一下，鲜红色液体从他口中涌出。

观众席上有人发出了比被重拳打中更为惨烈的吼叫和咒骂，看来真的有人寄希望于奇迹发生，自己下注的那个孩子能打赢明显不想当的对手，然后自己再凭此赚个盆满钵满。

与之对应的是更多贪婪的目光，有些为了钱，有些，比如那些用点缀这鸵鸟羽毛和华丽蕾丝的折扇掩唇娇笑的贵妇人和举着雪茄吞云吐雾的成功男士，他们或许只是为了找点不寻常的乐子。

无论是何种原因，这样的狂热气氛如尖刀划破他们人形的皮囊，伺机而动的原始**泄露聚集，把整个地下拳场一起变成渴求着更多鲜血和暴力的利维坦。

这样的氛围，让你胃里一阵翻涌。

“坐下。”秦彻拽住你的手将你拉回原位。你才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这太荒谬了。”

“这就是这里的游戏规则。”

“这明明是单方面的虐杀。”

你的愤怒被那些欢呼与嘶吼吞噬，同样被吞噬的还有那条年轻的生命。

两个人上来拖走了他的尸体，但那道拖长的红色血污没有被抹去，它将继续刺激观众们不易被满足的眼睛。

毕竟比赛还没有结束，死亡亦不是终点，场面要一直这样沸腾着，才会有更多人失去理智，把自己的灵魂还有尽可能多的钱财一起投入这场残忍的狂欢。

“胜者才能制定规则。”

“那是你们这种人的规矩。”

“我们这种人？”秦彻挑了下右眉，“你想在这儿按你的规矩办事？口气不小。以为只有你带了枪？”

秦彻抓得你手腕很痛，偏偏还是你那只原装手。

“以你的实力，会被‘我们这种人’啃得骨头都不剩。”秦彻脱去你的手套，用生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你腕上的皮肤，看你的眼神犹如看一只受困的猎物。

新上场的红方选手和上一场胜者打得有来有回，气氛推向新的**，你周遭的空气却冷下来，因为你终于要去面对你恐惧了一晚上的问题。

“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吗？”

如果不问，你还可以继续说服自己。一旦问出这个问题，世界将坍缩进唯一的结果。

“什么？”秦彻没听清你的提问，歪了歪头。

“你真的是带我来找人偶师的？不对，真的人偶师这个人吗？”

“你觉得我在编故事？”秦彻竟然笑了起来，因为笑得过于开心，肩膀都在颤动。“想象力很丰富。不过我没那么无聊。”

“那……”他这样的反应反倒让你措手不及。

秦彻用下巴指了指十点钟方向。

“看见那个人了吗？”

“穿格子衫的？”

“他左边的左边。”

“可那不是个女……啊……”你忽然意识到，从来没有人和你说过人偶师是个男人，不由得为自己的刻板印象而羞愧。

“那只是他爱玩的小把戏。他确实是个男人。”

“啊？”你半信半疑地移回视线，“那会不会其实你是个女人？”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检查一下？”

于是，你听话地起身，跨坐在秦彻的大腿上，然后——屈膝猛地顶向他两腿之间。

可惜，你的攻击被他敏捷的手轻松化解。

“你胆子真的很大。”

你顿觉无趣，想从他身上下来，但腰被他另一只手禁锢住，渐渐增加的力道推着你继续靠近他。

“你觉得我还会纵容你多少次？”

自知无法挣脱，你干脆环住他的脖子，食指顺着他黑色衬衣的领口向下滑去。

“你要怎样？把我啃得骨头都不剩？”

秦彻的喉结滚动，呼吸渐渐变得沉重，那双红色的眼睛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其中一只因这难以言说的情绪而晦暗，另一只却要灼烧起来一样发出异样光芒。

难道他的右眼是义眼？

那骇人的红光似是某种警告，但你装作浑然不觉，不肯停下手上的动作。你能感觉到你抚过的秦彻的皮肤在逐渐升温，到胸口位置时甚至能触摸到他有力的心跳。

后脑突然多了一只手将你向前压去，你早在心里预想过自己的挑逗行为会招来什么后果，停在秦彻锁骨附近的手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扼住他的咽喉。但你没有想到，埋首于你颈间的秦彻给你这一要害部位带来的不是亲吻，而是噬咬。

你吃痛地轻呼出声，虽然照计划掐住了他的脖子，但你不敢保证会是你先扭断他的颈骨还是他先咬断你的喉咙。

秦彻很快放开了你，并没有真的想在这里杀了他的你也顺势松手。

尽管你们都才从濒死边缘经过，一时除了大口喘息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和你的惊魂未定不同，秦彻逡巡于你脖颈上渗出的血珠和眼中本能漾起的泪花的目光之中满是愉悦。

真是个疯子。

“我早该给你点教训。”秦彻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更加沙哑。

你双手撑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别开视线。

“最开始就是你先招惹我，不讲道理也有点限度吧。”

“道理？胜者制定规则才是我信奉的道理。”

“那你是想和我打架了？”

秦彻眯起眼睛，你已经熟悉了他这种嘲讽的表情。

“你不本来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吗？”

“人都是会不断进步的。”

“哦？”秦彻向下瞥了一眼你进步了不少的右手，之后又重新看向你的脸。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再好好算算这些账。”秦彻的目光飘向你背后，“你的猎物要跑了。”

你惊异地回头，正看到扮作女人的人偶师离开了座位，向最近的出口走去。

你赶忙从秦彻身上跳下来，还处于缺氧状态的大脑害你差点撞上沙发前那个用来放酒杯的小桌台。

几分钟后，你焦躁地在男厕门口打转，秦彻倚在走廊上靠近赛场入口的墙上，把玩着一柄和他的中指差不多长的蝴蝶刀。

你藏在身上的折叠刀。

大概是刚刚从你身上摸出来的。

那把你用正合适的刀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格外娇小，秦彻手指翻飞，刀刃灵活地弹出又收回，听话得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

多次眼神暗示无果后，你终于忍无可忍地走过去。

“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从厕所逃跑了吧？”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秦彻随口应和，注意力分明还在你的刀上。

“我进去？”

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

“不奇怪吗？不会打草惊蛇吧……”

“我进去才叫打草惊蛇。”秦彻上下打量了你两眼，“你这样进去让他看见，没准还会觉得你们很有共同语言。”

你挥出的拳头被秦彻轻松在空中截停。

“这么暴力？”秦彻的剑眉向上挑起。

“懒得和你说……去就去。”

你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直冲冲就往男厕闯，还未进门就差点撞到一个人。

这人一头齐耳的蒂芙尼蓝色短直发，1920年代的直筒吊带裙模糊了他的身材曲线轮廓，个子不高，甚至略比你矮几公分。虽然他的服装选得很用心，妆容也够精致，但那张男性化特征明显的脸带来的违和感，还是让你一时受到了冲击。

但你很快恢复如常。

“你是……”

人偶师吗？

不待你的问题问完，那人突然变了脸色，猛地一推你的肩膀夺路而逃。看样子他本想直接逃回赛场隐匿进那些狂欢的人群中，但秦彻正在必经之路上守着。

“秦……秦先生……”

秦彻转过来，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

“别紧张，我可以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里我不会动手。”

人偶师迟疑了一下，转回身又和正揉着撞到的脑袋的你对上了视线。

你身后的走廊通向哪里？

反正是远离秦彻的方向。

这一刹那的对视里你也明白了他的意图——比起秦彻，你当然是那个更好突破的对手。你摸了一下绑在大腿上的枪，最终还是决定选择更保守的战术。毕竟这里人这么多，随时会有人经过，枪声可能引发骚乱。

人偶师的年龄看起来有你和秦彻加起来那么大，但他的身手很是敏捷，特别是那双腿，出腿速度和力度都非常人能比。而且他眼光毒辣，就像一眼看穿你的右手是义肢一样，总在刻意挑选你右臂的攻击盲区。

“还有三十秒。”

秦彻慵懒的声音在人偶师听来就是催命符，几个来回下来不但不见他露出破绽，反倒给他激发了潜力。

你连连后退，仿佛听到了秦彻对你无声的嘲笑。

才用左臂挡过一次踢腿，下一记腿又已经袭来，你算准时机向下一钻转而去攻击地上那条主力腿。

如你预料的，那是金属制的义肢，你的扫腿虽不至于直接放倒他，也让他一时乱了节奏。接着你双手撑地，腰肢在空中一扭，双腿挂上人偶师的双肩，右手义肢发力，人偶师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然而最重要的是，你的两条小腿已成功绞住他的脖子。

一个满身酒气，双手仍在整理裤腰的男人正巧从男厕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紧贴在墙壁上，眼睛却不肯从你裸露的那部分大腿上移开。

“看什么看？”你恶狠狠地瞪着那人。也许是不住拍打地面求饶的人偶师看起来过于凄惨，也许是你语气太凶，也许是那醉汉终于看清你腿上还绑了一把枪，总之他落荒而逃。

秦彻不屑地瞟了一眼这个擦肩而过的无辜路人，终于慢悠悠地走过来。

“你这水平还想赢我？”

会错意的人偶师用充血外突的眼睛哀求般看着秦彻，整张脸涨成紫红色。

“秦先生……我们……肯定有什么误会……”

你起身整理裙摆的当口，人偶师用惊天动地的气势咳嗽起来。

“你就只会说风凉话奚落别人？”你抬起左臂，终于搞清楚那种辣辣的痛感的来源。应该是刚才人偶师那几个连环踢命中你的那一个害你的皮肤给他的高跟鞋划了道口子，眼下皮肤的表层向外翻着，鲜血一路流到你的手背。

秦彻抓起你的胳膊看了看，终于语气生硬地补充了一句：“最后那招还算厉害。”